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428页

!”

皇后挑起唇角来。扬首垂望着窗下墨兰,“所以说,这老狐狸还是有两下子。区区几句话就将本宫眼前迷雾拨开,这份本事,可不是人人有的。”

王德全道:“那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皇后侧目望着他,漫声道:“你说呢?”

沈观裕从衙门回府已是深夜。沈宓日间酒劲上头有些微醺,一夜睡到大天亮,也耽误了要去寻沈观裕说话之事。早上起来梳洗好还未来得及吃早饭,扑到曜日堂去沈观裕却又已然出了门,只得又改到夜里回来再说。

魏国公府这边,韩稷也在琢磨着寻魏国公说事。

不过他运气好些。早上起来便见着魏国公在庭院里练剑。他在廊下站了站,回房将自己的赤练拿出来,一个筋斗翻入场中,与之过起招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四面被剑气击飞的青叶片片。引来许多路过的家人围观。

当然,围观者看的更多的,还是两位主子的飒爽英姿,魏国公有魏国公的成熟,韩稷有韩稷的俊美,简直难分高下。

过了两百余招,魏国公率先撤剑收手,擦了把汗,坐在院角香樟树下喝起茶来。

韩稷将剑丢给陶行,走过去道:“父亲的剑术越发精进了。”

魏国公笑笑,递给他一杯茶,说道:“剑术跟脑子一样,一日不用,便生艰涩。”又转头望着他,“你也不错。近来这么忙,还能保持功夫不落,已很不易。”

韩稷顿了顿,说道:“父亲怎知我近来很忙?”

魏国公不以为意的笑笑,望着远处,眉梢间却聚起一股萧索。

骆威已经回来两个月,他从金陵带回来的消息,陈王府废墟上每年到了遇难的这一日,都会有人在陈王府的后殿处设香祭拜。

同时又查到,距离陈王府百里外有个叫做佟家村的小村子,原先是块荒地,十八年前来了批操着南北不一口音的外乡人,当中有一人右眼皮上有一铜钱大小朱红胎迹,与陈王府一名典使面貌特征完全一致。

而骆威在佟家村附近呆了半个月,也发现了村中有专门前往京师的以商号为掩护的信差。

骆威随着信差一路北上,辗转于京城各大街小巷,最后,终于亲眼见到颐风堂的人在外与辛乙碰面。

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陈王府的旧人果然早已经与韩稷联系上,他早就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世,辛乙是十三年前入府,从韩稷开始信任辛乙的时间来看,也可以得出结论,韩稷很可能在十余年前就已经自己是陈王后裔。

那会儿,一个十岁未到的孩子,他忍辱负重地背负着身世秘密,同时还要承受着鄂氏的一面慈善一面阴狠,一方面自己还要在整个韩家面前伪装作戏。

他其实很震惊于他具备这样的承受力,他记得他教过他要坚韧,但他那时候还是常常会为了输棋而耿耿于怀,他其实就是个正常的有些傲慢的孩子,可是他在这样巨大的秘密面前,竟然未曾露出过丝毫破绽,他这份坚忍是与生俱来的吗?

骆威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他花了足足有两日的时间让自己冷静,而后理清前后头绪。

他一方面心疼他在明知道鄂氏对他抱有恶意的情况下还选择着沉默,一方面也感到伤感,他原本以为他和他会成为一对超越血缘关系的父子,但他却还是瞒着他,一直到如今,也并未曾告诉他已然得知身世的实情。

他也曾试过易地而处揣测他的心态,然而每每到半路便已坚持不下去。因为骆威回来后这两个月,暗地里一直在查他与什么人联络,他私下做些什么,竟然很容易查到他已然与顾至诚董克礼等人计划着给陈王平反,同时复立废太子。

他做下这一切,立谁当皇帝是次要,主要还是要给陈王平反,给自己认祖归宗的机会。

同时骆威也查出来,沈宓与华钧成之所以在楚王劫人之后对韩稷态度大有转变,乃是因为他们应已知道了他身世的缘故。

他因此很愤怒,怒他这个当爹的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一切的人,他想质问他他有哪里对不住他,他竟然连这一点尊重也不给予他!

可是他竟然又问不出来。

他自然是有对不住他的地方的,鄂氏打从他还在襁褓里便给他喂毒,喂了足足十五年,他这个当爹的,竟然一点也不知情,竟然还相信鄂氏一切都蒙在鼓里!现在看来,清醒的是他们,而自作聪明反过来被蒙的人是他。

如此一来,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寻他说这些了。

每日里除了从骆威处听得他的行踪,他并没有再明面插手过他的事,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忙什么。

韩稷见他不语,倒是也静默下来。

他知道他已然了解一切,现在是他们相互都知道对方的事,但无论找哪句话来开这个口都无法做到若无其事。

但该说的总是要说的。

他清了下嗓子,说道:“有件事我想问问父亲。”

“问吧。”魏国公顺手将杯子放在石桌上。

韩稷望着他,缓缓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姓韩,还是姓萧?”

魏国公看了地上青草片刻,平静地回过头来:“姓萧。”

韩稷身形未动,但清亮的双眸里却无可抑制地闪现着火花。

他双拳略紧了紧,又松开道:“那么,请问父亲,我又是怎么来到韩家的?”

魏国公直起腰,朝远处的骆威打了个手势,很快,整个中庭里都不见了人影。

“十九年前陈王府遭遇灭顶之灾,我于火场之中找到你生母陈王妃危急而临产,她过后将你托付给我,让我无论如何要抚养你长大,我答应了,连夜将你带回京师。正好太太那时候也才刚刚生下我们的孩子,而那孩子福薄,出生不到三个时辰便夭折,连我都未曾听到他哭上一声。

“太太生产那会儿十分凶险,我担心她知道这噩耗后身子受创,便将你恰恰代替了那个孩子,又趁着太太休养之时迅速处决了所以经手之人。

“我以为这一切乃是老天爷的安排,却没想到世上的母亲都有副火眼金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到了你的身世,认出来你并非她所生,然后开始给你下毒。而这一切,我全然被蒙在鼓里。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事实上,他把身边人当傻子,最后却证明真正的傻瓜是他。

他平静地述说着,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会面对他的疑问,不带丝毫波澜。

韩稷对这些也似在意料之中,他并未多做思索,又问道:“父亲与陈王妃的交情,深到了可以托付后事的程度吗?父亲为什么会提前知道陈王府有难的消息?既知陈王府有难,那么陈王在进宫之前,父亲为什么不设法劝阻?”

他从没打算过要质问他,只是不知怎么地,话一出口又似变成了质问。

魏国公目光下滑,落在脚尖前一根尺长的迎春藤上。

他伸手将它托在掌心:“那个时候,她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给她。你是她的骨肉,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487 接纳
他声音低沉微哑,听着像是深秋里缱绻不舍的风。“而我会知道陈王府有难的消息,则是因为出事的头天夜里,中军营忽然收到了先帝的密旨,让我们老太爷翌日子夜带兵潜伏宫外。

“老太爷察觉有异,推说大营里正在训练新兵,而后先帝便调遣了鲁王府东宫以及宫中侍卫及羽林军共计上千人埋伏在乾清宫四周。最后,陈王在受缚的情况下,仍以一人之力击杀侍卫数十人,一度险些击中先帝,最后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调来弓驽手,方才将之击败。”

韩稷红着眼眶,站起来,“你既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提前知会陈王?”

“因为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魏国公一手扶膝,侧过脸来,一双眼像是要盯进他心底里:“我没有伟大到因为知道他将有不测便立刻产生去与皇帝做对的地步。事实上,先帝为了这一日,早已经事无巨细算得滴水不漏,我就是提醒了他,他也逃不脱。

“我救不了他,也没有人可以,如果事败,恐怕我还要赔上整个家族的性命。你骂我自私也好,懦弱也好,我实在没有理由为着他而赔上我的家族。”

韩稷站定在香樟树下,半日未语,而后再开口,声音里却有了凉意。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父亲可曾想过,你私下抚养逆贼之子,也同样要赔上韩家?当日你知会陈王与其联手一搏还有赢的机会,倘若你们联手杀了赵家子孙陈王上位,你不但保得了韩家,而且还将是居功甚伟的第一功臣。”

魏国公也站起来。负手凝视他:“所以你现在是想要掀翻赵周代替陈王坐上龙位?”

“不。”韩稷勾了唇,“我只是在告诉你,你这些理由不过是自欺欺人,你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想护韩家,你只是想得到我母亲,所以一面任陈王孤身涉险,一面赶往金陵去扮你的雪中送炭的好人!我母亲轻信了你。而后将我托付了你。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庆幸么?你竟然没有因为我是你的情敌的儿子而杀死我,或者摧残我,而只是瞒着我意图使我糊里糊涂从生到死,也许这就是你的险恶用心。你用这样的方式,看着你所忌恨的男子的后裔被你捏在股掌之上,从而永远也不能唤他一声父亲!”

魏国公望着他,双唇渐显青灰。

他曾在战场受过无数次的伤。至今胸口还有个铜钱大的疤,那一次他险些就丧生在那枝箭下。可是没有任何一次的伤情比现在严重,韩稷口里的话不止是穿心的箭,而且还是会搅碎心脏血肉的锐石,他能使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疼痛。

他不发一语。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在他这样尖锐的指责面前,一切都似显得多余。

他转过身。眯眼望着远处,负在身后的双手指尖也有些发凉。

“养育之恩大过天。也许以我的立场无法指责你什么。

“我终究不是你的子嗣,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算极好。可是我仍然不能原谅你手上也沾着陈王的血腥,知道吗?我恨的其实并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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