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邵家有贵客在,月牙被邵夫人抓着陪客,已好几日没时间来找她了,因此阿茶这会儿看到她才会这般讶异。
“可……可算找到你了,快!快跟我走!你家里……出事儿了!”月牙神色焦急,气喘吁吁,显然跑得很急。
“出事?!什么事儿?是不是……姥姥!”阿茶一愣,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右脸。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小姑娘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什么都顾不上,拔腿就往山下冲去。
这男人是谁?那不是阿茶的竹篓吗?!
心中有一瞬间的惊疑,然此刻没时间多思,她便也就将这事儿丢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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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门口围着很多人,阿茶心中越发惊慌,难道真的是姥姥……
跑得近了才发,门外除了看热闹的村民之外,还有一辆马车和二男一女三个陌生人,而崔氏这会儿正握着扫帚不停地往那中年妇人身上扫,一脸难忍的怒意。
“滚!马上给我滚!叫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死了这条心!滚――”
那妇人穿着体面,神色高傲,然这会儿却十分狼狈,正一边抱着头往人群中闪躲,一边放声尖叫:“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赶紧把这疯婆子给我拉开!”
马车旁的两个高壮大汉闻言忙伸出了手欲拉扯崔氏,阿茶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如箭般冲过去将崔氏护在了身后,厉声道:“你们想对我姥姥干什么?!”
两个汉子一愣,下意识停了手,而后有些犹疑地看向了那正在整理衣裳的妇人,似有顾忌。
那妇人本来满脸怒意,可听了阿茶的话,却是眼睛猛地一亮,伸手就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大姑娘!老爷让徐嬷嬷我来接你回府呢,咱们这就走――”
话还未完,便看见了阿茶脸上的刀疤,顿时愣住了。
这,这怎么是个破了相的?不是说貌美如花,俏丽可人吗?
可想着来时主子的吩咐,她到底没有放开阿茶的手,反而还握的更紧了,甭管如何,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只是这么想着,眉间的不屑鄙夷却是更明显了。
竟是阮府的人!
阿茶心中惊疑,面上却只冷冷一笑,然后“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那徐嬷嬷的手背上。
她是素来干惯了粗活的,力气本就比普通女孩儿大,这用尽全力一打,徐嬷嬷当即抱着通红的手背“嚎”了起来,一张脸青红交加,好不难看:“你!你你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是你动粗在先的!还有,你家老爷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识相的就赶紧滚蛋!”
她并非胆小的人,那为什么在他面前却怕成了那样?
“你!”那嬷嬷没想阿茶看着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性子却这么泼辣,一时又惊又怒,恨不能直接扑上去狠狠还给她几个巴掌才好。可到底完成任务要紧,她咬着牙忍了忍,半晌才重新挤出笑容道,“大姑娘忘了?您的父亲是咱们三阳县的县令阮大人啊,不过也是,您被这崔老婆子抱走的时候不过六岁,印象不深了也正常,只是您是阮家的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如今老爷派我来接大姑娘回家,您还是快快跟我走吧!可别让老爷久……”
话还未完,崔氏又跳起来一扫帚挥了过去,红着眼睛怒吼道:“滚――我们阿茶哪儿都不会去,叫他死了这条心!”
“哎哟你这死老婆子!”徐嬷嬷不慎又挨了几下,顿时再也受不住爆发了,扭头就对那两个汉子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大姑娘上车!耽搁了老爷的事儿我看你们有几层皮可以扒!”
竟是准备来强的了!
阿茶心下一沉,护着崔氏就往后退,可那两个汉子人高马大的,周围村人们又显然不敢与他们对上……
“住手!”突然一声娇喝,一道红影闪电般穿过人群,张手就拦在了阿茶祖孙面前,“我看谁敢乱来!”
徐嬷嬷一愣,又见来人打扮富丽,不似一般村人,顿时有些警惕道:“你是谁?”
第7章
“你管我是谁!”邵月牙扬着下巴呛声道,“没听人家不欢迎你们么?还不快滚!”
“该滚的是你!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竟连县令大人的家事也敢插手,活得不耐烦了!”她是县令夫人关氏的陪嫁嬷嬷,素得关氏信任,在县令府中,那是走到哪儿都能得一声恭恭敬敬的“徐嬷嬷”的,偏今日来了这里却是一再受气,又是挨打又是挨骂的,现在竟还被个不知名的野丫头呼喝,徐嬷嬷顿时气了个倒仰,脸色难看极了。
邵月牙眯着眼睛冷笑道:“什么家事,分明就是借口!若你们当真是阮县令派来接阿茶回去做千金小姐享福的,怎么却只坐了这样一辆破马车来?寒碜谁呢!还有,你瞧瞧你们,一个尖酸刻薄,两个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县令府怎么可能用你们这样的下人!人家阮县令可是公正廉明的大清官,又不是作恶多端的土匪头子!”
这话一出,周围村人们皆忍不住笑了出来,更有胆子大的出声附和道:“就是,你们有啥证据证明你们是县令大人派来的?拿出来瞧瞧呀!”
徐嬷嬷气极,抖着手就指着马车上的标志怒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瞧这儿写着一个阮字么!”
邵月牙翻了个白眼:“怎么,欺负咱们不识字儿呢?谁知道你这婆子是不是指着‘匪’字说是‘阮’字呐!”
“你――!”徐嬷嬷气结,半晌才满脸铁青道,“小小年纪,嘴皮子倒是厉害,果真是乡野之地出泼妇!”
“你说谁泼妇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邵月牙一下子涨红了脸,指着徐嬷嬷的鼻尖就大怒道,“你这个死老太婆,你骂谁泼妇呢!”
一个乡野村姑竟也敢拿手指着她!
徐嬷嬷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抬手就一巴掌甩了过去:“说的就是你!死丫头!泼妇!”
“姐姐小――”阿茶的话还未完,邵月牙已经一个伶俐的闪身躲开了那巴掌,同时一爪子揪住了那徐嬷嬷的头发,狠狠一拽。
“啊――!”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天际,所有人都头皮一阵发麻,更有胆小的,也不敢再继续看热闹,拔腿就溜了。
邵家大姑娘竟动手打了县令府的人,这祸可闯大了!邵家虽是富户,可到底只是一介平民,若那县令大人真的追究起来,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们还是快快离去省得被殃及吧!
当然,大多数人都在劝架:“别打了别打了,这有话好好说呀!”
“是啊大姑娘,快住手吧,可别把事情闹大了……诶?怎么还越来越起劲了?”
“快!快去通知里正大人和邵老爷……”
当然,也只是劝架而已,这两人都是女子,又都有着大伙儿惹不起的身份,众人一时也不敢上去拉架,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邵月牙身高手长,力气也不小,一开始压制得徐嬷嬷眼泪都飞出来了。可那徐嬷嬷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又急又恨之下,竟再也顾不得其他,抓住邵月牙的手臂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死老婆子竟敢咬我!”骤然吃痛,邵月牙终于放了手。
“咬你?呵,老娘还要抽你呢!死丫头,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真当老娘吃素呢!哎哟――”徐嬷嬷乘胜追击,只是话还未完,又被人死死拽住了头发。
“你也知道自己老了啊?老太婆!死老太婆!啊――放手!”
“不放!今儿个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死丫头不可!”
不过一瞬间,两人竟就这样生生纠成了一团。
邵月牙性子耿直刚烈,爱憎分明,平日里在村里也没少路见不平与人打架,可那徐嬷嬷也不是个弱的,两人一时间打得不分上下,越发纠缠得厉害了。
阿茶心急如焚,想上去帮忙,又怕自己一个人贸然冲上前去,会好心办坏事叫月牙吃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四处寻找能帮得上忙的人。
崔氏倒是挥着扫帚想和她一起冲上去帮月牙,然她年纪大了,这会儿情绪又极不稳定,阿茶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忙劝住了她。
可这会儿周围围观的村人们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虽面色担忧,也一直在出言劝架,可阿茶知道他们心有顾虑,不会轻易出手,毕竟民不与官斗,谁也不想惹上这样的大麻烦。至于里正和邵老爷,倒是已经有人去叫了,可这一时半会儿的怕也来不了……
见邵月牙的脖子又被那徐嬷嬷挠出了一条红痕,阿茶眸子一缩,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扑身就要冲上前去,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从她的噩梦中走出来,叫她一看到就胆战心惊的俊脸。
他身手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救下月牙姐姐!
可,可他会愿意帮忙吗?
正这么想着,那徐嬷嬷突然厉声尖叫道:“你们两个死人呐!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到底是撸起了袖子……
心下猛地一颤,阿茶再顾不得其他,忙深吸了口气,紧紧握着双拳喊出了那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叫出的称呼:“凌,凌大哥!救命!”
两人倒地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来到阿茶面前。
“你方才叫我什么?”他背着竹篓逆着光,低头看着她,目光淡淡,依然冷冽,却并不冻人,甚至……好像还带了点笑意?
阿茶有一瞬间的怔忪,可很快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凌,凌大哥?”
猎猎风声中,阿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骨裂声。
再回神,那两个大汉已经抱着小腿直不起身子了。
看着他们脸上狰狞的痛色,阿茶突然觉得小腿一阵瑟瑟的凉意……
阿茶猛地回神,因心头惧意又起,不敢看他,只结结巴巴地挤出了一句“谢谢”便飞快地上前拉住了正骑在那徐嬷嬷身上,将她按在地上打的邵月牙:“好了姐姐!姐姐别打了!你有没有受伤?快给我看看……”
“我没事儿,都是小伤!”邵月牙头发乱了,衣裳也被扯破了,身上还有许多道伤痕,瞧着十分狼狈,可她的笑容却依然明艳无双。整了整衣裳头发,她安抚似的拍了拍阿茶的脑袋,神色骄傲又得意,“这死老太婆伤得可比我重多了,放心吧!”
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果真没什么大碍,阿茶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感动又崇拜地抱住她的胳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