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得很。
她一边感叹这蒋长扬手下的人做事认真细心,一边拿起其他布包来瞧,绢布上一一都如同第一包一样写了花名,有甘草红、鞓红、玉版白、朱砂红、粉二乔,只是里面的蓇葖果多的有五六枚,少的却只有一两枚。有半瘪的,也有饱满的,有些干些颜色深些,有些湿润些颜色浅些,想来采摘的时候不一样,采摘的人也不知道那些合适,那些不合适,就一股脑地摘来了。不过,总是得用的。
邬三见牡丹满脸喜色地翻看那几包种子,不由微微一笑,适时插话道:“这些是其他品种的,花匠按着公子的吩咐,也是在果皮呈蟹黄色的时候就摘下来放好的,只是不多,摘下来的时辰也要久一些,故而要干点。我家公子爷想着您大概会需要,便让小的一并送了过来。也不知道您有没有用。”
真是非常意外的收获,牡丹笑得合不拢嘴,鸡啄米似地点头:“有用,有用,太有用了。”又刨了刨那种子,方才想起和邬三道谢说客气话:“蒋公子实在太大方啦,包种子的人也细心得很,这字写得真好。你们家这位新来的花匠实在很不错。”按着她想象,蒋长扬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亲手包这些花种子的,自是那花匠做的。
邬三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来,含含糊糊地道:“嗯,这位花匠的确不错。这字……这字的确是写得很好。没有十多年的功力写不出来。”
牡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点头赞同:“稍后请邬总管替我向蒋公子道声谢。”接了雨荷递过来的两个荷包,递给邬三道:“多的这包请邬总管喝茶,小的这包是给那位花匠的,光看这种子包成这样子,还写了花名,就知道是个做事踏实仔细的人。”
邬三的手顿在半空中,想了想,伸手接过荷包,笑道:“那小的替他谢过何娘子赏了。”
牡丹笑道:“应该的。”
邬三笑笑,收起荷包,正色道:“何娘子,我家公子今日去看福缘大师,听福缘大师说起你们庄子里的那件事又加重了?还请你和小的说说,如今是怎么一个情况?我家公子兴许可以请人帮忙去和宁王府打声招呼。”
牡丹笑道:“谢你们关心,没事儿了,已经解决好啦。我正想着改日要去府上说一声,烦劳蒋公子挂心了。”
邬三有些疑惑,昨日疯牛都已经追到大路上了,还说没事?真的假的?
牡丹见他满脸的不相信,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我表舅就是宁王府的长史,昨日因见事态越发严重,便请托他帮了忙,我表哥当夜就去了庄子上,将放火的人抓着,送到了宁王殿下面前,已是各得各的惩罚,以后不会再出来为害人了。”
邬三听说,也欢喜地向牡丹表示了祝贺,谢过留饭,告辞离去。
牡丹提了竹篮子进去,甄氏坐在岑夫人身边招手叫她过去:“给了你什么?”
牡丹打开给她们看:“是以前答应给我的牡丹花种子。”
岑夫人拿起一包来看,笑道:“包得挺仔细的,这字也写得真好……你说是花匠写的?花匠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可真是难得极了!”
何志忠闻言,笑道:“拿过来我看看?”看了那绢包上的字,也忍不住赞叹:“果然写得好。这样一手好字却去做花匠,真是可惜了。”
李荇也拿过去看,不经意地问:“这是谁家的花匠啊?”
何志忠不在意地道:“就是上次端午节时救了丹娘的那位蒋长扬蒋公子。说来真巧,他的庄子也在芳园附近,邓管事去联合其他人家捣鬼的事儿还是他遣人过来说的,这才引起了丹娘的警觉。这人真不错,上次我们去道谢,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难为他就一直记着。”
牡丹笑道:“他能不记着么?我还欠他几株好花呢。”
李荇抿了抿唇,突然道:“丹娘,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到处找牡丹接头,却又被人抢了去?我家里的那些我已经吩咐他们务必仔细看顾,等到秋天的时候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牡丹抬眼看过去,但见他无比认真的样子,心想当着全家人的面拒绝他的好意实在不妥,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那价格可不许太高,不然你就算是我表哥,我也不要的。”
李荇忙笑道:“行,你按市价给我,可不许少给。”
说话间薛氏领人摆好了饭,入内来请大家吃饭。李荇很识相地起身:“我还有事呢,就先告辞了。”
何志忠一把拉住他,微微有些生气地道:“哪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吃了饭再说!”
李荇为难地望了望岑夫人,岑夫人又不是对他有意见,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好孩子,见他眼巴巴地看过来,心一软,笑道:“就是,傻孩子,难道在姑姑家里吃顿饭都不行了?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过。快去坐着吃饭,多吃点。”
她才一发话,旁边已经懂事了的孩子们立刻一拥而上,将李荇簇拥着往前面去了。李荇出门前扫了那半篮子牡丹花种子一眼,轻轻挺直了腰背,将本就笔挺整洁的玉色袍子整了整,谈笑自若地与何濡、何鸿谈起诗词来。
岑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真的是太可惜了。
却说邬三哼着小调回了曲江池蒋宅,问清小厮蒋长扬在园子里的池塘边喂鱼后,便绕过小径,往后园而去。
天空已经泛黑,唯有天边还有几丝金红色的亮光从五彩的云霞里透出来,蒋长扬立在池塘边,将鱼食轻轻洒入池塘中,胖胖的锦鲤围在他面前,纷纷张着圆圆的嘴吞咽,发出轻微的“吧唧”声,蒋长扬的脸在半明半暗里显得轮廓格外分明。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回来了?”
邬三捏了捏袖中的荷包,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仍作了恭恭敬敬的表情上前道:“是,回来了。何家娘子说了,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让小人替她向您表示谢意。”
蒋长扬将最后一点鱼食洒入池塘中,拍了拍手,回身望着他道:“解决了?这么快?她可说了是怎样解决的?”
邬三将牡丹所说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笑道:“这位何娘子,看着笑眯眯的,其实也是个要强的。”
蒋长扬“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转身往后走。邬三忙喊了一声:“公子爷!”
蒋长扬站定,疑惑地道:“还有事?”
邬三从袖子里摸出那个装满了钱的荷包来,双手递上,严肃认真地道:“这是何娘子给您的。”边说边偷觑着蒋长扬的表情。
蒋长扬一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荷包不动。荷包是稳重的靓蓝色,上面简简单单地绣了一丛兰草。绣工还不错,花样子看着也还不差。他明明记得几次见到她,她的衣裙上绣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牡丹,一朵比一朵更娇艳,一朵比一朵更夺目。怎么这个荷包绣的却不是牡丹?偏偏是丛兰草?蒋长扬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并不伸手去接荷包,淡淡地道:“她怎会突然送我荷包?你是故意捉弄我的吧?”
邬三闻言,震惊地抬起头来,道:“小的怎么敢?小的敢对天发誓,若是有半个字是假的,便天打五雷轰。真是何娘子送的。”他说的果真没有半个字是假的,而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是“赏”的而不是“送”的,所以他是不怕这个誓言的,叫他发十遍也可以。
蒋长扬有些不安地擦了擦手掌,犹豫道:“她为什么送我这个?你可知道里面是什么?”
邬三忍住笑,继续捧着荷包递过去,老实巴交地道:“小的不知,也不敢问何娘子,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蒋长扬抿着唇接过荷包,入手就觉得很沉,掂一掂觉得很诡异。一拉开荷包,几个亮晶晶的通宝叽里咕噜滚出来,落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叮当几声脆响,滚进了旁边的草木中,倏忽不见。蒋长扬挑了挑眉,指尖一挑,将荷包口全部拉开,但见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是通宝,不由好生懊丧,抿紧了唇,抬眼冷冰冰地看着邬三,生气地道:“你又捣什么鬼?”
邬三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装作满脸委屈地道:“公子您可冤枉死小的了,何娘子说,包花种子的人包得极不错,字也写得极好,送给他买茶喝的。人家一片好心,小人也不好说不要,所以就拿回来了。拿也拿回来了,您要不要,就赏给小人吧。”
何家的丹娘不是一个不懂礼的人,怎会莫名其妙的打发下人似的送自己一包钱?看这样子分明是生了什么误会。蒋长扬明明知道邬三捣鬼,偏生又气不起来,只沉着脸道:“让你办件这么简单的差事,你都办得莫名其妙,还想多拿赏钱?!以后再这么办差,我看你可以回去了。”
邬三也跟着他沉下脸来,站直了垂了手,认认真真地应了一声“是”。蒋长扬瞪了他一眼,轻轻踢了他一脚:“趁着还有点亮光,赶紧把钱找起来,别浪费了!关键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呢。”
邬三弯腰弓背地将钱从路旁草丛中找了出来,认错态度良好地双手递给蒋长扬。蒋长扬又瞪了他一眼,将钱装入荷包中,把荷包口一结,转身就走。邬三忙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赔笑道:“公子爷,明日是什么时候出发?”
蒋长扬头也不回地道:“巳时去法寿寺接福缘和尚,收拾好就走。”
邬三偷眼看着他手上的荷包,快步跟上:“那小人再去检查一下马匹装备。”
蒋长扬点了点头:“小心一些,稍后我会和大家一起吃晚饭,你去看看饭菜备得如何,记得要厨房添好菜。酒,每人只能喝一碗,多的不能喝,盯紧了。”
邬三应了,自去筹备不提。
蒋长扬握着那包钱回到房中,从怀里摸出火镰和火石来,轻车熟路地将桌上的蜡烛点亮,随手将那包钱放到了桌上的一个黄杨木匣子里。伸手在桌下摸索了片刻,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来,对着烛光又细细看了一遍,就着烛火烧得干干净净。
少顷,邬三轻轻敲了敲门:“公子爷,大家伙都到齐了。”
蒋长扬吹灭蜡烛,转身拉开门:“走吧。”
暮色尚未完全降临,永兴坊的郡主府里已然帘幕低垂,灯火辉煌。穿着青衣,梳着垂髫,踩着线鞋的侍女们有条不紊地自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流水样地送至主屋那张做了金框宝钿装饰的长条桌上,以备主人随时取用。浓厚的苏合香油味无处不在,竟叫美味佳肴的散发出的香味几乎闻不到。侍女们也没心思去管,人人俱是提心吊胆,束手束脚,唯恐一个不小心弄出声响来,就被心情严重不好的主人治了罪。
待到菜肴上齐,几个平日贴身伺候的青衣侍女悄无声息地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去向清华郡主禀话。推搡了一歇,往日最得清华之意的一个婢女阿洁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今日我去,以后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