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过吩咐的,晓得面前这姑娘虽然出入自家大门,却不是好相与的,当下憨憨一笑:“我也不知道呢。主人家的事情,哪里会告诉我们。”
柏香立即解了个荷包塞到他手里,笑道:“我经常麻烦大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些微心意,请大哥吃酒。”
“谢姑娘。些微小事不值一提。”那门子却是精乖,既不肯说也不肯收东西。弄得柏香很是郁闷,越发对王夫人的身份好奇上心。因见恕儿出来接她,便又旁敲侧击地和恕儿打听。恕儿只是笑,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家里一位亲戚。”
柏香见所有人嘴巴都紧得很,遂也换了其他话题,与恕儿闲扯一气,待见着了牡丹,行礼之后,忧虑地把杜夫人的话传到:“十天之内就要把这件事做成。也不知国公爷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情说动就要动,弄得和儿戏一般……夫人很是担忧,却是拗不过国公爷。”
牡丹果然变了脸色,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十天之内,还真急。这么急,约莫是与王夫人突然回来有关,想先下手为强。固然蒋长扬与王夫人定然不由得朱国公做主,可是如果没有对策,也是极麻烦的。便朝恕儿使了个眼色,恕儿得令,立刻悄悄往外头去寻贵子,让他赶紧去送信。
柏香试探道:“听说大公子回来了,您可曾见过他么?”
牡丹低头吹了一口茶汤,淡淡地道:“见过了。”
柏香见她问一句说一句,态度和之前很是不同,心中非常不喜,忍着气笑道:“府上几位公子明日就能归家,想必府上夫人娘子们一定非常欢喜罢?”
牡丹晓得她这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当初是怎么求杜夫人,又答应过杜夫人什么,便微微一笑:“我一直都记得夫人帮了我的大忙,也记得答应过夫人什么。我只是听你说起这个,心里有些担忧罢了。你别介意。”
柏香得到明确的答复,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便安慰牡丹几句:“您放心,我们夫人最是讲信用,答应过的事情就会尽力去做。上元节,您还会去看灯的罢?”
牡丹点点头:“自然要去。”
“其实夫人的意思,不一定非得等到上元节,大公子这个人看着刻板,其实最是心软,有些话您要是这个时候不和他说,说不定过后就没机会了。他这样的人,说实在话,错过了以后,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柏香热心地点拨了牡丹几句,暗示牡丹应该乘着这几日多与蒋长扬接触,就算是不能做的正头娘子,也该讨个名分。见牡丹点了头,方心满意足地告辞,自回府去交差。
她算着这个点儿,杜夫人通常都是在老夫人房里伺候,便径直去了老夫人房里寻杜夫人,却见老夫人板着一张脸,气哼哼的。杜夫人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却有些心神不宁,不由有些奇怪,这片刻功夫,这府里头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便招手叫了红儿过来相问:“这是怎么了?”
红儿左右张望一番,低声道:“国公爷不是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也没说去哪里么?恰好老夫人为了三公子的事情要问国公爷话,找不到人,便问了昨夜跟着国公爷一起出门的小厮,这才得知,先头那位回来了。昨日刚进城,就与国公爷在曲江池别院那里见了面,说了许久的话,国公爷这才拖到那时节回的府。”
难怪得。那么此刻杜夫人一定更生气,面上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说不得稍后一从这里出去,就要寻人晦气发脾气,自己可得小心些儿。柏香便默默将自己要回的话重新整理了一遍,默等红儿唤杜夫人出来。片刻后,杜夫人果然寻了个借口出来,板着脸低声道:“怎样?”
柏香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次何娘子心不在焉的。仿佛是没从前那么热心了,还说很是担忧,怕是昨日见了大公子,说过什么了?”
杜夫人哼了一声:“她此刻不需要求我帮她从牢里头捞人,又觉得萧雪溪对她没威胁了,再被人一哄骗,以为人家会真的对她好,不会辜负她,当然就不上心了。”
柏香装模作样地道:“夫人真厉害,奴婢一路上就想不通她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难道是不想跟大公子在一起了?适才听您这样一说,这才算是茅塞顿开了。”眼瞅着杜夫人的表情软了些,又小心翼翼地道:“说起来有件事有些蹊跷。奴婢去的时候,在何家门口遇到一位貌美的夫人,与何家人很是亲热。看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眷,可这京中这些夫人们,奴婢多少都有点数,瞧着她却是眼生得紧。当时也只是好奇,谁知一问他们家的奴仆,个个儿的嘴巴都和针缝上了似的,给钱也问不出半个字儿来。”
杜夫人突然来了精神:“是个什么样子的?”
柏香忙仔细描述一遍给她听:“看着像是三十出头,个子高高的,丰满,穿得很讲究,皮肤不是特别白可是很细,眼睛很大,鼻梁又挺又直,爱笑,声音有点高。总之是个美人儿。”
和印象中的某人实在很像,不过论年龄,她比自己还要大,哪里有这么年轻?杜夫人心头一紧,沉声道:“说重点!比如她脸上有没有痣什么的。”
柏香忙道:“是,是,夫人这样一说,奴婢就想起来了,她下巴上有米粒大小的一粒胭脂红痣,一眼就能看到。”
果然是她。真的年轻得如同三十出头的样子么?难怪得把蒋重勾得魂都不见了。巴巴儿地守在曲江池见了第一面,大清早地又不见了影子。十天之内就要替蒋长扬搞定亲事,说不定也是这女人让他做的罢?怕的就是蒋长扬一时色迷心窍,走了蒋长义的老路,坏了大事。这样还不放心,一大清早就去了何家,妄图想稳住何牡丹。何牡丹果然也是被她给哄住了,不然怎会这样一幅倒理不理的样子?
呵呵,过了这些年,手段倒是见长了。卷土重来,是要再战一回?!她才不怕!杜夫人猛地一抬头,眼尖地看见远处墙头上有根被雪埋了大半,仍然随风飘摇的狗尾巴草,不期然地,就想起了蒋重,便恨恨地道:“这园子是谁管的?怎地连墙头上都长了野草?”也不等人回话,就直接下了命令:“让他赶紧将所有墙头打扫一遍,然后去自领二十棍子,扣两个月月钱!”
柏香一迭声地命人去传话,暗自抚着胸口感叹,总算是又逃过了一劫。
杜夫人越想越气,干脆叫人马上套车,她去回禀老夫人,说自己要出去给蒋长扬相看亲事去。蒋重不是把她当牛马使唤么?何牡丹不是心生幻想么?好好好,她便成全他们,四处招摇,四处打探,好叫所有人都认得,她在替蒋长扬相看婚事,她看何牡丹倒是急不急!
老夫人听说蒋重要她半个月里头就替蒋长扬看定一门亲事,又看到她委委屈屈的样子,便怒道:“荒唐!他是鬼迷心窍了!”说到这里便看了杜夫人一眼,没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只是叫她:“你甭理睬他。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
杜夫人微红了眼圈,低声道:“大郎回京已是这许久,这般年龄还未有合适的亲事,萧家这事儿又成了这样子,说来都是我没做好。既然他发了话,我还是先出去试试看。”说着抹着眼泪固执地去了。她去娘家转了一圈,将要替蒋长扬相看亲事的消息请自家嫂嫂帮忙散布出去,喝了一回茶方才归家。回来听说蒋重刚回家,正在老夫人房里说话,便有意不要叫人通传,悄悄去听他母子二人说些什么。
只听得老夫人道:“你实在是太过糊涂!难道你以为,你用大郎的亲事来逼迫她,就能使得她转变主意,重新回头?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要回头早就回了,用得着等到今天?她恨透了我们,这次回来一定会想法子让我们出丑的。你不着紧些,还有闲心去算计她,真是叫老太婆我没话说!”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弄得这样鸡飞狗跳,竟是为了逼迫那女人回头?这个忙可真是帮得心甘情愿的,还自以为得计呢。杜夫人一时气得肝疼,这女人的手段实在是见风长,不可同日而语。
又听蒋重道:“母亲,不是这样的。阿悠,唉,阿悠她非得给大郎安排一桩亲事,那亲事对大郎的前程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郎的大好前程给毁了。所以我才……”
还说不是,不是这个,那是什么?阿悠,阿悠,喊得多亲热呢。蒋长扬的大好前程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国公府么?蒋重,蒋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杜夫人再也听不下去,紧紧按住胸口,费力地转身离开。柏香看着她,竟像是突然间憔悴了许多。
杜夫人回到房里,昏沉沉地往榻上一倒,闭着眼一言不发。良久,又翻身坐起,对着镜子慢慢梳妆,然后稳稳地往老夫人的房里去了,仍是言笑晏晏,说不尽的温柔小意。她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这些都是她的,谁也别想抢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元(一)
上元,自十四起,到十六止,整整三日开放夜禁。彼时灯火耀地,亮如白昼,戏台夹道林立,角抵、百戏、杂技尽相演出,鼓乐喧天,热闹非凡。人们合家出动,贵贱同游,男女杂观。却正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狂欢的节日。
何家这几日特别热闹,简老三、方二并宫中几个没什么轻重的内监被定了罪,担了责任。二郎、五郎、六郎尽都归家,发还被封了的铺子,只彼时被搜去的财物只是回来大半,其余杳无音讯。岑夫人倒也不气,只当消财免灾。
只二郎在狱中感染了风寒,六郎缺牙断腿,又挨了鞭子板子,行动艰难,伤处溃烂,孙氏拒绝照料他,也拒绝家中人相劝,决绝地夹着包袱自回了娘家,不过一个时辰,孙家大舅就前来要求和离,要拿回孙氏的嫁妆。岑夫人见泼水难收,便劝六郎写离书,各得自由。六郎不肯,灌了黄汤下去,解酒装疯撒泼,杨姨娘又羞又气,哭闹了一场,弄得家中人都不太高兴。
为了这些琐事,故而十四这日就只有英娘、荣娘、何鸿、何濡几个与牡丹一道出门去观灯。今年却又与往年不同,皇帝特命于安福门外做了一座灯树,高二十丈,锦绣绮罗、金玉装饰,上悬五万盏灯。又有余宫女、数百名伎、民间年少妇女千余人,尽都衣锦罗,戴珠翠,施香粉,在灯下日夜踏歌,欢乐之至。
牡丹因与蒋长扬早约了要在此处会面,便领着英娘等人直奔安福门。到得地头,放眼一看,尽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说是看灯,道是人看人也不为过,何鸿几弟兄倒也罢了,仗着年轻灵活,游鱼儿似地挤进去,远远朝着牡丹她们大声喊叫。牡丹与英娘、荣娘却只能是摇头,光凭她们几个,根本别想挤近前去细看那灯,若真是想看,还怕被登徒子给趁机占了便宜去。
英娘、荣娘遗憾得要死,咬着指头只是叹气。忽见顺猴儿笑嘻嘻地走过来,行礼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