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86页


  阿福本来想说谁舍不得谁,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这一去,难道要让我自己在荒山野岭的过年?”
  
  李固也有些为难。
  
  要说把阿福一个人撇下,他是绝不情愿的。
  
  可是皇帝的宣召,他也不能不去。
  
  这样一来,弄不好真的变成他在宫中过年,阿福在城外庄子上过年了。
  
  “我会回来的。等那边的事情一了结,我就赶回来,咱们一块儿过年。”
  
  阿福叹了口气,头靠在他怀里面:“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傻瓜阿福。”李固的手指轻轻拨弄她的长发:“你现在的身子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路上颠一些,大人没什么,可是孩子经受不起啊。”
  
  阿福心里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该舍不得还是照样舍不得啊。
  
  莫名的就想哭,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
  
  李固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有些慌张的说:“别哭,诶,你别哭啊,不是说这会儿不能哭么?我答应你,过年前一定回来,好不好?不会去太久的……”他顿了一下,轻声说:“我也舍不得你的,我想每天都陪着你,每天听你说话,摸摸我们的宝宝是不是又长大了一些,看他什么时候会动……”
  
  可是皇命难违啊,尤其是在刚发生过政变的敏感时刻。
  
  阿福有点不讲理,牢牢抱着他的腰:“你不许走。”
  
  李固苦笑,又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甜意。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她在哪儿,他的家就在哪儿。离了她,只怕他也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阿福以前没这么爱缠人,也没有这么爱哭的。
  
  大概,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吧。
  
  杨夫人特意嘱咐过他的,现在阿福与往日不同,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管多任性多荒唐,就算是无理取闹,那也绝对是有理的,务必逆来顺受,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呃,当然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但是意思李固绝对已经领会了。
  
  李固抱着阿福说了一大篇的好话,都说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细语隅隅,轻声呢喃。外面的风紧雪大,却更西安的屋里暖意融融。阿福难过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在他衣裳上把眼泪蹭了,小声说:“你给我唱个歌。”
  
  “呃?”李固愣了。
  
  杨夫人说的,说好听的,体贴入微……可没说还要载歌载舞彩衣娱妻啊。
  
  “你给我唱一个嘛。”阿福小声说:“你都会吹箫,吹的还那么好,肯定也会唱歌儿的。”
  
  李固为难的说:“真没有唱过啊……”
  
  “那就哼个曲儿也行。”阿福拉过他的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你这一去要好些天,嗯,我会想你……孩子也会想你的。你就权当是唱曲你儿子女儿睡觉好了。”
  
  李固觉得汗都要下来了,想了又想,轻声唱:“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就唱了这么一句,李固自己的脸先红了。阿福愣了下,小声嘀咕:“你打哪儿学的?”
  
  李固小声说:“不记得听谁唱过了……不好听吧?算了,我……”
  
  “好听。接着唱啊。”阿福的头蹭了两下,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李固觉得汗冒的更凶了,没办法,想了想又接着唱:“……要媳妇做啥?点灯,说话儿,做伴儿――明儿早起来梳小辫。”
  
  阿福哧的一声笑:“将来说不定你儿子就会这么跟你要媳妇呢。”
  
  李固看她喜欢,倒也松一口气。
  
  要媳妇做啥?点灯说话,吹灯作伴……
  
  还有,梳小辫。
  
  他以前听,只觉得这歌谣子挺有趣,就记在了心,可是倒没有仔细想过。这后面一半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其实说起来,夫妻之间也就是这么简单,说话,作伴……结发相伴,白头到老。
  
  等到了他是老公公,她是老婆婆的时候,眼也花,头也白,齿也脱,那时候依旧和现在一样,白天说话,晚上作伴。
  
  “再唱个吧。”
  
  “还,还唱?”
  
  “嗯。”
  
  李固搜肠刮肚,又想了一个听过的曲。
  
  “风外甥,橹娘舅……摇进庄,吃老酒……”
  
  阿福咯咯笑了:“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李固挠头:“好像是以前身边的小宦官哼过。”
  
  “嗯,接着唱。”
  
  李固张了张嘴,阿福等着听,却没听着声。
  
  李固的脸在烛光下红的像搽了一层大红胭脂,很忸怩的说:“后面忘了。”
  
  阿福狐疑唔了一声,李固说:“真忘了……当时听的也不真切。”他灵机一动,说:“你给我唱一个吧……”
  
  阿福吃吃笑,头发批了一肩:“我也不会。”
  
  “你一定会,嗯,有空时也唱给咱们孩子听啊。”
  
  李固听见阿福清清嗓子,声音低柔如水,说:“我也不会唱歌,有个歌也会前一半儿。”
  
  阿福抿嘴笑笑,轻声唱:“晴日里,风光好,郎上桥,姐上桥,桥下水波摇,风吹裙带缠郎腰,相逢笑,相逢好,相别又要下了桥……两边眼泪落珠抛……”
  
  她声音柔软,李固觉得仿佛那情景就在眼前似的,问:“后面呢?”
  
  阿福无辜的说:“不记得了。”
  
  李固觉得这话说一半,曲唱一半,饭吃一半从中掐断,实在是件让人郁闷的事情。可是刚才自己也只唱了一半,倒也没法抱怨阿福。
  
  他紧紧拥着怀里的妻子,心中只想着,若是她能变成手掌般大,就藏在袖中,藏在怀中,走到哪里都能带着,一时也不要离分,那可有多好。
  
  屋外风雪愈来愈紧,映上窗上的昏黄灯光不久便灭了。深院寂静,空山苍莽。
  
正文 五十六 冬日 三
  
  似乎随着李固一走,天气也显得更冷了。刘润与佳蕙跟着李固一起离开了庄子,杨夫人把阿福看的严严实实的,似乎她最想做的事是拿重重棉毡做一个套子,把阿福装进去,密不透风的封存起来。
  
  阿福低声的和刘润说:“我等着你们一起回来过年。”
  
  刘润一笑,他身架搁在那里,穿着棉袍也丝毫不显得臃肿,笑的时候露出结白整齐的牙齿:“你放心,我一定把王爷好好儿的带回来。”
  
  送走了李固,庄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人人都没了主心骨,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阿福懒洋洋的,外头下了雪,她也不能再到院子里去,杨夫人看她实在闷的很,睡了午觉起来,叫了瑞云紫玫,还请了朱氏来陪阿福玩字牌,这种牌不管是宫里头还是民间,女人们消遣时都会玩,输赢的也只是些小钱。朱氏有两日没见阿福了,她掀帘进来,桌还没有支起来,阿福脚上趿着一双夹棉的扁头鞋子,抬头看见她,有些意外。朱氏犹豫了一下,才把怀里头用布包着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阿福。
  
  “这是什么?”
  
  阿福一面问一面把那个布包打开,里头是一双小鞋子,平平放在手掌上,纳的又喧又软的底子,鞋帮扎着花,鞋头是精致的五彩线缝的小老虎头,绣的极精致,阿福愣了一下,手指慢慢摸着那小老虎额头上威风凛凛的“王”字,抬头看了一眼朱氏。
  
  朱氏穿着一件秋色的对襟翻毛袄子,头上挽着髻,戴着点翠的花开富贵钗,过去曾经劳苦的生活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深的痕迹。
  
  阿福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有一件她弄脏了衣裳,也是这么个雪天,朱氏让她把衣服脱了,没有多余的衣裳穿,只能裹在杯子里头窝在炕上。朱氏从屋外端了一盆水进来洗那衣裳,手冻的通红,实在受不了,就将伸近炭盆去烤一下,手上的水珠滴到盆里的热炭上面,嗤嗤的响,腾起细细的烟,然后她再接着洗。
  
  阿福心里觉得微微发酸,轻声说:“谢谢母亲了。”
  
  朱氏把那块包鞋的布慢慢拿起来,低着头叠好:“嗯……我听他们说,王府要是生了世子,郡主,那衣裳鞋子都是有定规的。也不知道这个做了能不能穿,瞎做的……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阿福点了下头:“小孩子……不用太讲究的,等……到时候,我一定给他穿上。”
  
  紫玫捧着牌正要进来,看着朱氏在屋里,便悄悄的又站了回去,听着屋里头并没再说什么,等了一等,才说了一声:“夫人,朱夫人,桌子支在哪边?”
  
  阿福说:“支在西边屋里吧。”
  
  阿福坐在垫了一层棉垫一层皮毛的椅子里,热的额头上微微沁汗。瑞云打牌很是小心,几乎从来没有出错过牌,紫玫算牌也是极在行的,朱氏有点心不在焉,接连出错了几张,,一旁的丫头也跟着笑,替她数着钱交给另外三家。阿福也打的不太好,但是打这个牌的确时间消磨的快,中间丫鬟端着莲子汤上来,阿福一盏,朱氏一盏。瑞云过来服侍阿福,替她在前襟上垫上帕子,挨着碗试了试并不烫了,递给阿福。朱氏接过碗,倒没吃,她看着阿福。怀孕这些日子,光见肚子大起来,脸上手上倒还是原样,看起来,就和当时离家进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朱氏记得送走了阿福之后,她回屋里一个人哭了许久,越哭越觉得伤心,只想着,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着这个女儿。
  
  她还记得小时候阿福喊娘的时候,她心里那么高兴――
  
  好像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小孩子长的真是快,就像风里吹吹,一夜间就长大了一样。昨天觉得她还是小姑娘……天气热,阿福有次把头发挽在头顶,还折了两朵百日红插在发辫里,回过头来笑。天气热,她的脸红扑扑的,笑容娇艳可爱,眼睛里亮亮的,一闪……
  
  她都没有注意她的女儿什么时候长大的。
  
  她……她的心思都用在了阿喜的身上了?也许是……
  
  阿喜……阿喜她没有教好,落了个坏名声,被刘家变相的休了回来。她对着阿喜很小心,不敢高声说话,对着阿福……也一样。
  
  朱氏有点迷惑,舀起一勺汤,看着调羹里那煮的软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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