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说了些软话,叫肃方帝心头松快。
他对皇贵妃,是有心的。
只帝王的心,又怎么能只留给一个女子。
于他而言,皇贵妃不同,却也大同小异。他今夜能为了皇贵妃的一声呼唤便匆匆自皇后那折返,来日也就能为了旁的事旁的人,再半道从皇贵妃这离开。所以皇贵妃便不拿他当丈夫看……
肃方帝留的时间并不长久,约莫一刻钟后,便被皇贵妃好言相劝着送他回皇后那去。
毕竟他转身离去之时,并不曾给皇后留下一字半句,说来也是不妥。
皇贵妃极尽贤淑之态,拭去了额上薄汗,好声好气地将他劝走。
她只是魇着了,歇一歇就好,太医院当值的御医也已来瞧过,并无大碍。肃方帝叮咛了她几句,略一想便起身往皇后的景泰宫去。
走过过场,也是需的。
皇后是他亲自挑的人,能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总好过一无所出。
若能早日诞下个皇子,也好叫那些人再忌惮一番。
这般想着,肃方帝就走在了前往景泰宫的路上。
雨并不大,地上的积水也不过寥寥,但抬着轿撵的太监们,仍湿透了脚背。
轿撵渐渐靠近了景泰宫,又过了宁泰门。
今儿个随行的是汪仁的弟子小润子,站在一众扈从打头的位置上。
汪仁有意提拔小润子,这点面子肃方帝不能不给,所以这些个汪仁不便的日子里,跟在肃方帝身边的总是年轻的小润子公公。如今内廷里,小润子也是二把手,人人见了都要唤上一声润公公,脸面不小。
他亲得了师父汪仁的指点,心思也素来缜密,这回跟着肃方帝一跨过宁泰门,便觉察出不妙来。
这种直觉,更多的时候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小润子斟酌着,不知该不该立即提醒肃方帝。但他转念一想,若这时跟在肃方帝身边的不是他,而是师父汪仁又会如何?换了汪仁,他会怎么做?小润子在心头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将嘴牢牢地闭紧了。
宫里头不论发生什么事,对汪仁来说,那都是乐子,是这寂寥人生里的些微趣事。一旦叫他遇到了这些事,他只会笑着看热闹,是绝不会插手阻拦又或解决的。
小润子觉得,自己得遵从师命,要将汪印公这种寻找乐子创造乐子的本事发扬光大。
原本一过了第二道宫门,他就该扬声提点景泰宫里的人,皇上来了。
但这一回,小润子没有吭声。
肃方帝像是睡了过去,坐在撵上一动也不动,亦没有出声。
明黄的九龙辂伞在渐止的夜雨中迎风吹扬,銮驾仪仗连绵十数步,却一路寂静无声地到了里头。
庑廊下的白玉栏杆在风中静静伫立着,下头一溜的景泰蓝大缸,里头栽着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树,原该绿油油的叶子在灯火照映下泛出一色的暗沉。
立在门口的宫女,打着瞌睡,神情萎顿。
谁也没想到,肃方帝会去而折返。
小润子这才重重咳了两声。
睡眼惺忪的宫女猛地惊醒,蓦然回头,见肃方帝的銮驾已到跟前,立时重重跪了下去,磕头行礼。
肃方帝没有吱声。
小润子则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几名宫女,道:“皇后娘娘可是已然睡下?”
来时的路上,肃方帝提过醒,若皇后已经睡下,那就不必将她吵醒。所以先前小润子一路安安静静的,肃方帝反倒觉得他很知事。
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娘娘、娘娘她……”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话。
皇后究竟睡了没,谁也说不准。
先前入内的那名身着内官服饰的人,可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肃方帝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忽然道:“去瞧瞧。”
不管皇后睡了没有,他今儿个夜里总是要在这留宿的。
一行人就忙着伺候肃方帝下撵,簇拥着他继续往里头去。景泰宫的宫人得了消息,也已经飞速奔去同皇后禀报这事。可守在皇后寝殿外的两名心腹宫女听到消息,皆愣住了。
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又回来了?
诸人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张起来。
寝殿内的皇后也不知在做什么,一直不曾传唤她们。
正迟疑着,肃方帝已大步而来,护卫都被撇在了外头。小润子是汪仁亲自教出来的,有他贴身跟着,便能抵过数个护卫。
肃方帝很快就走到了近处,脚步不停直往寝殿里去。谁知方才跨过门槛,皇帝便听到一阵细细的嘤咛声,似呼痛又似极尽欢喜。他脚步微凝,鼻间蓦地被一阵浓香围绕。香气惑人,似千百朵春花一齐绽放,如泼似溅,还未见到真身,便已叫人恍觉眼前繁花似锦,灼灼似绸。
这香气,叫肃方帝霎时黑了脸。
他立即屏退了众人,只留个小润子在身边,朝着那张被帐子密密遮盖住着的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而去。
未及帐子,他们便听到里头皇后的声音:“皇上……”
这一声皇上如泣似诉,又夹杂着难耐的欢欣。
肃方帝骤然面色铁青,不管不顾伸手撩帐。
里头一男一女痴痴共眠,汗湿发衫。皇后一双玉臂像是藤蔓,紧紧缠着身上的人不放。
肃方帝瞪大了眼睛。
站在后头些的小润子原不能抬头,这会也悄悄抬起头来,探眼望去。一看之下,他也被唬了一跳,旋即又惊又喜,想着这回可好,印公可不得乐坏了!他们端庄矜持的皇后娘娘,竟在以为皇上不来了的夜里勾了人私通。
这可是要命的事!
肃方帝的面色由青至黑,又由黑成白,难看得很。
他霍然撕了帐子。
“嗤啦”一声脆响,里头的两人这才慌慌张张地分开来。发髻散乱的皇后扭过头来,却是双目含春,一脸迷蒙。
小润子站得远远的,隐约瞧见了这副神色,当下奇怪起来,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皇上,不由愈加满腹疑虑。
这是家丑,不可闹大,但肃方帝头上已是绿油油一片,他又哪里还忍得住这气,一把将床上光着身子的男人给拖了下来,抬脚踹了上去,直往对方心踹了数下,方觉畅快些。
然而这般大的动静,皇后却还是懒洋洋的躺在那,似乎什么也不知。
肃方帝嗅着屋子里盘旋不去的香气,心头震怒。
就在这时,外头有宫人急急扬声呼喊皇后:“皇后娘娘,出云殿不好了!”
皇后掌管着后宫,淑太妃这会要请御医,必不能少了她知道。可眼下的皇后连肃方帝就站在跟前也不知,哪里还听得见这些话。她翻个身,背对着肃方帝,竟是抱着锦被睡了过去。
肃方帝活了几十年,小时亦是在宫里长大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腌臜手段不曾见过。
这会嗅着熟悉的香气,又眼瞧着皇后是这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心里立即便将事情给猜了个大概。
偏生正巧这会又有人来报出云殿那不好了,肃方帝冷笑了两声,看向小润子,道:“看好了皇后娘娘!”
小润子急忙应是。
至于睡在皇后床上的男人,肃方帝想也不想,忽而俯身,自袖中掏出一把短剑当头刺了下去!
不管这人是皇后自己勾来的也好,还是旁人使计陷害皇后的也罢,到底是睡了他的女人,叫他戴了绿帽子,他一时也无法忍耐!
抛下尸体,肃方帝连同这柄短剑一道丢下,扬长而去。
小润子叹口气,走上前去为皇后盖好了被子,才收拾起尸体来。
肃方帝果然是谁也不信,日日带着利器行动。
小润子想着汪仁叮嘱过自己的话,手脚麻利起来,将寝殿内收拾得一滴血也不见。
第195章 肃清
皇后像是沉浸在深深的梦里,任凭小润子在寝殿里东奔西走,她也全然没有动静。
小润子出门,冷着脸将景泰宫里因为肃方帝忽然拂袖而去,而惊慌不已的众人都敲打了一遍,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谁也不必留着呆着。
半响,景泰宫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外头的雨也终于是停了,只余下滴滴答答的雨珠沿着檐角坠落下来,发出几声细响。庑廊下的灯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连带着灯光亦摇曳起来。
小润子悄无声息地又回了皇后的寝殿。
屋子里虽然收拾干净了,但可惜的是肃方帝杀了人,却没指明该如何安置这具尸体。小润子将尸体用厚厚的麻袋装了起来,搁在插屏后。他想了想,弯下腰去,将麻袋的口子打开来,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人的样貌。
脸瞧着有些眼生。
下巴上青青的胡渣只有短短的一点,像是刚剃过的。丢在床边的那身衣裳,却是内廷里太监们穿的。小润子早早当了太监,哪里能不知道真正的太监是什么模样。他嗤笑了声,眉头一皱。
有人装成太监的模样,混进了景泰宫,这得是多大的胆色?
即便是皇后,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点,肃方帝知道,小润子也清楚。皇后虽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皇贵妃从台矶上推下去,但那是因为她知道,肃方帝是不会因为这种事便废了她的后位。然而与人私通,皇后绝没有胆子。
小润子俯身,伸手在尸体的脸上拍了拍,默默将这张脸给记了下来。
太医院里的御医,不论老幼,他皆能辨脸而识人。眼前这具已经渐渐冷却的尸体,绝不是当值的御医。
小润子又抽出他逐渐僵直的手来看,掌上有茧,厚厚的茧子,是习武之人。这般看来,怕是宫里的侍卫。也不知是哪边的人,竟敢冒着大不韪做出这样的事。
小润子又寻摸了一番,自然是没有发现刻云纹的牙牌。
这人既特地换上了内官服饰,那就当然不可能在身上挂着表明身份的牙牌。
总不至于是锦衣卫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