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变,可他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身居高位,他身上的气,已同过去截然不同。偏生这里头还夹杂着谢姝宁极不喜欢的靡靡颓丧之意,叫人讶异。
她见过了礼,暗自琢磨着肃方帝眼下这样子,是不是同淑太妃有关。她出宫后,尚在病中便已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平郊的田庄,询问云詹细鸟的事。云詹见多识广,懂的也多,正史野史、坊间传闻,他皆信手拈来。
细鸟的事,他果真也知道。
这鸟本身就稀奇古怪,又怪异,用得多了,当然没有好处。
谢姝宁不敢在信里之言自己在宫里发现的事,便只含糊地提了提自己在古籍上翻阅到了关于细鸟的一则记载,说有女子以细鸟引诱男子,甚觉古怪,所以才特地写了信去问他。
云詹果真便没有多问,写了长长一封信回她。
先解释了细鸟可能的出处,最早的记载,后又举了几则例子将谢姝宁问的事细细分析了一番。
信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若有人用细鸟惑人,那个被诱惑的男子,会慢慢成瘾。犹如吸食福寿膏,那种滋味,只要尝过便难以忘却,一而再再而三,那人就会堕入无间炼狱,不得翻身。
信末,云詹还用小字标了一句——有朝一日,若失了细鸟,曾被细鸟多诱的男子,便会极度贪恋女色,可却再难获得昔日之极乐。
谢姝宁还记得玉紫在边上无意中看到信上内容时涨红的脸,嘟囔着云詹先生怎好写这些东西。
她却很感激云詹。
正因为有个人不理她是男是女,年纪几何,只将她当做求知的弟子对待,她才能知道这些原无法了解的事。
舅舅能将云詹带到她身边,是件天大的好事。
谢姝宁静静站在纪桐樱身侧,飞快地扫一眼肃方帝。
着九龙袍的帝王,面上神色过于平静,眼神却透出几分躁动。
谢姝宁陡然间明白过来,肃方帝对皇贵妃的这场病,并不在意!但他心里,分明的确又有正在在意着的事,这事是什么?
她没有法子获知肃方帝的心思,只得去观察皇贵妃的神色。
看着看着,她不由眼眸一黯。
皇贵妃,似乎已知道了真相。她的病,大抵也正是因了那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
又会不会就是淑太妃的事?
谢姝宁直到肃方帝离开,也还在竭尽全力想着。
淑太妃的事太过可疑,由不得她不去想。可若是淑太妃,皇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一时有些猜不透。
肃方帝走后,皇贵妃便也催着纪桐樱回永安宫去歇息。纪桐樱方才见到肃方帝时,神情僵硬,举止不够妥当。肃方帝瞧见了有些不悦,明白地说了要纪桐樱这些日子不要胡乱玩闹,明日开始好好跟着宫里的姑姑们学学仪态。
毕竟,兴许用不了两年,她也就该嫁了。
纪桐樱知道皇贵妃担心自己,心情也跟着不佳起来,在谢姝宁的安慰下回了永安宫。
谢姝宁便留在了这,夜里就睡在皇贵妃寝殿的碧纱橱里。
众人便都知道,这位谢八小姐,在皇贵妃的心里分量不轻,堪比公主殿下,一众人在她跟前,就都愈加恭敬有加。
时至二更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宫里头夜里太大太空太静,谢姝宁丝毫没有睡意。
她翻了个身,忽然听到皇贵妃喊她,便急急掀了被子披衣过去。
宫女进来点了灯,用罩子小心翼翼盖起来,又退了出去。
火光幽幽的,并不刺眼。
皇贵妃靠在床头软枕上,笑容温婉地看着她:“可是想家了?”
黄晕里,皇贵妃的笑容落在谢姝宁眼里,莫名同早先年宋氏的模样重叠起来。
那时,也是这样的夜,她知道宋氏心里头不痛快,又怕宋氏有一日会做傻事,便总千方百计寻了各色借口留在宋氏屋子里,粘着她一道睡。
她心里头忽然酸涩难当,摇了摇头,道:“娘娘,您知道我娘同我爹的事吗?”
皇贵妃愣了愣,叹口气:“你爹同你母亲,怎么了?”
她隐约知道些谢家的事,可一直以为宋氏跟谢元茂的夫妻关系不错。
家丑不可外扬,宋氏也不会在外攀扯谢元茂不好。
谢姝宁稚气的面庞在昏黄的灯火照映下,显得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神色。
皇贵妃望着谢姝宁,只见她似苦笑了下,旋即道:“府里头,有林姨娘、陈姨娘,还有个冬姨娘……我自小就知道,父亲不只属于娘亲一人。娘亲也知道,她也因此觉得痛苦。娘娘,您呢,您是不是也觉得难过?”
按理,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幸好,皇贵妃不以为忤,听完后只红着眼幽幽道:“怎会不难过……”
第184章 调查
绘着吉祥如意纹的八角宫灯,静静亮着。
皇贵妃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她面向谢姝宁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罢了,不说这些,等你再大些便会明白的,人生在世哪能尽是称心如意之事。”
坐在床沿上的谢姝宁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了她几眼。
她瞧着还是个孩子模样,也难怪皇贵妃不愿同她在这些事上多打转。
皇贵妃打从心底里也只拿她当个故人的孩子,留下来说说话解闷罢了。两人皆没有睡意,皇贵妃便问起她在家中都读些什么书,平时都做些什么。聊了几句,又转换了话题问起谢翊在江南的书院如何了,书念得好不好,今年是提早回京还是等年关再回。
谢姝宁一五一十都拣了好事回了,听得皇贵妃面上笑意渐浓。
夜,越来越深了。
皇贵妃却似乎依旧没有倦意,谢姝宁却终于有了丝疲乏,微微犯起困来。
“可是困了?瞧我,拉着你说话连时辰都给忘了,快些回去歇着吧。”皇贵妃见她眨了眨眼,恍然道。
谢姝宁也的确有些困了,便也不推脱,起身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谁知她方才抬脚走了两步,空荡荡的寂静宫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鸟鸣声。
谢姝宁一僵,迈出去的左脚就这样收了回来。皇贵妃也愣了愣,见她站在那不动,游目四顾,以为她是被骇着了,便出声安慰她:“不必怕,只怕是皇后娘娘养的鸟,飞进来了。”
宫里头,守备森严,原不该叫鸟雀飞进来,可细鸟飞蚊一般,哪里阻得住。
再仔细的宫人,也没法子时时盯着细鸟。
谢姝宁转过身来,佯作困惑吃惊,细声问道:“娘娘,这鸟儿是怎么飞进来的?”
鸟鸣声在她说话的时候,骤然停了,也不知是躲在了何处没有动静,还是又沿着哪条缝隙给溜走了。
同她们一样听见动静进来询问的宫女四顾茫然,没有发觉任何怪异的地方,不由手足无措,惶恐地在皇贵妃面前跪倒叩首,道:“娘娘,奴婢们寻不到皇后娘娘的鸟在何处。”
细鸟体态玲珑,实在不易查找。
偏生皇贵妃这没人养过细鸟,也不知要这种怪鸟只肯住在白玉笼子里,只能用香气引诱,结果什么都没有准备,根本不可能轻易捉到细鸟。
皇贵妃更是不知这些,她只知细鸟生得古怪,极小,眼下又是是深更半夜,不易捕捉,因而也不怪罪宫人们,只道:“无妨,都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再寻就是。”
细鸟虽小,可能闻声数里,如黄鹄之音。
夜里宫殿空寂,落针亦可闻,这么一来,声音就传得更远,若要寻鸟势必就要闹得个灯火喧嚣。
没有必要如此,皇贵妃也不愿意这般兴师动众。
几名宫女便躬身退了出去。
但皇贵妃虽然发话让她们明日一早再去寻鸟,可谁也不敢真的就这样去歇息,一群人仍提着灯,小心翼翼地在各处查看起来。
谢姝宁不看都知,她们这样找下去即便找上个几天几夜,也不会有效果。
晦暗的灯光下,皇贵妃眼里有幽幽的光一闪而过。
许是被微微摇曳着的烛光,给照映的,也说不准。
她冲谢姝宁摆了摆手,催她回去睡觉。
谢姝宁嘴角翕动,但欲言又止,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床。
躺了会,她半坐起身,唤了玉紫进来给自己倒水。
玉紫跟图兰也都歇在外头,因了宫人们四处寻鸟,都被闹醒了。动静虽不大,可她们都是乖觉惯了,当下就都清醒过来。
床头边上的矮几上温着茶,玉紫沏了一盏送至谢姝宁嘴边,喂她喝下。
润过了嗓子,谢姝宁却没有让她立即退下,而是拽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嗓门,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吩咐道:“皇家娘娘的鸟,非一般之物,若用往常的法子找,决计是不成的。你在身上抹了香,先将细鸟引了来,在袖中藏上一夜再说。等到天一亮,就让人想法子去寻只专养细鸟的白玉鸟笼来,旁的都不行,只可用白玉的。”
她语速飞快,咬字却清晰得很。
玉紫听了一遍,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下,记牢了,这才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姝宁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细鸟的叫声,只一会,四周便重归了宁静。
应是捉到了。
她睡眼惺忪地想。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谢姝宁便醒转。
皇贵妃比她醒得更早,此刻已是披衣坐在那听人回禀事物了。
谢姝宁也就急急去梳洗换衣。
换好了衣裳,一出耳房,她便看到有宫女提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鸟笼急步走了过来,同皇贵妃道:“娘娘,鸟儿捉到了。”
皇贵妃“咦”了声,凑近了低头去看,里头的鸟小小一只,但果真是一只鸟的模样,形似鹦鹉,只小了数十倍。她看了看鸟笼,微微蹙眉道:“这笼子,是打哪儿来的?”
宫女道:“是前些日子,公主殿下落下的。”
纪桐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