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看向谢姝宁。有心问一问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说他并非迂腐之人,但私相授受,总不像话。但看着自家妹子的眼睛,他这话就问不出口了。
他暗自叹了声。招呼谢姝宁:“走吧,去跟娘亲一道用饭吧。”
听到母亲,谢姝宁便甜甜笑了笑,神态恍若小童,急急起身随他一道去了。
宋氏眼睛大好,如今单凭目视,也能分辩出来人谁是谁。
鹿孔来看过,说恢复得极好,不必等来年开春,估计便能痊愈。众人听了都由衷的高兴,离了谢家,诸人的精神气也大好。谢家一时元气大伤,也不得空来寻他们的晦气,更何况,谢家诸人如今只怕连他们身在何处也不知。
新宅子里,外院由谢翊负责,内宅有谢姝宁打理,倒也自得。
卓妈妈一直跟在谢姝宁身边,如今自然直接晋为内管事,外头有冬至,眼瞧着大年三十就该来了,大家伙都忙的很。
腊月二十三祭了灶,甜了灶王爷的嘴,送他上天后,就该“扫年”了。
卓妈妈发了话,今年这“扫年”必须好好的扫,用心的扫,去尘秽,净门庭,要将这一年来的晦气、秽气都一扫而光,方才好迎来年的新岁安宁。
府里人手不多,但胜在都是精挑细选,几经淘汰最终留下来的,个顶个的忠心耿耿又能干。
到了洒扫门闾这一日,图兰来请示谢姝宁,要出门一趟。
谢姝宁正伏案给舅舅写信,好叫舒砚手下的商队一块带回去,闻言头也未抬,先轻笑了声,道:“怎么,可是卓妈妈打发了你擦窗子?”
图兰个子高,府里几个小巧玲珑的丫鬟需搬了梯子来方才能够的着上头的灰,图兰却只需抬个手垫个脚便够了,卓妈妈因而尤其喜欢使唤她。
谁知图兰却道:“不是,窗子奴婢一早就被卓妈妈拉起来都擦完了。奴婢想吃豆沙包了……”
谢姝宁笔耕不缀,笑道:“那就让厨房里给你蒸。如今这天,出去一趟多冷。”
“其实……奴婢同吉祥说定了,他今日将新岁贺礼送来于奴婢。”图兰难得扭捏起来。
谢姝宁则大惊,手下的笔一顿,转头看她:“该不是你自个儿同人家讨要的吧?”
图兰小鸡啄米似地点起了头。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谢姝宁傻了眼,良久方无力地道,“去吧,回来先不必见我,直接去找卓妈妈便是。你这该学的规矩,还多着呢。”
图兰倒还振振有词:“您看,咱们是不是年后就该启程往延陵去了,今后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奴婢不先将这礼提前收了,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理是这么个理,可自己先同人家要……实在是不像话!
谢姝宁又舍不得同她说重话,左右这丫头不知者不罪,她转过身去。复又伏案疾书,道:“早些回来,咱们府里忙着,成国公府地方大能做事的人却少。定是更忙。”
图兰乖乖应了,穿着身簇新的冬服雀跃地出了门。
恰逢卓妈妈入内,撞见这一幕,无奈地冲谢姝宁道:“小姐,您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谢姝宁写下最后一行字,站起身来面向卓妈妈,笑容明媚:“妈妈自己不也总惯着她?得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穿的,哪一样不先想着她?”
卓妈妈泰然自若地摇头道:“你记错了,那都是玉紫丫头做的事,不是奴婢。”
谢姝宁听得此话。嘴角的笑意就愈发的深了。
*****
成国公府的上房里,燕淮正临窗坐着擦拭他的弓。
屋子里暖意融融,隔绝了外头的森然寒意,他身上只着了件薄衫,连衣襟都是半散着的。一副懒散模样,但他拭弓的动作却是那样的专心致志。
一下又一下,将这把陈年旧弓擦拭打磨得崭新发亮。
厚厚的棉帘子被悄无声息地撩开,吉祥面沉如水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在距离燕淮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摇头道:“还没有消息。”
燕淮擦弓的动作就顿了一下。
自从燕霖被他送去了漠北后,跟着燕霖的那几个人。每隔两个月送一封信回来,时间即便有误,也不会逾期半月,但这一回,却已经迟了一个月。
吉祥沉声继续道:“离的太远,消息送一趟本就不容易。这回也不知怎地被耽搁了。”
“耽搁的未免也太久了些。”燕淮将手中的弓轻轻地搁好,站起身来,光脚套上软靴往屋子正中的花梨木圆桌走去。走到桌边,他提起茶壶,沏了一盏茶喝了。
吉祥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室内,不由蹙眉道:“主子,您这日子过的也着实太寒碜了些……”
燕淮握着茶杯,四处一看,该有的都有,桌椅床榻,还需要什么?
他遂想起如意跳脚的模样,指着屋子里碎了一地的瓷器,欲哭无泪地同他说,您说您要是不喜欢这些个物件您大可以同奴才说啊,这全拿箭碎了算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燕淮语气淡然地道:“摆了旁的东西我难免手痒,索性不必摆了。”
“还有,这院子里连半个近身伺候、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没有,您就差自个儿洗衣裳了。”吉祥从来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子,委实忍无可忍,说出了口。
燕淮将手中茶杯放下,笑了笑,“这衣裳,我若是想洗,也是能洗的。”
从七岁开始,他过的可就是无人伺候的日子,到了如今,若有人伺候着,反倒是不大习惯,索性就这么着,自在舒坦。
吉祥没了话,暗自算着时辰。
“万家那边,可有动静?”燕淮慢慢收了笑。
吉祥道:“万大人并无动静,倒是老夫人派人来了两回,说想见见您。”
自那一年后,每逢万老夫人的寿辰,年节,燕淮都会使人去送礼,却已经很久不曾同她见面。
燕淮半响不曾说话,过了许久方道:“也罢,等过了年再提吧。”
他幼时,外祖母是最疼他的那人,搂着他喂他吃东西,对他掏心掏肺,比谁都好。
第335章 遇袭
生母大万氏去世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刚能将话说利索的幼童,连她的样貌都不记得,也因此对她并没有几分感情。
父亲燕景待他又素来冷冰冰,不苟言笑,对他极为严苛。他如今大了,再回忆起往事,倒也能看明白几分父亲对待自己也是好的,只是他那样的性子,叫人着实难以亲近。
继母又终归是继母,加上小时乳娘又总对他耳提面命,继母小万氏是只笑面虎。
他那时虽然还听不大明白,却也隐约知道,这话不是什么好的。
加上中间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燕霖在,他有心同小万氏亲近,也不容易。
唯一叫幼年时的他觉得高兴的,往往只有外祖母一人。即便大舅舅那样不待见他,他也怕他怕得紧,可还是喜欢往万家去,去陪着外祖母。人的一生中,温暖的岁月总显得尤为短暂,绵长的时光多是痛苦不堪,叫人不愿回想的。被外祖母当成心头肉宠着的日子,很长一段日子里,都是他心里唯一的温暖。
然而他从漠北九死一生艰辛归来,事情却全都变了。
他同大舅舅交恶,于外祖母而言,一个是手背一个是手心,本就难以选择,而他更掺了个“外”字。
因而外祖母最终选择站在舅舅那一边,他也明白。
但……有些事,并非明白便能若无其事的。
燕淮回身坐到太师椅上,照旧拣起边上的长弓置于手中。
吉祥扭头,面向窗棂,看了一会忽然道:“主子,小的需告个假。”
“告假?”燕淮微怔,抬头看他。吉祥父母双亡,即便如今正值年节,他也不必去告假归家去见父母,按理应当无事需要告假才是。
吉祥佯作淡定。道:“同谢八小姐身边的图兰姑娘有约。”
燕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要不要我去求了谢小姐,让她做个主?”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吉祥不傻,顿时便听明白了。少见的微微红了脸。燕淮见状更是笑得连弓也丢到了一旁,高兴地道:“我觉得此事甚妙!”若图兰跟吉祥凑作了一双,许多事今后就更是方便了。
他如是想着,一下收了笑,正色同吉祥说道:“你若有意,只需言明一声,我立时便帮你去提。”
真算起来,吉祥也是老大不小的人,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吉祥的脸皮却意外的薄了起来,面上露出几分略带不自然的笑容:“只是应了要送她一把袖剑做新岁的贺礼。不便违约罢了。”
“哦?”燕淮闻言,眼神有瞬间恍惚,他踟蹰着问道,“你顺道问上一声,她家小姐都喜欢什么。”
吉祥默然。低声说道:“主子,小的送东西不叫个事,况且图兰并非西越人,不在乎那些礼仪约束,可您跟谢八小姐不同,这若是送了东西,岂非就成了私相授受。于理不合?”
燕淮想也不想,面容肃然,断然道:“你主子我也是在漠北长大的,不懂西越的繁文缛节,有何不可?”
“……”
吉祥无话可说,领了命令下去。匆匆带上那把袖剑去赴图兰的约。
他到时,图兰已经吃上了热腾腾的豆沙包,一口一个,也不嫌烫,只这嘴里塞满了东西。话是决计没法说了的,看到吉祥只能以手示意,偏生那手上还抓着只豆沙包。
自打她尝过豆沙包之后,对旁的吃食,便一概没了兴趣,只喜这一种。
她那点月例银子,几乎都败在了吃豆沙包上。除了自己买,还得塞了银锞子给厨房的管事妈妈,央着她给自己现做。
吃的多了,玉紫跟卓妈妈几个再瞧见她吃,就忍不住问她,这豆沙包再好吃,也该有吃厌了的时候,怎么她就百吃不厌?
图兰一个接一个往嘴里丢,翻个白眼,含糊不清地告诉她们,那是因为她们没吃过好的。
世上最好吃的豆沙包,叫人尝上一口便会上瘾。
她吃了这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