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会被刘畅设计,但究根到底,也的确是因她而起,不由默然无语。
待吃了晚饭,一家人正坐着说笑,她便去寻何志忠:“爹,我有话要和您说。”
何志忠笑道:“说罢。”
牡丹扯了他的袖子:“我要私底下和您说。”
何志忠见她表情有异,便笑着起身,对蒋长扬道:“看看,刚还说她自小娇养,现在就体现出来了吧?”蒋长扬只是笑。
父女二人进了书房,何志忠笑道:“丹娘有什么悄悄话要和我说的?”
牡丹咬着唇,犹豫良久,方小心地看着何志忠道:“爹爹,我要同您坦白一件事,先前六哥赌钱被弄进牢里头去关了那许久,是我做的手脚。是刘畅设的圈套,当时劝不住他,我便让贵子花钱请托了内卫的人,在刘畅打算动手的时候把他给弄进去了。就是想要他长长记性,牢记教训。”
何志忠脸上的笑容突然收起来,好一歇都没说话。牡丹有些害怕,紧紧扯住他的袖子,也不说话,就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和何志忠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六郎只是她这个身体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自来就不亲厚,隔着一层,就算是她回了家,他也不曾和她有过什么接触,更无论多深厚的感情。在他给整个家里带来大风险,且正常途径规劝无效的情况下,她会采取自认为行之有效的方式,保护家里的其他人。可是何志忠不同,六郎一样是他的亲生骨肉,而且是他疼爱的幺儿。情之所至,采取的措施也不一样。
他会不会认为她太毒了?她非常珍惜何志忠和岑夫人对她的这份情感,之所以想亲口告诉何志忠,是因为她想有一日何志忠定然会知道,与其让他从旁人口里知道,不如她亲口告诉他。牡丹担忧地扯了扯何志忠的袖子:“您是不是觉得我做得过分了?”
何志忠神色复杂地看着牡丹,曾经软弱良善到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绝不叫一声委屈的丹娘现在已经学会了强硬的解决事情。不知不觉中,她的变化越来越大,变得有些陌生了。他叹了口气:“丹娘啊,这件事情你做得很隐秘,想必这家里没其他人知道?”
牡丹心知绝对不能把岑夫人和二郎他们牵扯进去,便道:“后来人进去了,家里人忙着打点想接他出来。我就告诉了娘和二哥,我说刘畅逼得太紧,不如让六哥多在牢里呆段时间,避一避。他们就听了我的。”
何志忠叹道:“他们肯定是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我的,既然担心我觉得你做得过分,为何还要告诉我?”
牡丹低声道:“我做这事没私心,不怕您知道。之所以特意告诉您,是因为不想您因为六哥的事情伤心之后,又因为我的刻意隐瞒而伤心。后来的祸事虽是刘畅一手惹起来的,可六哥也没说错,不完全是他原因……”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越说越乱,她晃了晃头:“我已经想尽办法了,反正,我不想要家里人受伤害,不想娘伤心,不想您伤心。”
何志忠静静地看着牡丹,见她开始晃头,有些语无伦次,方低声道:“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刘畅的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你六哥的事情你也无需内疚,他是咎由自取,赌钱那件事情你处理得很好。如果是我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而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有些艰难地道:“是我没教好他。”
父女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光线越来越暗,第一声暮鼓响起,何志忠像是突然被惊醒,抬起头来看着牡丹微笑:“时辰到了,回家吧。别让人家久等。我有点累,就不送你们到门口了,你和成风说一声。”
牡丹难过地朝他行礼告退,待她走到门前,又听得何志忠在背后喊了一声:“丹娘……”
她回过头去,但见暮光里何志忠的鬓角苍白,神情疲惫之极。她心疼地道:“爹爹?”
何志忠朝她挥挥手:“爹不怪你。好好过日子。”看着牡丹的表情骤然松下来,何志忠黯然地想,这孩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怨自己当年把杨氏母子带回家来的吧?包括岑夫人他们,心里未尝没有怨言。可纵然六郎犯了这么多错,那仍然是他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六郎就这样废掉。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夫妻
牡丹走到前面,蒋长扬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她。虽是二次嫁女,岑夫人仍然舍不得,拉着牡丹的手细细叮咛,牡丹便趁机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岑夫人。岑夫人淡淡地道:“你放心,这种事情只一次就够了。你安安心心地回去,我自有主张。”
牡丹担忧地紧紧她的手:“那我回去了?如果有事,马上让人回去和我说。”
岑夫人爱怜地替她正了正钗环:“好好过日子。夫妻间贵在互相体贴,互相尊敬。他是个有担当的,可这性格,难免也会爱强些。该让的让一让,不会总是你吃亏。”
牡丹应了,辞别众人,登车而去。
岑夫人看着瞧不见她的车了,方才转身入内。甄氏想看热闹,想得心痒难耐,便过来扶她,佯作热心地道:“娘,要不要去瞧瞧?”
岑夫人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道:“瞧什么?我今日脸都被人丢尽了,我累得很。”言罢转身入内,上床躺下,径自睡觉。
吴姨娘、甄氏和薛氏等人在一旁静候片刻,见她没动静了,互相递了个眼色,都悄悄退了出去,只留吴姨娘一人取了针线活坐在外头守着。
一出了正寝的门,甄氏就站住,小声与薛氏、白氏等人商量:“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实在是想瞧瞧害得她被人牵着游了游了一回街,坐了一回牢的六郎此刻是个什么场景。要看笑话就是看此刻。
岑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哪里轮得到她们去管闲事?薛氏不语,白氏则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呢,要不,三弟妹你先去,我们稍后再去?”张氏抱着孩子哄:“是呀,这家伙在闹瞌睡,去了也是惹人厌烦。”李氏则是自来都和甄氏不好,淡淡地道:“我替四郎做了件衫子,眼瞅着他就要回来了,我得去赶赶。”说着率先就走了。
甄氏见众妯娌一个个都扔了自己走了,怏怏地跺了跺脚,仍然转身往六郎的小院子去。她心眼多,到了院子外头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摸进去,蹲在窗下细听动静。
只听得里头杨姨娘呜呜咽咽地哭:“你个不争气的孽障!害得我为你丢尽了脸面!操碎了心。多年小意奉承尽数毁在今朝。那小娼货要去她自去她的,你强留着做什么?难道你以后就找不到了?真想要把这条腿彻底葬送了才好?我告诉你,你若是没了这条腿,真成了个残废,一家子都能眼睁睁看着你活活饿死!残羹剩饭都舍不得施舍给你吃!你死了倒干净,叫我怎么活?”
六郎没好气地骂道:“烦死了!我本无事未死,反倒叫你给吵死!你有本事在我面前哭,不如去寻老头子哭!这会儿一家子都只怕在说你我的坏话,就想夺走我那份家产,你不去盯着,反在这里骂我,赶明儿喝西北风去!”
“啪!”地一声,好似是杨姨娘打了六郎一巴掌,收了哭声,骂道:“孽障!现下个个看我都似仇人,我还有脸去守着?你爹都要把你给废了,我还敢去触霉头?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事前我就和你说过,你得服软认错,你爹心软才会饶了你,你倒好,死犟着惹他做甚?”
六郎怒道:“我承认我是错了。可我已经断了腿,牙齿也掉了,小娼货也跑了,还要我怎样?难道我要错一辈子?看看我这屋里,小娼货搬走了家私,除了一张床,一个几案,一个柜子,还有什么?真待我好,丹娘房里塞满了一大堆,为甚不搬些过来给我用?我再退,再让,是不是就该死了!一家子专护着那个短命鬼惹祸精,把她当个活宝贝似地供着,我这个儿子倒是一根草,喊打喊杀都要我死。却不知,将来他死了,送终烧钱的还是我哩……”
杨姨娘匆忙去捂他的嘴:“小祖宗,求你别再说了。”
甄氏听得撇嘴,他欠公中的钱都还没还清,就想着要好家私了,真是欠抽!送终烧钱,呸!还以为这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还是怎么滴?活该这坏坯断子绝孙!想着觉得腿有些麻了,便伸伸腿准备活动活动,谁知脚一伸出去差点没踢着人。六合靴,褐色袍,大肚子,花白胡子,黑脸,不是何志忠又是谁?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少时候。
甄氏唬得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她脸皮厚,讪笑着起来给何志忠行了礼,笑道:“爹,媳妇过来看看六弟,谁知却听着了这吓得死人的话,想进去劝不好劝;想不去劝,觉着又实在是不妥,端的好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既然您来啦,媳妇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管何志忠什么反应,一溜烟地走了。
甄氏到得外头,却又不赶紧回去,而是站在院子外头偷看,眼看着何志忠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便拽长脖子侧着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到底也没听见什么特别大的动静,只听见杨姨娘呜呜咽咽地哭,却没听见何志忠打人的声音。
这种东西都不好好抽他几十个大嘴巴子再赶出去,还好好地和他说,真是没天理了!说不得最后怕还是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分铺子给钱娶老婆呢。甄氏失望之极,因听见门响,怕何志忠出来看到她,遂提着裙子直接就往岑夫人房里去。
到了岑夫人房里,但见吴姨娘一个人坐在灯下做针线活,便小声道:“夫人一直睡着的?”
吴姨娘扫了她一眼,一看她那表情就晓得又在惹是生非,遂低声道:“有事明日再说,三郎大老远地回来,你不去陪着他,专在外头晃什么?”
甄氏才不信岑夫人会真的睡得着,便哂笑一声:“如今是多事之秋,我自然晓得轻重。我是想和夫人说,有人不知足哩,嫌给他的嚼用少了,待他不公平,在那里诅咒丹娘,诅咒爹呢,怕是该请家法正正家风了,不然怕是要把孩子们都给教坏了。我这会儿倒是感到庆幸了,我家三郎虽然窝囊些,却没这么多歪门邪道和害人的心思。”
吴姨娘拿她没法子,只好放下针线活,连劝带推地哄她出去。甄氏也无所谓,出去就到处蹿,挨着和几个妯娌添油加醋地说六郎怎么怎么样。
何志忠从六郎房里出来,想了想,便去寻二郎,正好瞧见白氏在送甄氏,甄氏道:“二嫂你一定要注意,没事别让孩子们过去蹿,坏透心了,当心把孩子们教坏。啧啧,真是大开眼界,咱家竟然有这种人,这是败家的人才……”
何志忠立时顿了足,转身又往岑夫人房里去。吴姨娘与他奉了茶,打水与他盥洗,小声道:“夫人睡着了,她这段时间累坏了,夜里头从未睡好,就是担忧您们,菩萨面前不知许了多少愿。”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菩萨看着的,夫人真是再公正不过。”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