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163页

间隙小声问他:“儿子没抓着那些,你不高兴?”
  
  “不会。”他笑得眯起了眼,看起来有些稚气,手轻轻在摸了一下阿福的脸颊:“我希望他过的快快活活的,他将来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恶事,只要他自己喜欢,那就都随他。再说,抓着金银有什么不好?旁人想抓还没有呢。”
  
  “可是你……刚才似乎有点失望。”
  
  “有么?”李固想了想,在靠屏风的椅子坐下:“大概,是有一点吧。”
  
  阿福递了一盏茶给他,被他连茶带手一起捧住。
  
  “我总是觉得……自己没得到的,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没办成的,希望他能实现……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
  
  阿福忙说:“胡说,这怎么算自私。”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再过一千两千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父母们对孩子的期望都是一样的。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似乎也就是自己希望和梦想的延续,自己没得到没实现的,希望孩子可以做得更好,走的更远,这不是自私,这是人之常情。
  
  没什么外人,连主人带宾客团团的围着一张大桌坐了,笑语融融,虽然席上无酒,可是喝着茶依旧很尽兴。
  
  阿福要照顾两个人,一大一小,李固顾着说话顾不上吃饭,李誉兴奋过头儿,挥着那串金银,嘴里胡乱嚷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厅外阳光正好,隔着繁杂的花与叶,从花窗窗棂映进屋里来,那斑驳的光影带着点晕黄,阿福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像一张仿佛在哪里看过的古画。
  
  她是真的……真的生活在这里。
  
  她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就算这是一张画,她也已经成了画中人。
  
  “娘,娘……”
  
  阿福回过神来,把那碟瓜片汤饼挪近一些,舀一勺儿喂给李誉。汤饼炖的软烂,李誉小嘴塞的满满的,两个腮都撑的鼓起来。
  
  真是个不吃亏的,能吃会占又贪财……这孩子将来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儿啊?
  
  阿福看见刘润的身影在门外出现了一下,又闪到一旁。
  
  他怎么来了?不会是李信又偷溜出宫了吧?
  
  阿福把李誉交给杨夫人,自己离席出来。刘润站在一旁,正望着她。
  
  “还以为你们今天都不会来。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刘润现在在宫中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忙的只恨不得一个人能剖作两个,三个的用。
  
  “王美人要生了。”
  
  阿福怔了一下,已经到日子了么?
  
  “可是……”她又不是接生婆子……
  
  “情形不太好,王美人身体很虚弱,孩子只怕也保不住,她说,想见你。”
  
  “见我?”
  
  阿福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你进去和王爷说一声,我去换衣裳就随你去。”
  
  坐到了车上,刘润递过来帕子,阿福接过来。
  
  “擦擦汗。”
  
  阿福自己先没擦,李固也随她一起出来了,阿福先替他拭了拭汗。
  
  他们都没有说话,阿福的手指屈了又伸直,伸直又蜷起,掌心出了汗,热热黏黏的,她竟然没想起要用帕子擦,直接就在裙子边上蹭了两下。
  
  车帘撩起了一边,可是却并不觉得凉爽。风是热的,吹在脸上有一种被包裹的,呼吸不畅的感觉。
  
  王美人住在心影阁,庭院里的花朵开得正盛,天气愈热,香味愈显浓烈。李馨穿着一件素白宫装,从里面迎出来。
  
  “嫂子,你进去……看看她吧。”
  
  “她……怎样了?”
  
  “孩子生下来极弱,接生婆子没办法,医官都上了针,才勉强喘过气来,哭都哭不出声,刚抱到那便屋里去……大人是不成了。”
  
  屋里的气味让人一时屏息。里面的暗和外面的亮差的太多,阿福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看清了屋里的情形。屋里有些凌乱,药味,血腥味……
  
  她缓缓走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
  
  王美人的脸色透出一股不健康的青灰,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几乎……已经是一具尸首。
  
  “王美人。”阿福轻轻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有动。
  
  阿福忽然有些心慌:“王美人?”
  
  她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也已经浑浊,没有多少生气了。


八十九 周岁 三
  
  阿福轻声喊:“王美人?”
  
  她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可是没有力气。
  
  “孩子……”
  
  “孩子很好,是位小公主。”
  
  王美人的眼闭了一下,又睁开来:“我……想看看她……”
  
  阿福唤人进来吩咐一声,过了一会儿,宫人抱着婴儿进来,外面裹着缎子襁褓,小小的一张脸还没有大人的拳头大,脸红通通的,五官皱成一团。宫人抱到近前,屈下膝,把婴儿凑近王美人。
  
  她努力想欠起身来,但是最终只能微微侧转头,她仔细的看着那个女婴,目光中露出无限爱怜。
  
  “名字,就叫晴……李晴……”她喘了几口气,挥了挥手说:“抱她……走吧。”
  
  阿福有点意外,如若换成是她,最后的时光她一定会舍不得不看孩子。
  
  哪怕多看一眼都好。
  
  但是她随即明白,这屋里的气息很不好,血腥气,大概还有病气。
  
  这孩子很弱,是不应该待在这屋里头。
  
  阿福示意宫人将女婴抱出去。
  
  宫人脚步声很轻,她走到门边时,那婴儿忽然小声的呀呀的哭起来。那声音真的很虚弱,不比小猫的叫声大多少。
  
  王美人用力扭转头去看,宫人的脚步并没停,婴儿的哭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
  
  “不用担心。”
  
  阿福觉得这句安慰很空洞苍白,但是王美人点了点头:“是女孩儿,很好……长大了,嫁个人,能太太平平活着就行……”她顿了一下,阿福倒了热的白水给她,她摇摇头:“不用了……”
  
  她的时候不多了,阿福和她彼此都心知肚明。
  
  “其实,这孩子,曾经有个哥哥……”
  
  阿福她安静的听着。
  
  不管王美人说什么,她似乎都不觉得惊奇。她在这个人身上见识到的意外已经太多,不差这一件两件。她的经历如此坎坷,她经历的,她见过的,她短短的半生抵得过旁人两三辈子。
  
  “可是,我没能保得住他,他到底还是早早的离开了这个人世……连名字也没来得及取。”
  
  “李致……我小时候便认得他。那时候,我们都……还不懂得身份,权势这些东西……有时候我想,要是他没在皇家,我也不姓王……那就好了。我们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李绪来提过亲,可是我不喜欢他……他太洁净了,这世间容不下那份干净,所以他走的得那么早……”
  
  李绪?
  
  阿福几乎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她想起来,李绪,就是那张传位遗诏上提到的,那个,应该登上皇位的绪皇子。
  
  王美人,和他?他们?
  
  她的头发毫无光泽,披散在枕头上。
  
  “李绪死了……我也进了宫。
  
  李致喜欢我胜过韦双思,可是我姓王……他说虽然我不能做皇后……可是他说,他会对我好,也会对我们将来的孩子好。可是我的孩子还是死了……我不知道该恨谁,这宫里没有一个人值得,去相信……”
  
  她咳嗽起来,咳得很凶,帕子上都是血:“别叫太医,不用浪费时间了……”她的手按在阿福的手背上,外面那样热,她的手却冰凉。一触到她,阿福忍不住打了寒噤。
  
  她声音极低,阿福离得这样近也只能刚刚听清她问什么:“那份遗诏,你怎样处置了?”
  
  到了这个时候,阿福也不用再对她说谎:“烧了。”
  
  她微微点头:“应该的,其实,早该毁了……只是我心里有股恨,几次想毁掉都没下手……韦双思成了皇后,可她除了美貌……有什么地方强过我?男人的话……都是不能相信的……”
  
  阿福静静的看着她。
  
  这个人,和她印象中那个淡漠沉静的师傅判若两人,和再相遇时那种容光四射的样子也已经全然不同。她的悲伤无法引起她的共鸣,但是,阿福依然觉得心中微微酸楚。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在从她破败虚弱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我的女儿,还请你将来,照应一二……”
  
  阿福点头。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再也说不出话。
  
  阿福唤人进来,守在外头的太医和宫人急匆匆的进来,李馨扶着门边,她望着屋里的情形,颇为关切,但是并没有走进来。
  
  “嫂子,她都说什么了?”
  
  阿福摇了摇头。
  
  她再转身去看的时候,太医正直起身来,宫人跪在榻前,头深深低下去。
  
  王美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李馨挽着阿福的手走到太阳底下,阳光照在身上,阿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庭院里花香浓郁,花瓣被灼烈的阳光曝晒,边缘已经卷了起来,叶子也微微的蔫垂下去。
  
  “我原来很讨厌她。”李馨揪了一片叶子在手里,捻了几下扔到一边:“可是刚才却觉得,她也有她可怜的地方。套句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阿福要不是心里沉重,几乎要被这句话给逗的笑出来。
  
  这话实在太耳熟了,似乎是一部电视剧?还是一首歌来着?她记不清楚了。可这句话却不会忘,就算再过些年,仍然会记的清清楚楚。
  
  “对了,我送的我侄子的礼,嫂子看见了没?”
  
  “哪里顾得上一一看过来,从早起就忙着乱糟糟的,一个抓周就折腾了半天,大人孩子一身汗。他是累的,我们是急的。”阿福现在才明白李馨为什么今天没去王府。李誉生日她早说要来,阿福起先还以为是她顾虑着是在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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