寻拿不准这“画”里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实世界中还是白天的上午,可这里面的天色却阴暗黑沉,村庄里也是一片漆黑,所有房屋的门窗都是木制的,有的窗扇糊着破旧的窗纸,有的则直接被木板钉死。
而无论是从窗洞还是门缝里望进去,能看到的,无一例外地是漆黑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柯寻总觉得,那些黑洞洞的门窗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看。
跟着这些人在这小村庄里七拐八绕,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昏黄的亮光,见竟是有那么一间房亮着灯。
“就是那儿了。”队伍中有人说了一句。
“进去吧。”又有人叹着气说了一声。
众人过去,走在最前头的大肚中年大叔敲了敲门。
这扇木头门吱吱呀呀地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灰白枯皱的老人的脸。
“大家来了?进来吧。”老人说着让开门。
众人鱼贯进入,见四壁和地面都是泥草混合物夯砌成的,屋中只有一张破桌和几把长条板凳,桌上亮着一盏油灯。
用家徒四壁和穷困潦倒来形容这户人家,再合适不过。
老人站到屋当间,混浊的眼珠慢慢扫视过屋中众人,卫东对上他的视线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老人的瞳孔,根本就没有温度和聚焦,涣散得就像个……死人。
卫东连忙垂下眼皮,生怕和他对视出个好歹来,只用耳朵听着这老人说话:“人齐了,咱们就把活儿给大家安排安排。”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卷子布绦来,伸到众人面前:“就扎这个吧,一人一条。”
柯寻和卫东一头雾水,却见之前先来的那几个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依次伸手过去,从那卷布绦子里各抽出一条来,两人只好也依样画葫芦。
这布绦子也就一臂来长,两指宽,灰白粗麻质地,中间的位置上,不知是用朱砂还是什么颜料,写着个暗红色的字。
柯寻这一条上写的是个“央”字,卫东的那一条上写的是个“辜”字。
没等弄明白这布条上写字是什么用意,老人已是继续说道:“拿到‘民’字布条的人,今晚负责在李家守夜。拿到‘且’字布条的人,前往村子北郊五里外掘坑,坑长六尺,宽四尺,高二尺。拿到‘辜’字布条的人,去李家柴房砍柴。拿到‘央’字布条的人,看守李家粮仓。拿到‘歹’字布条的……拿到‘取’字布条的……”
老人一边说话,柯寻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
民,且,辜,央,歹,取……这些字有什么用意呢?很明显,让大家选布条是为了给这十三个人进行分组,但只从字面上来看,很难和眼前的状况联系起来。
老人分完组,最后说道:“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留在李家干活的人,夜里不要出门。好了,明儿早上八点,大家还到我这儿来集合。”
众人听完,纷纷转身往外走,卫东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老人面前问他:“老爷子,您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老人面色严肃:“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留在李家干活的人,夜里不要出门。好了,明儿早上八点,大家还到我这儿来集合。”
卫东:“……不是,您能告诉我们一下这是哪儿吗?”
老人:“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
卫东:“……我是不小心启动您的鬼畜功能了吗?您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老人:“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
卫东转头看柯寻:“在画里殴打没素质的老人犯法吗?”
没等柯寻答话,之前那个小辫子忽然笑了一声,走上前来看了看他:“别白费力气了,他不是人。”
“卧槽不是人是什么?!”卫东大惊,“复读机精?!”
“你可以把他看作是游戏里的NPC,只负责交待剧情或‘游戏’规则,以及一些特定的、他可以回答的问题,其它多余的问题,他一概不会回答。”小辫子微嘲地歪着嘴。
柯寻和卫东面面相觑,柯寻问小辫子:“那这儿究竟是画还是游戏?”
“画。”小辫子冷笑,“只不过画里的规则被严格且精密地设定过,违反规则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
“死?GAME OVER?”卫东瞠目,“一个人有几条命?能保存进度然后读条重来吗?”
“说了这是画,不是游戏!”小辫子不耐烦地瞪他,“你在画里死了就是真死了,永远也别想再离开这儿回到现实中去,明白了吗?!”
“——真、真的假的?!”卫东震惊。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到时候你死了可别怪别人。”小辫子厌烦地看了眼卫东手上的布条,“怎么就和你这新来的分到了一组呢,真是晦气!你走不走?”
“走?走哪儿去?”卫东一脸懵B,看看小辫子,又看看柯寻。
小辫子翻着白眼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脾气:“我也拿到了写着‘辜’字的布条,这就证明咱们两个被分到了一组,所以现在你和我得按这老头说的,去那个所谓的‘李家’去,明白了吗?”
卫东问他:“如果不按村长说的话去做,会怎么样?”
“我刚说了你没听见?”小辫子火大,“违反规则就会死!死!”
“那,我们能不能自由结组,比如我不和你去李家砍什么柴,我和他去守粮仓呢?”卫东一指柯寻。
“死!”小辫子面目狰狞地吼。
“草。”卫东看向柯寻,“怎么办?”
柯寻摸着下巴想了想:“我看咱们是真遇上常理没法解释的怪事了,这里头的原因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不如暂时先听他的,瞧着这位像是知道一些门道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生命安全第一。”
“好吧。”卫东问他,“你呢?你和谁一组?”
三人从那老人的屋里出来,柯寻就看见台阶下站着个人,高高的个子,冷峻的神情,还有一张帅出天际的脸。
腰上松松地系着他抽到的麻布条,上面写着个“央”字。
卫东看看这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小辫子:“对了,如果把布条和别人换一换会怎样?”
“死!”小辫子咬牙切齿。
“你小心点,提高警惕,安全第一。”柯寻嘱咐卫东。
这货从小就二得不行,柯寻怕他不知好歹,真把小命给交待在这诡异的地方。
“知道了,你也注意,别见色忘命。”卫东冲着台阶下的高个子努了努嘴。
“……滚。”柯寻分外无语地揣起怀。
根据老头的安排,大多数人的目的地都是“李家”,其他人已经走在了前面,于是四个人结伴而行。
走了没多远,柯寻回了回头,发现那老头的屋子不知几时熄灭了灯火,和周围其他的民居一样,陷入了死寂与黑暗中。
没有灯光的村落,路很难走,乡村的土路并不平坦,硬一脚软一脚,脚下的草鞋鞋底很薄,踩下去的触感就更加敏锐。
柯寻落下一脚,突然像是踩在了一只手上,那骨节分明、尖细僵硬的手指轮廓清晰地硌在了脚底。
柯寻反应极快地噌地跳了起来,正撞在那高个子的身上,落地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并大力地撞击着胸膛,不得不伸手摁住胸口,就好像一旦把手拿开,自己这颗心脏就会被刚才那只手硬生生连血带肉丝地从腔子里扯出来。
“卧槽你干嘛,吓死我了!”卫东惊道。
柯寻心跳太疾,一时半会儿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正觉得手心和嘴唇被这一惊弄得发凉,就听见高个子的声音淡淡传进耳朵里:“什么都别管,继续走。”
就好像猜到了柯寻为的什么突然跳起来。
柯寻“嗯”了一声,尽量不去看脚下,把目光放向远处,却见这片小村庄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浓浓的灰色夜雾笼罩了起来,使得本就能见度不高的景象更加混沌不明。
“咳,对了,既然咱们以后都是队友了,不如认识一下啊,”卫东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借着说话壮胆,先冲小辫子伸出手,“我卫东,这我哥们儿柯寻。”
小辫子不肯和他握手,只哼了一声:“刘宇飞。”
卫东转头又把手伸向那高个子:“你呢哥们儿?”
高个子冷淡地瞥他一眼,也没有和他握手:“牧怿然。”
卫东只好抓起柯寻的手握了握:“幸会幸会。”
柯寻感觉到了卫东手心里的冷汗,在他手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后放开,转头问向身边这个叫做牧怿然的帅哥:“为了避免当个猪队友拖你后腿,这位小哥哥,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跟我们讲一下?”
第4章 白事04┃灵堂。
牧怿然的声音,冷且极具质感,是一种舒展的、深邃的、清凉并富有弹性的音质,听他说话,柯寻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儿的耳朵都快怀孕了。
“我们这些人,没人知道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被画吸进来的,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画中所绘的世界。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签名’,并且,保证自己能一直活下来。”牧怿然语气平淡,似乎对眼前的处境并不慌张。
“签名是什么?怎么找?”柯寻问。
“画作者的签名,”牧怿然答,“一些画家会把自己的名字或是名字的缩写字母签在画上,而如果是中国画,我们有可能需要找的就是画者的铃印。只有找到画作者的签名或是铃印,才能够离开这个画中世界。”
“这也太抽象了,满世界找一个签名,跟大海捞针有什么两样?”卫东在旁边插嘴,“万一这签名就签在房顶上哪块儿瓦片的下面呢?难不成咱们还得把这个世界所有房顶上的瓦片都翻找一遍?”
“签名所在的地方,和画的内容息息相关,解读画作,得到线索,也就能找到签名所在。”牧怿然说。
“……这怕不是要找个一年半载的。”卫东呆滞脸。
牧怿然淡淡看他一眼:“七天内找不到的人,都会死。”
“靠!”柯寻和卫东齐齐震惊,“真的假的?!”
“你们不信那就试试呗,”小辫子刘宇飞在旁边哂笑,“这七天你们可以啥都不干,看看七天后死不死。”
“不是——怎么死?突然躺地上就断气儿了还是怎么着?”卫东追问。
刘宇飞神经质地咧嘴一笑:“死法儿多着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死不成的。”
“卧槽,有人管没人管啦?!”卫东大惊。
“为什么会这样?”柯寻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谁制定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