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79页

是何人?”

舫主连忙弯腰:“禀二位爷,这是秋娘,原本是东湖画舫的琴娘。近日受人排挤被解雇,于是在各舫之间揽些私活儿。”

顾至诚闻言,往船头立着的秋娘望了望,只见其衣衫简朴,瘦削纤弱,果然是贫苦出身的样子。遂道:“问问她,会些什么?”

舫主连忙招了秋娘进来。说了经过,秋娘便向船中二人行了万福,垂眼道:“奴婢擅筝箫。以琵琶为精。”

顾至诚笑望沈宓:“子砚可有兴趣?”

沈宓也听见了舫主的话。想了想,遂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弹唱两曲亦无不可。”

顾至诚挥了手下去,执壶要给沈宓斟酒。船头忽然又走来个少女,上前行了个万福,便就跪在二人案侧,双手接过酒壶。替他们斟起来。

顾至诚纳闷,秋娘忙道:“这是奴家的妹妹喜月,如今为维持家中生计。只得也跟随出来侍奉酒水。二位爷若是不喜,奴家这就遣她下去便是。”

沈宓出来从不叫人从旁侍候,闻言看向喜月,只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两眼大大下巴尖尖,娇俏的模样倒有几分像他的宝贝女儿,心下便就放软了,从怀里掏出张十两银票来,递过去道:“我们喜欢安静说话,不必侍候了,你下去。”

喜月称谢接过银票,勾头走了出去。

顾至诚接着斟酒。船尾的卢锭几个听到船内的琵琶声,也转了进来。

才点了两曲,船头忽然一阵吵嚷,紧接着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身穿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服,腰挎大刀面色阴沉,而随同的几人也都穿着五城营的服饰,而位于他们身后还有名女子,半高的身量凌乱的衣衫,竟赫然是方才走出去的喜月!

“吴重?”顾至诚看向挎刀的指挥史,蓦然皱起眉来。

五城营的人显然都不受功臣们待见。

而喜月忽然一扫先前的乖巧温顺,哭着指着他与沈宓二人:“官爷,就是他们几个轻辱我们姐妹!求官爷替我们作主!”

全船人愕然之际,抱着琵琶的秋娘忽然也哭着站起来,抖抖瑟瑟地走向船头,那模样,就仿似方才在船里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轻侮似的!

吴重走到船内,与顾至诚拱了拱手道:“世子爷,得罪了。方才下官接到这女子报案,说是船上有人向她二人行猥亵之事,下官遁例过来调停,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顾至诚面色倏地冷下来。

沈宓望着二女目光闪烁,瞬间已明白怎么回事。 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是皇后的亲弟弟安宁侯刘俨,刘家并非军功出身,当年只是苏北的一个乡绅,当年刘家在赵家起义的途中救过周高祖一命,后来周高祖便与刘家结成儿女亲家。而刘氏女成为皇后之后,其亲族也依例封赏。

如果说朝中清贵士族瞧不起战功出身的勋贵武将的话,那么勋贵武臣们瞧不起的,就是像刘家这种手无寸功纯靠裙带关系而晋位的皇亲国戚了。

包括顾家在内的功臣勋贵们都与刘家道不同不相予谋,以致五军营与五城营的关系也并不好。眼下身任北城指挥使的吴重虽然明知道座中有沈家的二爷,还有荣国公府的世子,却还大模大样地说“得罪”,很显然这是有备而来。

而这两名自称是琴师的女子,如此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莫非是与他们同台唱戏?

如是这样,就有些麻烦了!

沈宓心念顿转,与卢锭他们三人道:“志颐你们先走,这里不关你们的事。”

卢锭他们又不是傻子,这会儿还看不出来沈宓二人中了人圈套?当即就道:“这席酒是我请的,我岂有先走之理?李兄何兄二位倒是可先回去了。”


卢锭知道他素敬华氏,听他这么说,才蹙眉顿了顿,点了点头。

吴重见他们三人拂袖上船,竟是也没有阻拦,秋娘她们也只不时地觑着沈宓与顾至诚。

沈宓心下愈发有底,这些人是冲着他们俩来的了。

吴重向着二人道:“二位大人,此处说话不便,为着二位大人的体面着想。还是请随下官去北城兵马司走一趟吧!好歹人家都告到门上了,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二位大人酒劲上头轻薄了妇人女子,也好有个说法。”

顾至诚贵为国公府的世子,在朝中除了宗室亲王,也没有几个比他更有声势的,如今竟受个小小的指挥使言语嘲弄,哪还忍得?当即一掌震碎了面前桌子,沉脸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押本世子!要押,把你们刘俨叫过来!”

吴重见他动怒,心下不由也震了震,但他素来常替安宁侯办事,堪称他半个心腹,有他背后撑腰倒也不怕。于是冷笑道:“下官乃是朝廷亲命的北城指挥,岂是什么东西?世子爷也不必着恼,您若是不去,那下官就只好禀报都察院去!不过想必就算世子同意,沈大人也不会愿意如此吧?”

沈宓被点名,眉梢立时冷了。

报去都察院,那就等于是宣扬得天下皆知,而五城营那帮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就算眼下这是个陷阱,可终归难保没人暗中推波助澜,等到事情在朝上传出去,沈顾两家的颜面都要给抹尽了!事后就算能证明这是个误会,可事情既已传了出去,即使是假的天下人也会当作几分真了。而皇帝猜疑心颇重,到时会不会因此也怀疑到沈家一门的品行上去还很难说。

沈宓默然了片刻,解下荷包,看了看华氏塞给他的那卷银票,平静地看向秋娘二人:“你们要多少银子,才同意私了此事?三百两,够不够?”

喜月的眼神明显闪了闪,吴重望过去,秋娘便咽了口口水,与沈宓道:“看爷这话说的,我们的姐妹的清白岂是区区三百两银子就能赔回来的?爷这是把我们当成玩仙人跳的下三滥了么?爷若执意不去北城营把话说清楚,那咱们就在此地把大伙都喊来,评评理也成!”

沈宓看向秋娘二人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半丝暖意。

他把荷包又仔细地挂回腰上,说道:“吴大人方才说要去报都察院?”

吴重凛了凛,回话道:“怎么,沈大人的意思是让下官这就去都察院递话儿?”

“请!”沈宓平伸右手。

吴重顿住。

沈宓负手在后,又道:“吴大人去到都察院,只管请御史言官直接前来便是,只是吴大人别忘了,这种案子并不是由五城营受理,而且民告官的话,这二位姑娘首先少不了一顿板子。除了顺天府,我哪儿也不去,吴大人想怎么做,请便。”


090 来了!
吴重噎住无语。

秋娘二人白了脸色。

顾至诚冷哼着,已然眼神示意着随同来的两名护卫护住沈宓。

吴重有些下不来台。他冲秋娘二人望了眼,秋娘微微打了个哆嗦,垂头微凝神,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襟便要往船头上冲!

她这一冲出去,假的便也成真的了!

沈宓目光倏地变了色,好在顾至诚身手敏捷,身形一闪便飞身上去将她扯了回来!

然而这边厢秋娘逮住了,那边厢喜月却几乎在同一时刻也解开了衣带奔上船头!

顾至诚再飞身出去,却已经稍晚了一步,已经有人因为喜月的哭喊而关注了过来。

吴重悠然地往沈宓望来。

沈宓心下一沉,顿觉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该死!”

顾至诚懊恼地咒骂着,将喜月捉回船舱,然后抬手便要往吴重身上打去,吴重往后错步,身后跟随来的十来个兵吏随即团团围上!

“至诚不可冲动!”

沈宓见状连忙上前拉住顾至诚袖子,略想了想,遂说道:“我看这事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必理会,我留下来即可。”

顾至诚到底是手握兵权的荣国公府世子,刘俨再与功臣们不和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坑他,何况因为太子被废,皇后如今势头大减,刘家也不可能在这当口再来挑衅荣国公府。既然如此,那他们就只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如今还不能确定这伙人是不是把仙人跳玩到了他头上,但这四面都是来游玩的文人骚客或者朝中贵族,喜月已经引起了旁人注意,吴重若是再嚷嚷。他绝对已是百口莫辩,就算大伙相信他,也免不了背后议论,跟这种事搭上边,着实于他没丝毫好处。

“你当我是什么人?”

顾至诚听到这话倏地沉了脸,“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与你交朋友不是交假的。”说完然后走到吴重面前。手指着秋娘:“人是我叫进来的。有什么只管问我!莫说爷们儿今日不曾碰你一根头发,就是碰了你们,那也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要论是非――前面带路!”

秋娘姐妹被他这一指。顿时后退了几步。

吴重也被他的声势逼退了半步,抿唇拱了拱手道:“请!”

沈雁在书房里呆了半晚上,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正打算去正房跟华氏说清楚这些日子打听来的内幕。忽然见门房匆匆进了正房方向,在廊下探头看了会儿。便就也加快了两步到达。

“什么事情?”她问厅堂内的华氏。

“你卢叔在外头,来捎话说你父亲去了宫中。怎么会突然进了宫呢?”华氏蹙起眉来,满脸的不解。

沈雁顿住。

沈宓明明是去与卢锭聚会吃酒,就算沈宓进了宫。也该是沈宓身边的小厮来传话不是吗?怎么会是卢锭?而且,顾至诚也去了,就算是小厮也去了宫中。也没必要再让卢锭跑一趟,让顾至诚捎个话过来不就完了么?

她心底忽然升起些不祥预感。

谁让刘氏那事还悬在她心头久久未曾想出眉目呢?前世这个时候就是二房的多事之秋。沈宓虽然避去了广西贪墨案,但终归这段灰暗的日子还没曾完全过去。

“我去瞧瞧。”

她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去了前院。

府门外卢锭驾着马正要走,听见府门一开,便又停步回了头。见是沈雁,便立马又下了地。

沈雁走出门来道:“卢叔,皇上召我父亲进宫何事?还有顾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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