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  第84页

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也许就是想要当皇帝的人的必修课,从这一点来说,刘桢对于颍这个国号的担忧很有预见性。

司马昂,张耳和申阳还未正式投降,但他们对于刘远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摆在他眼前的当务之急是都城的问题,总不能都快要登基了,连都城都还没定下来吧?

正如刘桢所料,都城定在哪里,许多人都有不同的意见,有鉴于这些人都是高智商的谋士,所以他们提出的这些五花八门的意见,虽然刘远看得头晕,却不能完全忽略。

譬如有人就建议定在宛县,因为之前宛县就是刘远的治所,按照豫王的王城规格来建设,经过几年的经营,已经非常完善,如果把宛县定为帝都,只需要在王城的基础上扩建即可。

咸阳和定陶同样也是热门选择,前者作为周秦两代帝都,后者则是“天下之中”,重要性不言而喻。

宋谐进来的时候,刘远刚刚看完房羽的奏疏,末尾是刘桢亲自写的家书,她先是仔细问候了刘远及张氏他们的近况,同样也对定都咸阳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刘远当然知道,没有谁比刘桢更有资格对咸阳发表意见了,她在那里居住了三年,对咸阳的布局甚至比自己还要熟悉,刘远看着刘桢在竹简上把咸阳的好处数了个遍,就像夸耀心爱之物似的,想想自己已经足足三年有余没有见过女儿了,脸上不由也带上微微的笑意。

宋谐看他心情还不错,就跟着打趣:“难不成是王上有哪位姬妾新近诞下了公子?”

刘远哈哈一笑:“借你吉言,不过不是,是阿桢和房若华写来的信,建议我定都咸阳!”

他最近几年积威越来越重,居移气,养移体,身上仿佛真有了真龙天子的气势,连带宋谐说话的语气也小心了不少,如果让宋谐现在还用从前刘远当郡守时的那种语气去指点对方,他是绝对不敢的。

从一个乡间小吏倍受歧视的庶子,成为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宋谐可以说是一路见证了传奇的人,现在民间甚至有人开始传说刘远出生时紫光冲天,金龙衔云而上,如果自己不是加诸在刘远身上种种祥瑞谶言的制造者,宋谐觉得自己差点也要相信这些流言是真的了。

“先生觉得帝都定在哪里合适?”刘远问。

这是他第一次就帝都问题询问宋谐,在那之前他并没有问过,宋谐也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自己的意见,在一大堆僚臣谋士里面,他好像是最为沉默的一个,但是每回刘远询问他的意见时,他却又总能说出令刘远比较满意的意见。

“臣以为,阳翟可以为都。”宋谐没有卖关子,直接就说出了答案。

“为何?”刘远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

阳翟是颍川郡治所,这也是一座古老的城池,因为中原文明所记载的第一个朝代夏,就是以阳翟为都的,但这并不是宋谐选择这里的原因。

刘远将国号暂定为颍,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执念,宋谐揣摩上意,觉得刘远最喜欢的应该还是待在颍川,这里既是他的故乡,也是他发迹的地方。

对宋谐来说,他认为都城定在哪里并不重要,这些城市各有各的好处和重要性。最重要的,是刘远喜欢。

果不其然,刘远脸上露出“先生果然与我心意相通”的表情。

但是过了片刻,刘远又问:“先生觉得咸阳又如何?此地毕竟是周秦两代帝都,规模非阳翟可比。”

宋谐没有直接说好与不好,而是说:“我曾听闻天下有奇人隐士,善卜卦占天时之利,王上不如派人访之,听听他们是如何说的。”

刘远没有想过这个办法,愣了一下,喜道:“大善!”

寻访归寻访,当然不是随便找个江湖骗子就来,这个时候对奇人术士的要求很高,起码也要达到像鬼谷子那种天下闻名的程度才能称为奇人。

刘远一下令,大家很快就找到一位。

这人是个女的,叫许负,据说是天人下凡,自幼善于相面,对占卜观星之类的也算精通。许负的名气之大,连刘远也听说过,听说能将她找来,马上就亲自召见了。

许负如今也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面如满月,慈祥和蔼,令人一望便生好感,刘远对她十分恭敬,屏退左右,又彼此寒暄一番,便问:“以许先生之见,刘某可有帝王之命?”

许负沉默片刻,道:“在大王之前,来询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已有三位了。”

刘远好奇道:“哪三位?”

许负也不隐瞒:“河南王申阳,齐相田荣,西楚霸王项羽。”

刘远:“那你是如何回答他们的?”

许负:“我都和他们说,有。”

刘远:“……”

现在除了前面那个,后面那两个都已经挂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

许负见他笑了,也松了口气,“其实大王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我,术士只能算人,不能算天,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人的命数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大王觉得可以,就是可以,何必将术士之言放在心上?”

刘远大方地挥挥手:“既然如此,许先生可以不说!”

许负起身,真心实意地道:“大王行仁善之政,又有容纳四海之胸襟,身为一介草民,我也很希望大王能够君临天下!”

她实在很会说话,刘远原本因为她不肯给自己看相而产生的一点不痛快也烟消云散了。

“此番请先生来,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先生能够为我解惑。”

“大王请讲。”

“如今国都尚且未定,咸阳与阳翟,我不知如何抉择,久闻先生精于相面,触类旁通,想必对堪舆之术也不在话下,还请先生替我择其一。”

前面那个问题已经委婉避开了,后面这个问题就不能再不回答了,不然就算刘远心胸再广,估计也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许负很明白这个道理,她沉默很久,道:“那就看大王,是想要天命,还是想要王命了。”

刘远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许负:“咸阳得天命,在此定江山,可开不世之基业。阳翟得王命,定都于此,大王则可安享天年。”

这话十分玄乎,刘远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越是深想,就越是一团迷雾。

只是不管他怎么问,甚至语带不悦地加以威胁,许负却不肯再多说了。

刘远没有办法,只得换个方式追问:“还请先生告诉我,咸阳与阳翟,哪个能令国祚更为绵长?”

许负:“大王,术士只能算人,不能算天,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

刘远:“先生只管说就是了,我不会怪罪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负还敢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咸阳。”

刘远:“至于国号一事,请先生也顺道指点一二罢。”

许负:“大王使者前来找我之前,我就已为大王卜上一卦了。”

刘远:“喔?”

许负:“乾卦,六爻,九五。”

刘远:“请先生细说。”

许负:“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此乃上吉。”

刘远点点头,总算满意了。

――――――

刘桢并不知道,在定都的问题上,促使刘远下定最后决心的,并不是谁的进言或奏疏,而是来自术士的一席话。

当她知道咸阳最后被确为帝都,国号也正式改为乾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因为咸阳即将成为都城,所以张氏他们也得由宛县那边迁居过来,刘远还带着大军,时间则需要更久一点,宋谐他们则先行从定陶启程前来咸阳,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作准备。

他们抵达咸阳城的这一天,正是万里晴空,刘桢与房羽等人亲迎出城。

张氏的脸上又多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刘婉和刘妆则像刘桢一样,身形拔高不少,秀丽而苗条,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刘槿同样从小屁孩长成了大孩子,许久不见刘桢,他脸上带着一些腼腆和羞涩,在他身上的改变反倒是最少的。

刘桢在向张氏行礼的时候,目光在张氏后面的人群掠了一遍,从宋弘到她不怎么熟悉的刘桐,还有被婢女牵着手或者抱在怀里的,她更加不熟悉的几个后来才出生的弟妹,并没有发现自己想念已久的身影。

张氏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着道:“阿楠还在你阿父那里呢,约莫得过些日子才能随你阿父一道过来!”

刘桢有点失望,仍是打起精神笑道:“听说如今大兄又升了官,正想好好捉弄他一番呢!”

张氏点点头:“可不是,都当上校尉了,再往上升就是副将了,等你阿父与他也来了,咱们一家可就算是团聚了。”

她又握着刘桢的手,眼圈一红:“上回作别的时候,你的身量才到阿母的胸口,如今就要与我一般高了,每每想到你人在咸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劳阿母惦记,是女儿的不孝!”刘桢忙要行礼,却被张氏拦住。

“傻孩子,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房羽趁机上前一步:“小君此来多有辛苦,住宿事宜臣已安排好,不如先至宫阁打理歇息一番?”

张氏颔首,和蔼道:“有劳你了,我听豫王说,房郡守打理咸阳三年有余,劳苦功高,虽没有上战场打仗,可相比起来,功劳也不遑多让。”

房羽拱手连称不敢。

刘桢将张氏等人迎入咸阳宫,宫室还是他们曾经住的那几间,她都提前让人打理布置了一番,基本没什么变化。

久别重逢,人多嘴杂,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也没法说什么私密话,但是刘桢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她的继母长进了不止一点半点。

换了以往,张氏不说镇得住这样的大场面,说话可能也显得局促,然而现在一看,她落落大方,行止有度,虽说不复美貌,却隐然多了几分气度。若说从前还有些小家子气,扶不上台面,现在就算穿上皇后的袍服,估计也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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