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可怎么是好!”
她说得响亮。就连站在远处抱着儿子,正在哄孩子爹爹晚间便回来的月白,都听见了。
月白就立马噤了声,牵着儿子匆匆走过来,道:“家中留了不少合用的方子,皆是特地为小姐斟酌着开的药,撑过这段日子,一定是够了的。”
图兰仍忧心忡忡,看豆豆一眼。
豆豆扒拉着眼皮做了个鬼脸,唬了图兰一跳。
“我没事。只是想到怕是数月见不到娘亲,有些舍不得罢了。”谢姝宁瞧见,就伸手捏了捏豆豆肉嘟嘟的脸蛋,勉强笑了起来,解释道。
图兰跟月白皆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鹿孔不在。月白就索性带着儿子搬到了潇湘馆里小住。
潇湘馆里的小丫鬟们知道了,都高兴得不得了。月白平素到潇湘馆里来,都会带些自己制的香粉香膏胭脂来,众人就都十分喜欢她。
下头的人其乐融融,谢姝宁瞧着也高兴了些。
她去正房召见了各处的管事妈妈,敲打了一番,叫她们不要以为主母不在。便敢肆意妄为。
随后,她又分别一一听了她们回禀的事。
等到全部处理妥当,已是日上三竿。
待到午时,她一个人用饭,胃口大减,只略用了些便搁了筷子。因她早上雷厉风行。对着众人一通狠狠地敲打,底下的人皆不敢大意。厨房得知她午饭只用了几筷子,便都急了。管事妈妈扭着肥硕的身子亲自来见她,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询问。可是午饭的菜色不合胃口?
谢姝宁哭笑不得,敷衍了几句将人打发了下去,就听闻大太太王氏来了。
大太太是长辈,她是晚辈,没有晚辈坐在屋子里等着长辈自己进来的道理,她就又起身去迎。
礼数足了,大太太面上有光,笑容就愈发和善起来。
“若有不明白的事,尽管来问大伯母。”
她笑呵呵的,嘴上翻来覆去说着的,却不过就是这样的话。
活像只鸭子在耳边叫个不停。
谢姝宁在心里小声地腹诽着,面上却笑吟吟的,附和着她的话:“阿蛮若遇着了不懂的事,定然第一个就去请教大伯母,只求大伯母到时候不要嫌我烦人才是。”
大太太就笑着捧起茶盏:“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便同嫡亲的女儿一样,我怎会嫌你。”
谎话信口捏来,于她,根本都不算是撒谎。其实她心中颇有怨气,觉得宋氏不将三房的中馈临时交托于她,委实小心眼没见地。
“你娘临行之际,想必同你也提过这事了。”大太太轻啜一口茶水,望着茶盏中的浮叶,笑道,“不论何时何事,大伯母都会帮着你的。”
谢姝宁想着母亲临行时同自己说的那句不要多理会你大伯母,差点失笑,勉强忍住了,嘴角弧度却情不自禁地还是上扬了些许。
送走了大太太后,她方要在临窗的榻上歪一歪,小憩片刻,却被图兰给唤醒了。
图兰一脸正经地看着她,忽而绽开一笑:“小姐,奴婢收到口信,成国公想见您。”
谢姝宁原本睡意朦胧,上下眼皮打着架,神思混沌,结果听到这话,顿时清醒过来,忙道:“吉祥又偷偷来寻你了?”
“哪是偷偷来的,他分明是光明正大来的。”图兰揪着她话里的“偷偷”二字分辩起来。
谢姝宁就从榻上坐起身,扶着额无奈地道:“你们俩是信鸽吗?怎么见天就知互相传信。”
图兰听到这样打趣的话,并不觉得尴尬,毫无羞赧之色,依旧笑嘻嘻地道:“奴婢若是鸟,也该是猎隼,他倒挺像是鸽子的,长得白生生的。”
“扑哧——”谢姝宁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服气了。
这么一闹,她的那点子睡意骤然全消,她打了个哈欠,又精神了些,正色问道:“成国公想见我?为了什么?”
图兰摇了摇头:“没说呢。”
谢姝宁眼中含笑:“是没说还是你跟吉祥说到了兴头上,给忘了?”
“小姐!奴婢是这样的人吗?”图兰虎着脸,急急辩白。
谢姝宁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倒是吉祥。可还说了旁的?”
图兰回忆着道:“这回是匆匆来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他家主子想见您一面,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哦?”谢姝宁奇了。燕淮竟然还有需要她帮忙的事。
图兰道:“就是这般说的,奴婢记得牢牢的,的确是说想请您帮忙。”
谢姝宁就道:“既是帮忙,为何不直接让吉祥给你递话,岂不是更方便。”毕竟递一句话跟他们私下里见上一面,前者可方便得多了。
“奴婢瞧吉祥的意思,似乎这事是个秘密。”图兰斟酌着字眼,低声说道。
谢姝宁闻言心中微动:“明日吧,在善堂相见。”
图兰笑着应了是,扭头出去通知吉祥。
屋子里没了人。谢姝宁坐在榻上,回头往半开的窗外看去。
日头泛着白,将树影拉得老长。
她盯着看了会,眼睛发酸,忙低下头去。
眼前一阵发黑。黏稠的黑暗里却似乎隐隐有明亮的光闪过,似走马观花。
她恍恍惚惚的,竟在这个时候想起了燕淮来。
距上回普济寺一别,才过了寥寥几日,对方的音容笑貌,此时想来都还是历历在目。
谢姝宁甚至还记得自己因为畏高在树上牢牢抓住他手时的触感。
真是怪了……
怎么会记得这般清楚。
那家伙,可是当初差点要了她命的人。
这样一想。谢姝宁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心结就如同伤疤一般,总也消不掉,时不时就会从脑海里冒出来,提醒她当年自己能活下来是运气。即便她如今也会忍不住想,偏了的那半分剑尖,究竟是他年少时学艺不精还是他故意为之。
这种古怪的念头。也叫她对自个儿无话可说。
她重新抬起头来,摇摇头,想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尽数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可似乎,事情并不大如意——
次日,天气骤冷。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小雨,地面还湿着。玉紫将卓妈妈一早带着她们收拾出来的秋衣拿了过来,伺候她穿上,仍唯恐不够暖和,又想着要不要披个斗篷再出门。
谢姝宁看看潇湘馆里一众还穿着夏裳的丫鬟婆子,忙不迭阻了。
谁知等到她出门之时,天上竟又淅沥沥下起了雨,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是冷的。这斗篷自然就少不得要她穿上,才敢出门。
她前脚才走,大太太后脚又抽空来了三房找她,知道谢姝宁出了门,不由惊讶:“外头下着雨,她上哪儿去?”
卓妈妈笑着解释:“去善堂了,早就定好的日子,谁也没料到今日会下雨。”
大太太听到善堂二字,眼神变了变。
于她看来,这行为分明就是败家!她极不赞同,又没有法子阻拦谢姝宁,不由暗自生气。
谢姝宁则在马车上思量着燕淮究竟是因了何事想要见她,可直到到了修葺中的善堂,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外头的雨倒下得更大了些。
图兰打了伞,跟着她往里头走。
她一边走一边沉思着,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瞧见燕淮一身墨色,长身而立,站在那候着她。
明明已经见过多次,可瞧清他的脸,她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年岁越长,他似乎就生得越好些……
第276章 帮忙
她前世少时寄人篱下,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让自己安生活下去上。
如今想来,竟是从未有过年少不知愁的时候。
旁人聚在一块悄声谈论起京都的少年郎君时,她坐在一旁,却一次也未接过话。
世态炎凉的谢府里,她心中哪敢有什么旖旎的梦。她识时务,明白自己不会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代替六堂姐嫁去林家时,她并没有反抗,反而欣然接受了。
说到底,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
她同林远致,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她委实有些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只要一想起为妻之道,就不免有些心有戚戚焉。
儿女情长,不碰,方为上策。
不碰便不会痛,不会吃苦不会流血,更不会变得伤痕累累。
她知道母亲的心,母亲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孤独终老而不嫁做人妇。因而她早就想好了,旁的皆不求,她所盼着的只有“相敬如宾”四个字。
然而此刻,她站在入门之处,望着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如玉少年,恍惚间又动摇了。
从未试过的怦然,时隔多年,在她拥着一颗沧桑心灵的时候,却似乎微微颤动起来,叫人唏嘘不已。
她莫名有些畏惧起来,眉头下意识紧紧拧起,脚下步子往后退去。
图兰就站在她背后,她一退,就撞到了图兰身上,撞得一个踉跄。好在图兰身形极稳,纹丝不动,牢牢将她给搀住了。
一番动作,对面的少年已望了过来,唤了声“八小姐”。
谢姝宁面色有些古怪,就着图兰的手站定。抿着嘴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燕淮误以为她这是不愿瞧见自己,方要走近来的身形,微微一顿。止步停在了原地。
气氛僵了片刻,谢姝宁暗暗深吸一口气,隐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握成了一个拳,修剪整齐圆润的指甲嵌在掌心出,印出几个半月形的凹痕来。
等到她重新抬起头来,已是恢复了常态。眼神柔软明亮,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图兰在后头瞧见,不由小声地在心中腹诽:这怎么一出一出的,跟外头的天气似的。
方才她们到达时,天上仍在飘雨。结果这进门才一会工夫,雨就停了。碧空如洗,草叶颜色如新,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水汽。
图兰手里还抓着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