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79页


宋氏脱下外罩的防风大氅,“既如此,就不必吵醒她,今夜我去她的屋子里睡便是。”

同谢姝宁所料想的分行不差。寺里厢房的格局偏小,里头的器具亦是如此。谢姝宁睡下占据了地方,宋氏自然就只能换一间屋子。不过宋氏说完这话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反倒是走近去仔细打量了会谢姝宁的“睡颜”,笑着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趁着空隙,月白谨遵谢姝宁的吩咐观察起了三老太太那边的事。

门紧闭着,除了窗上映着的烛火光亮,同先前并没有多少区别。

一群人一道回来,因大雨,各自回了屋子便都闭门不出。

“阿蛮夜里觉浅,怕是半夜要醒一回,记得将茶水温上,切记不要让她贪凉。”宋氏呆了一会,遂准备起身去隔壁。临行前,她忍不住细细叮咛了月白一番。明知道这么多年了,谢姝宁有什么习惯,该如何照顾她,月白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犹如惯性,叫她总是忍不住叮咛了又叮咛。

月白亦强自镇定着,逐一应下。

宋氏这才领着卓妈妈去了隔壁。

这会,三老太太的屋子里,正在解开发髻的三老太太突然吸了吸鼻子,问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发的秋喜,道:“屋子里怎么有股怪味?”

秋喜一愣,仔细嗅了嗅,却并没有嗅出什么别的气味来。

“似是有股子腥气……”三老太太呢喃了句。

秋喜展颜,拣了梳子帮她细细将长发梳理妥帖,一边道:“老太太鼻子灵,外头下了许久的雨,又是泥地,味儿都被引出来了,怕是土腥气呢。”

三老太太皱皱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想起春平来,“这会,她怎么不在屋子里?”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秋喜还是在问自己。

但不管问谁,秋喜却觉得有些隐隐不悦起来。

三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唯独春平最得三老太太欢喜,平日里但凡有点要事大事,都是唤春平去做的,就连值夜,也多是春平。秋喜嫉妒了许久,这会自己巴巴地为她梳着头,她却只记挂着不知上哪儿去躲懒了的春平,她心里怎会觉得畅快。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道:“白日里春平就提过,说是吃了寺里的斋菜,肚子不舒服,这会别是又去茅房了吧。”

她故意将事情说得腌臜,妄想三老太太能因此厌了春平些。

却不想三老太太眉头紧锁,吩咐起来:“去茅房寻寻,她是否在那。”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茅房的位置又偏,还要打了伞去。

秋喜就有些不大乐意起来。

她虽应下出了门,但只悄悄在外头绕了一圈,就去回了三老太太,讪笑着道:“奴婢没料错,春平果真在那呢。”

三老太太沉着脸,不言语。

过了会,就在秋喜暗自欢喜三老太太这怕是生了春平的气时,她才忽然问道:“你方才回来时,可瞧清楚六太太的屋子是否亮着灯?”

“六太太?”秋喜方才哪里留意过,这会听三老太太问起,故意装作仔细看过一番的模样道,“六太太屋子里的灯暗着,怕是已经睡下了。”

三老太太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了些。

方才在大殿听戒嗔方丈讲经,她被请到了前头落座,宋氏几人都在后头,她悄悄回头扫过一眼,虽未全部看清楚,但宋氏的半截身子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因而三老太太这会听到宋氏已经睡下,心里头才稍稍安心了点。

她道:“去将香炉点上,你便退下吧。”

除了春平,她并不习惯旁的丫鬟值夜。

因而秋喜几个昨夜便是睡在另一间厢房中,同别房的几个丫鬟婆子挤着的。

秋喜懊恼着,服侍三老太太脱衣歇下,又点了半天的香,才磨磨蹭蹭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了牀上的三老太太,跟牀下一动不动的春平……

第106章 夜祸

氤氲的香气自香炉上方丝丝缕缕升起,带着种独特的幽然。

三老太太嗅着这股子味道,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宋氏的身影。

她让春平送进宋氏屋子里的那粒香丸,通体漆黑,味似檀香,却并非檀香这般简单。多种香料被一齐碾碎捣成细微的粉末,酒沥阴干,调以些许白蜜,团成小巧的丸子状。只一粒,便耗费了许多心血。

这是迷药,却更胜过迷药。

她沉静的面孔上,眼角已有轻微的细碎纹路,她终究还是老了。这些年,生生被她的娘家至今给逼得苍老下去。

不过这一刻,她扬起的嘴角上那抹难掩得意的笑容仍为她平添了几分年轻张扬。

她甚至未曾诞育过孩子,胸腔里的那颗心其实仍是年轻的。没有经历十月怀胎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母女、母子之间那抹能超越一切的浓浓羁绊。

忽然,她嘴角的笑意一僵。

香气像是冰凉凉的小蛇,逐渐在她的鼻尖上萦绕盘旋。

这味道不大对劲!

熟悉却又陌生,陌生中又带着融融的古怪暖意。

她慌慌张张地想要伸手去掩住鼻子,却恍然间惊觉,自己的身子已经随着嘴角的笑意僵住了。然而,她的意识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来得更加清醒。这份清醒来得凶猛又凛冽,叫她生生急出泪来。

可偏生就连这泪意,也只是她意识中的而已。

躺在牀榻上的她面带微笑,双目紧闭,一副睡得极熟极香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分清醒的姿态。

三老太太心急如焚,努力想要张开自己的嘴唤春平唤秋喜,可是她弯出优美弧度的唇线间,却一个字也没有被吐露出来。

——春平!

——秋喜!

她在心里一声又一声地呐喊,可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见。

这味香,气味温和幽然,可却再霸道不过。说是香,倒不如说是药。她才嗅了一会,便成了这幅模样。这是她亲手调制的迷魂香,除了在春平身上试验过一回,这还是第二回用。见效如此迅速,效用如此奇佳,她本该得意洋洋大笑一场才是。

可这会,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上,效果展露在她的身上,她哪里还笑得出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味香又怎么会点在自己屋子里?

她分明亲自吩咐了春平,将香丸埋到宋氏屋子里的香炉里去,怎么会出现在这?

秋喜说春平在茅房,难道也是谎话不成?莫非她早早便已经背叛了自己?

三老太太被自己心内陡然冒出来的想法骇了一跳,又怕又恼。

没有法子,她便只能安慰自己,好在这香不等天明,就该失效了,熬过这几个时辰也就罢了。毕竟,原先安排下的,仍安排在宋氏那,不至于再惹到自个儿身上。

殊不知,今夜留在宋氏屋子里的人,却并非宋氏,而是她根本便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小丫头谢姝宁。

外头大雨不歇,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

这样的夜里,谢姝宁一丝睡意也无。

同样的,月白更是没有。

谢姝宁半靠着坐起,略想了想便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匕首塞给了月白。月白比她年纪大,比她高,比她身体壮实。若真到了要动刀子的时候,必然还是月白合适。

月白却被唬了一跳,抓着匕首不知是该松开还是抓紧些。

“月白,你这胆子,倒真该好好练一练了……”谢姝宁在黑暗中幽幽叹口气。

“奴婢不怕!”月白深吸一口气,将手握紧,“江嬷嬷千叮咛万嘱咐奴婢要照顾好小姐,奴婢不能怕!”

谢姝宁微笑着,“那粒香丸,你可能瞧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月白汗颜,低声道:“奴婢瞧不出,上头似乎并没有附毒。”

不过她也只敢说似乎,兴许是她先前过于害怕,未能发觉也说不准。这样想着,月白不禁愈加愧疚起来,之前她可是让谢姝宁自个儿去放了香丸,若真有什么问题,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了声轻响。

两人的身子俱是一僵。

随后,谢姝宁便发觉,这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屋子背后发出。

这一排厢房的后头紧邻山壁,中间正好能容纳一人半左右大小。有人正在这条狭小的甬道里穿梭!

谢姝宁心神一凛,拽了月白一把,示意她准备好!

两人皆屏息而候。

谢姝宁定定盯着临近山壁的那扇窗户,眼也不敢眨一下。

慢慢的,那扇窗子后,似乎多了个人影。个子不低,似是个男人。那人在外头略等了一会,扬手在窗棂上轻轻一敲,又候了会。见屋子里没有响动,窗子终于被撬开了。

“咿呀”一声,窗子外率先探进来个脑袋。

谢姝宁盯着,愣住了。

怎么是个秃瓢?

来不及细细思量,就在那人翻身从窗户外跃进来,又反身去关窗时,她同月白一齐冲了过去。

没料到屋子里的人竟然会早早有准备,那人飞快地便要逃走,然后手才攀上窗棂,就已经被月白手中的匕首抵住了脖子。

“饶、饶命……”

果真是个男人。

谢姝宁压低了声音,道:“让他跪下!”

月白这会全凭一口势要守护自家小姐的气撑着,胆子倒也被撑大了几分,闻言就重重踹了一脚来人的膝盖,踢得人闷哼一声摔在了地上,却不敢挣扎。那把匕首虽小小的,可横在脖子上,却显得寒意逼人,不必想都知道极锋利。

谢姝宁亲自去掌了灯,端过去搁在了地上。

灯火矮矮的,从屋子外头看并不显眼,恰巧这位置又隐蔽。

“你是普济寺里的和尚?”就着微弱的火光,谢姝宁看清楚了眼前跪着的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头皮还青着,像是才剃了发不久。身上着了僧衣,可头顶上却并没有授戒后的香疤痕迹。

谢姝宁眼睛一眯,肯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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