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107页

身子越来越笨了,天气一热,动不动就出汗,日子一天比一天辛苦。
  
  
正文 六十五 春愁一
  
  暮春时节,草色深深。
  
  有的花要谢了,有的花却正在盛开。
  
  阿福坐在花园里的树底下,东苑行宫送来了一些瓜果,都是南方呈上来的贡品,倒没有拉下阿福和李馨的份例。
  
  阿福不敢吃太多,大多都分给山庄里的其他人。别说朱氏阿喜朱平贵这样算客人的,就是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有份。
  
  阳光渐渐炽烈,阿福的椅子也跟着树荫挪了位置,盖着一块薄毯正昏昏欲睡。瑞云坐在一旁做针线。
  
  花园里有人在轻声说话,还传来了笑声。
  
  瑞云不用抬头就听出这是阿喜在笑。
  
  她会心情好真是少见。
  
  就算夫人给她衣料首饰,还有这些难得吃到的贡品瓜果都没见她露出笑脸来过。和一般人不一样,得到一个东西,就会付出一分感谢或是回报,阿喜姑娘不这样。她得到一个东西的时候,想的是,你手里还有十个,百的,都比这个好比这个强,你这不过是屋子里放不下的,从指缝里漏出来的,她完全不必感谢你。
  
  这种心态,并不是少数人有。
  
  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瑞云想到小时候家乡经历的那场流民之乱,虽然坐在这样温暖的春日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流民们砸破他们的家的大门,抢走一切能抢走的东西。如果她家是为富不仁的人家,瑞云反而不会这样的愤恨和委屈――她家也不过是有十几亩田,养着两头猪十几只鸡的人家,家里人一年到头起早贪黑辛辛苦苦,鸡蛋也舍不得吃,猪肉也是过年宰猪时能吃个一回――
  
  但是那些人不管这些的。
  
  更让瑞云伤心的是,那些领头来砸他们家的,不是流民,是同村的人。那些嗯平时也都是她口中的叔伯大爷,可是……
  
  可是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你有,他们没有,这就是罪过。
  
  就像现在。
  
  夫人什么都有,阿喜姑娘就理所当然的怀恨在心。
  
  好在朱夫人在表了态,反正城中的疫症已经差不多绝迹,等发那个字一修缮好就搬回去,也用不了几天了。
  
  阿弥托福,早走早好。
  
  瑞云他们坐的地方隐蔽些,从花园另一头走过来是看不见她们的――中间隔着一排矮树,开满了紫紫红红的小花,花朵挤挤挨挨,枝叶密密实实,就算趴上去,恐怕也看不清树篱笆另一边的情形。
  
  瑞云听到阿喜在说话,她的声音比平时跟她们讲话时那种刻薄的,拿腔拿调的声音可爱多了――虽然还是拿腔捏调。
  
  “史大哥,你说话真有趣儿……”
  
  还真有趣儿?阿喜姑娘您说话也真有趣儿……趣儿的瑞云打个哆嗦,寒毛直立,狠狠的把绣花针朝布面上扎下去――歪了。
  
  阿福本来就是在迷糊,并没有睡着,阿喜一句话传过来,她也醒了。
  
  瑞云朝她打手势,阿福迅速清醒过来,也明白她的意图。
  
  两个人静静坐着听树篱那边的对话。
  
  史辉荣的声音是着实好听,尤其是现在,听起来简直像是蜜里调油――光听这声音都让树篱这边的阿福瑞云两人觉得手背上发紧,那声音黏稠甜腻得让人难以招架。
  
  “阿喜姑娘,难得如此春光。你看这花儿开的多好。”
  
  阿喜的声音娇滴滴的:“史大哥,你说是我美……还是这花儿美?”
  
  阿福瑞云同时打起哆嗦。
  
  瑞云的脸都红了――这阿喜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在亲戚家中就和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这般,真是好不知羞。
  
  阿福却先想着,娘喂,这种“奴与花孰美”的娇嗔派婉约派代表性问题还以为只是戏里诗里才有人问呢,想不到这会儿听着真人现场版……
  
  然后接着她才想到阿喜这么做实在不妥。
  
  糟,可不能放任。
  
  阿福看了一眼瑞云,主仆两人很有默契,阿福下巴朝不远处抬了抬,瑞云便轻手蹑脚的起来,朝那边走去。在宫中受过训练的宫女宦官们干起这偷偷摸摸的事来毫不为难。瑞云走到了十几步之外,才放重了脚步,亮开嗓门喊了声:“紫玫姐,你看这花开的不错,咱们折几枝回去插瓶吧?就是不太够,要不,再去那边看一看?”
  
  至于紫玫在不在这里,这种花都被晒的有些蔫的了时候来折花插瓶合不合理这些就都不用去考虑了,因为树篱那头的人,已经脚步匆忙的朝相反方向仓皇而去。
  
  阿福脸色不好看,瑞云垂着头不说话。
  
  “回去吧……”
  
  得早点打发阿喜她们走了……还有这个姓史的,实在不是个庄重的人――这么评价已经极为客气了。
  
  男子这样行径还可以拿出去自夸,谓之风流。可是阿喜呢?这是失足,这是罪过,这是一辈子抹不去的污名。就算他们还什么都来不及做,那也不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怕两人手都没拉着,可是这歪话只要一传出去,阿喜的名声立刻顶风臭十里,再传出十里之外,恐怕连私生子都生出来了。
  
  这丫头就算不懂事,也不能这样……
  
  是啊,阿福冷静下来。
  
  阿喜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就算没圆房,也不会这样……
  
  那,她难道是对姓史的有意思?
  
  也是,史辉荣怎么说也比刘昱书优越,身高体昂,据说也是京城的世家子弟,还有那么一把加了十斤蜜糖的桃花嗓子……
  
  阿喜要是看上他,似乎并不怎么奇怪。
  
  史辉荣似乎可以给她一直向往的富贵生活,而且人物风流,合乎她的心意。
  
  史辉荣呢?史辉荣怎么想的?他看上阿喜什么?不管从哪点来说,阿喜似乎都没有吸引世家子弟的地方。
  
  啊,有……
  
  阿福看了一眼瑞云。
  
  瑞云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夫人……”
  
  是啊,阿喜是成王爷的小姨子――有这点撑着,哪怕她是个麻皮疤眼黑胖子也能嫁出去,只要就此能攀上成王爷这棵大树。
  
  阿福还是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冲着这一点,阿喜是绝对不愁嫁的。阿喜愁的是她嫁完了,随后产生的一串新的亲家,亲戚,关系,麻烦……
  
  “不管怎么说,总得让阿喜姑娘先回家去的好。”瑞云小声建议。
  
  “嗯。”
  
  男未婚女未嫁,真搞出点什么来那可就……
  
  不管史辉荣是冲着阿喜哪一点来的,现在都绝不能让他们再接触了。
  
  
正文 六十五 春愁二
  
  阿福一点时间没浪费,回去就让人将朱氏请了来,把下午的事情用最简单含蓄的话描述了一遍。
  
  朱氏顿时脸色发白,握着阿福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力气。
  
  瑞云急忙递茶过来,不着痕迹的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开。
  
  “这关系咱们家的名声……还有阿喜后半辈子的日子,母亲要拿定主意。”
  
  朱氏已经拿定了主意。
  
  走,越快越好!
  
  不过,计划总是遇到意外,没等朱家三人离开,先走的是李馨。
  
  早上起来没有任何征兆,阿福晚上腿抽筋了,她自己知道是多半是缺钙了,可是瑞云和紫玫却是吓的不轻,两个姑娘下半夜几乎没睡着,于是弄的阿福也没有怎么睡好。
  
  起来洗脸梳头的时候,海兰进来了,朝阿福屈膝行礼:“夫人,三公主来了。”
  
  阿福微笑着转头,瑞云怕她脖颈累头皮紧不舒服,几乎不梳什么繁复的发型,今天梳的是燕髻,头发分成若干股,缠以发绳,再总归在一起,辫结处簪上几多拇指大的小花便成了,看起来极为温雅宜人,又不累着自己又体面不失礼。
  
  三公主进来时,却是一身宫装打扮,头发梳了高环髻,两侧斜插步摇,发髻正中别着衔珠金凤钗,完全是在宫中要见人时候的标准打扮,与平时闲时样子全然不同。
  
  阿福微微一怔,笑容慢慢沉淀下去。
  
  “嫂子,这些日子承蒙你照看,小妹不胜感激。”
  
  李馨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向阿福裣衽施了一礼,所有人都震惊了。
  
  连阿福也是,她既没想起来让人拦住她不要行礼,一旁的人也没个回过神来的。
  
  李馨微笑直起身来:“我总在嫂子这儿白吃白住也不成个体统。父皇既然已经回来,我也该住到行宫去,拖延了这么些日子已经不妥,今日就向嫂子辞行了。等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儿的出世,我一定再来,向嫂子道贺,讨喜面吃。”
  
  李馨主意已定,连包袱都打好了。金银细软之物东苑近来的赏赐份例不少,她身上这身新宫装也是东苑行宫那边送来的。
  
  阿福想起刘润说的话,果然一一对应上了。心像栓了铅块,一点点儿的往下坠。
  
  李馨急着回去,自然是她认定了一个仇人,要回去报仇。
  
  她的母亲,还有弟弟……两条命。
  
  躲在这里山高皇帝远的过小日子,不是她的个性。
  
  阿福没法儿说什么,李馨看起来很美……真的,可是,她给阿福的感觉,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以前的三公主李馨像一颗明珠,光芒四射,但是又很通透……
  
  现在阿福却完全看不穿她了。
  
  她像一件经过雕琢的艺术品,更华美,更……复杂。
  
  雕琢玉石需要刻刀。
  
  雕琢人,则需要苦难。
  
  李馨一路逃难来到山庄,母亲和弟弟的噩耗又随之而来,一时间她几乎失去了一切。
  
  阿福很想说,忘掉那些,你的母亲和弟弟一定也不希望你沉浸在仇恨之中。你好好的生活才最重要……我们,或许来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地方……
  
  可是,李馨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也许她就是怕阿福的劝阻,简短的告别之后,就转身出了门。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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