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429页

的自私冷血,而是你一面施恩于我,一面却又将我置身于这样尴尬的境地,你说,我究竟是感恩你好呢,还是将你当仇人好?

“我若感恩你,便对不起赐我血肉之身的生身父母,我若将你当仇人,又愧对天地,愧对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但凡想到这些事,心里便如刀绞般的纠结,我倒宁愿你当初杀了我,若是百般凌虐我,亦或又对鄂氏的阴毒从来都是知晓的。那样我心里会好受得多。

“因为我没有负担,我只要把你当仇人就好,最坏的是像你这样,好得不彻底,但也坏得不彻底。”

韩稷一脸木然,唯独两眼里透着清冷。

魏国公立定在风中,像山间的磐石,也像座无言的石碑。即使是背后看过去,那背影也似有着无尽的萧索。许久,他微微地扭头,说道:“那么你现在,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韩稷垂头看了眼紧扭的拳头,说道:“我只想告诉你,我仍然很需要你。”

他顿了半刻,蓦地转过身来,凝眉望着始终不曾流露任何失态之举的他,“我没有听错?”

“没有。”

韩稷抿唇,“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些年私下是怎么熬过来的,有时候毒发难忍时我甚至忍不住想提刀血洗了荣熙堂,可我仍然记得你教会我忠孝仁悌,我一直谨记在心,我想你犯的错还可以挽救,倘若我冲动而不孝,恐怕却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

“我曾经无数次想要走出这个家门,我的痛苦不止来自于身体,更多的是心灵上难以自拔。但是你对不住陈王,鄂氏对不住我,老太太和耘哥儿却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我依然在乎他们对我的爱护,也希望你能够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来还天地一片清明,你说过男儿志在四方,不该拘泥小节。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将你对我的恩情全部抹煞,你纵然救我并非因为陈王,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活下来了,不但活下来,还有了替自己谋出路的本事。

“如今朝堂纷乱不堪,这是我们的不幸,但却也可以说是契机。我的身份一旦曝露,不但于我是大祸,对韩家而言也是灭顶之灾。这里是我的家,也许还会是我儿女们的家。在大难面前我们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因为私怨而离心,顾大局识大体,切勿因小而失大,这是你教会我的。”

魏国公转回身去,看着脚下的迎春藤随风一摆一摆的,视线忽而有些模糊。

再没有一件事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孩子能够成器,能够成为身为父亲所期望的明大是大非。他说他纠结,可他内心里何尝没有同样的纠结?鄂氏对他所做事情愧对天良,可他能杀了她么?能休了她么?她是他的原配正妻,他为了韩稷恶惩她,韩耘会怎么想?

他迟早会跟鄂氏摊牌,但他还需要再等韩耘长大些。他同样也需要他的理解和支持。尤其在与韩稷关系已然存有裂痕的同时,他不能再贸然伤害韩耘的心。

他从来没想过会得到韩稷的宽恕――即使他并没有明说宽恕他,可他能够在这一刻还能顾及到韩家的存亡,能够记得忠孝仁悌,已然是难得。从这点说,他反而不如他。

眼前的他不但达到了他的期望,而且还超出了他的期望,他心里的痛完全已被骄傲所取代,听到么?他说他需要他,他说他不想与他离心。还有什么能比从大大咧咧的男孩子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更为动听的话?更使人感到欣慰和满足?

他抬起头,迎风眨了眨眼,转过身来。

“只要你需要,父亲是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声音带点失控喑哑,但他微笑着,眼眶里没有萧索和悲伤,只安宁和愉悦。

有些话纵然没说透,又有什么要紧?没说透也能得到接纳和理解,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韩稷望着地下,幽幽道:“我相信。”

即使心里再怎么怨他,再怎么恨他,他说的话他也依然还是相信。十几年的父子情,总没有那么容易被磨灭干净。

魏国公笑笑,伸臂过来揽了揽他,而后重重拍着他的臂膀:“明儿不是过大聘了么?不说这些了,咱们清点聘礼去!你老丈人喜欢金石镌刻,我再把我那两块田黄石也添上,咱们讨得他欢心,争取尽快把雁丫头娶过来,我想这家里真是太需要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了!”

韩稷道:“那尺高的田黄石么?那可是先帝所赐,宫里有存档的……”

“怕什么!”他大声道:“他赵家人都想夺咱们的兵权了,咱们拿他们两块石头送人有什么了不起?”

“……父亲怎么知道他们想夺咱们的兵权?”

“当然知道,我查到的事情可一点都不比你少。”

“……”

声音渐行渐远渐无声,夏花初盛的后庭里,迎春藤也在清风里起舞了。

原本是要寻他说说近些日子他的计划,没想到根本不必开口他已经知道了,也许这就是默契。

坦白不等于原谅,团结也不等于不追究,只是大局当前,一切恩怨都只能暂且靠后站。

四月里的天气真是晴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很快到了过聘这日。

仿佛为了衬托这个欢快的日子,一大早天空便靛蓝靛蓝的,又衬着拂面清风,让人无端觉得神清气爽。沈府里张灯结彩,里外庭院清扫得整洁光亮,沈家父子兄弟几个皆告假在家,欢欢喜喜地等待着魏国公府送聘到府。

过聘乃是六礼之中仅次于迎亲的大礼,关于沈韩两家这门婚事,京中不知多少两眼灼灼地关注着,沈家继与江南谢家、内阁房家联姻之后,早已名利双收,如今又把小姐嫁去了手握京畿重地几万大军兵权的魏国公府为世子夫人,这份荣耀体面当朝恐怕也难找出第二家来了。


488 惊喜
此事魏国公不敢含糊,沈家更不敢含糊。

沈家父子本袭周礼,但还是不敢有丝毫差错,特地请来了三老爷沈观泰主持仪礼。

韩家父子以及身为媒人的诸阁老随着聘礼一同到府,沈家这边请的媒人则是亲上加亲了的房夫人。

双方客套了一番后由诸阁老代为呈上聘礼单子,这里自有沈观裕派沈宦沈宣下去清点数目,而魏国公等上了茶,却又让人捧了几只尺余高的描金镂花的楠木大匣子进来。

“这里是不在礼单上的,几块石头而已,放在家里也是无用,知道亲家老爷与亲家都是金石上的高手,所以一道带过来献与二位。”

沈宓听说是石头,也未太过在意,但当一排过去四个盒子一打开,却也不由默默吸了口气。

这是一对近尺高的寿山田黄石与一对五寸高的鸡血石,四块石头一色的通体莹润纹理均匀,那年刘俨也曾送过两块上好的石头给他试图拉拢,那品相大小自是好的,可跟面前这几块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大小的几块石头,说句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这父子俩竟把这些列于礼单之外而送给他们,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宓看了眼沈观裕,机警地想到了前日韩稷说的那事儿。

他拿起匣子里的一张纸,看完后皱起眉,说道:“这是宫中所赐之物,亲家心意我领了,可这随意转赠,恐怕会招来是非罢?”

魏国公看了眼诸阁老,笑道:“亲家无须担心。你我两家共结两姓之好,往后我这家业传给稷儿,稷儿与雁丫头成了一家人,哪还需要分什么彼此?”

简直是强辞夺理。

沈宓望着沈观裕,不说话了。

家有长辈在,轮不到他来决定这些事。

沈观裕饶有兴致的拿着那较小的鸡血石在手把玩,仿佛对身外事毫不在意。

诸阁老说道:“魏国公所言甚是。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韩家几代单传。到如今本家子嗣也不多,家里家外全是国公夫人在操持,更是连个陪伴老国公夫人的小姐也未有。雁姐儿虽未及笄,但早些过去尽尽孝心,帮着夫家操持家务,传出去也是沈家教女有方。于沈家面上甚为有光。”

诸阁老也是士族出身,最为知晓沈家上下的软胁。这话虽有些牵强,但好歹也让沈宓面色好看些了。

沈观裕把玩完了石头,放回匣子里,沉吟了半刻。说道:“世子已然十九,也是该有个人从旁打理家务了。我看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不让人觉得仓促。婚期定在今年还是明年都可。”

韩稷万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立时喜出望外站起来。撩袍跟他们一人磕了个头,端端正正道起了谢。

沈宓也没想沈观裕已经一口答应,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得瞪了眼韩稷,大口喝起茶来。

魏国公也是欢喜笑道:“有御史大人这句话,我明日即去钦天监请期!”

这里来去丫鬟听说沈观裕应下婚期,皆纷纷跑回内院禀告,沈宦沈宣携沈茗兄弟几个清点完礼单回到前堂,没想到便已然订下这件大事来,均也纷纷笑着给双方道喜。

沈雁在华氏屋里与房夫人华夫人、曾氏、陈氏等女眷说话,一听说这消息,大伙先是惊讶,过后却也都不约而同的抚掌笑起来,在韩稷隔三差五地往沈家跑,又在上次帮华家除了那么大个危机的情况下,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事早得出人意料。

碧水院开始沸腾了,沈雁只知道沈宓迟早会答应,却没想到是来自沈观裕的一锤定音,对此她当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过,沈观裕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了韩家呢?今儿他们还额外带来几块罕见石头,可见做好了游说的准备,根本都没有怎么发挥,沈观裕就应了下来,实在不大正常。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沈韩两家这桩婚事对外看来就是出于政治考量才产生的,既是如此,眼下局势这么乱,他们会有些什么想法来改变初衷也并不奇怪。

来道喜兼起哄的人很多,她简直已无法再作深究。

这一日自然是欢天喜地。不光因为韩家来的聘礼让沈家脸上很光彩,而且也因为他们的二姑娘居然要嫁去当威武的世子夫人了,这在他们沈家来说可是头一回。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人不那么高兴的话,大概就只有沈宓了。

他本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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