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  第301页

笔,他仍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念头。现在,便只看父皇只是敲山震虎,还是真的打算大开杀戒了!陈曦虽说还小,但既然随驾而行,希望他能做到些力所能及的事。皇长孙这三个字,不但是称号是名分,亦是责任!
  陈善昭此前报二王谋反的那封信正是八百里加急,抵达正逗留天津的皇帝手中时,只用了短短三天三夜。此次北巡不是往日带兵打仗,每日至少日行百里以上,这一次皇帝货真价实放慢了行程边走边看,时而让龙舟行运河,自己带着陈善恩陈曦和章昶以及一些近侍护卫微服私访,看到了众多即使当亲王的时候都不曾看到的气象。即便如此,因为龙舟所备充足,很多州县都不停,这一路走得并不慢。而他有时候为了试试儿孙,甚至连夜驰马赶往下一个州县,结果却发现陈善恩和陈曦也好,章昶也罢,在这种不算轻松的旅途中全都坚持了下来。
  本以为到了北平就能好好重温一下这座自己想了多年,却在入主不多久之后便登上了梦寐以求皇位的福地,却没想到他正打算从天津出发之际,就得到了从大同和开封传来的如此消息。相比之前送到京城的那份急报,这两份呈到他手中的急报却要更加详尽,从周王和代王往日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开始,几乎铁板钉钉地给两人的谋反定了性。也正因为如此,上头甚至说两人打算兵袭行在,他思量再三竟没有启程奔赴近在咫尺的北京,而是索性在天津暂时停留了下来,直到陈善昭的亲笔信送到。
  陈善昭信中有一番话说得已经极其透彻:“父皇信其有,则有;父皇信其无,则无。然则天下藩王今无护卫,三司虽将其高高供起,然徒有尊荣毫无实权,怨言必有,谋反情状则存疑。父皇若至北平,可使一白衣使节至大同开封召代王周王,若肯入行在谢罪陈情,则处分一由父皇之意。再者,奏疏由大同开封入京,一路开封行数千里,以至于路人皆知,此情前所未有,望父皇明察秋毫。”
  这样的大事竟然会轮到自己发表意见,陈善恩只觉得走过去的时候,脚下步子都是飘的!他好容易才控制自己沉下心拿起奏折,迅速扫了一遍把要旨记在心中,这才毕恭毕敬把东西又放在了桌子上,随即徐徐退回原位。快速消化了此事带来的震撼,随即又在心里反反复复斟酌了利弊,试着揣摩了一下父皇的想法,尤其是陈善昭这个长兄一贯的想法,他才打定了主意。
  “父皇,恕儿臣直言。奏折上所述情状虽说看似情势紧急,但未有明证,而且代王周王全是父皇手足,纵使革除护卫,有所怨尤之心,但谋反之事何其重大,兼且有废太子和秦庶人的前车之鉴在,他们一不比废太子那时候尚有东宫的正统名分,二不比秦庶人多次北征功劳赫赫,凭什么敢让人跟着他们一块举起反旗?而无人不能成事,无兵更不能成事,父皇若是肯,儿臣愿意亲往大同和开封查看二王情状!”
  一如从前那般考较了一番课业,又询问了陈曦马术上头的进益,得知章昶一直都陪侍在侧,他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开口问道:“晨旭,朕考考你,倘若你和你弟弟青鸢都大了,你登上了皇位,有人告他谋反,你第一反应如何?”
  尽管陈曦少年老成,然而,祖父皇帝的这么一个问题顿时把他给问得懵了。迟疑好一会儿,他方才开口说道:“皇爷爷,这个……”
  “朕说了你是如果。再说,你父亲是储君,异日天子,你是他的嫡长子,自然也是异日天子,不用怕,只管照实答朕!”
  “既然皇爷爷这么说,那么孙儿就大胆说了……第一件事便是先拿下那个告密的人!”
  见祖父仿佛有些吃惊,陈曦便坦然说道:“虽说我和青鸢并不是从小一块长大,但父亲和母亲都是仁善方正的人,青鸢耳濡目染,绝不会大逆不道。所以,先把告密的人拿下,审问清楚情由。然后,我会派一个人去见青鸢,如果他能够主动来见我陈情,那么便说明心中坦荡,抑或是顶多有些小怨言小疏失,而不是怀着逆心。而如果他不敢来见我,甚至扣留人,意存抗拒,那么,即便我很难过,也要派人去将他拘管起来,然后让有司断明他是否有罪!”
  倘若不是皇帝知道陈曦一举一动都是在眼皮子底下,就连章昶也并没有接到外人的送信,应不知道二王谋反事,他几乎要怀疑陈曦这几乎和陈善昭如出一辙的答案是不是早有预备!盯着自己的长孙看了许久,他方才微微笑道:“好,好,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朕没白教养你这么多年!去吧,这一趟北巡之后,朕就为你加冠!”
  等到陈曦退下,他便再次召来了马城:“传令下去,明日启程赴北平!”


第三百四十九章 北京气象,龙蛇初交
  此话一出,三司衙门的人一想到这牵涉重大的调动,顿时面色各异,而在北边一窝就是六年的徐志华却长长吁了一口气,暗想自己不情不愿硬是被陈善嘉点了名拎到这地方来,总算还有些功劳。至于冯大亮就更不用说了,堂堂工部尚书丢下部务不管,在这儿造城墙疏浚河道,若不是北平升格为北京,他这一趟长差出得究竟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旧日宅邸虽仍然大致保存了从前的样子,但既为行宫,规制自然大不相同,随行文武官员虽大多都安置在了各处,但诸如陈善恩陈曦这样的皇子皇孙,却都留在了行宫之中。章昶因为是勋戚,皇帝又在此前令其为行人司行人,正八品。乍一看以二甲头名传胪任八品官仿佛是低了,可除却一甲,如今大多数进士都还在吏部等着铨选,他此次又留在了行宫之内,自然是人人殷羡。而皇帝在住进行宫之后,又连发诏令给镇守辽东的辽王陈善嘉、镇守开平的睢阳伯章锋,令仍镇原地,不用赴京。然而,还不等一路奔波的他歇上一口气,这一日傍晚,一个风尘仆仆的人便赶到了行宫门口。
  “杜中?他急急忙忙从京城过来干什么?”
  听到被自己留在京城监察文武百官并皇族宗室的杜中竟然赶到了北平,皇帝顿时异常纳闷。然而,杜中毕竟是他当初挑中行此密事的精干人,思量再三,他还是吩咐了宣进。然而,等到杜中踉踉跄跄进了屋子跪下行礼之际,看着人形容狼狈的样子,他仍然吃了一惊。
  “你这是怎么回事?”
  杜中那天被王凌一脚踹晕,脑袋撞在墙壁上昏了过去。待到好容易清醒过来,他却发现自己虽还是在燕王府,可四周没有一个人,分明是自己被人遗忘了。他挣扎着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匆匆离开的,却险些在二门处撞上匆匆而来的皇后傅氏和太子妃章晗。得知王凌竟是要早产了,他自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想了个法子通过内线从侧门离开燕王府。
  他甚至连家里都不敢回,直接躲在燕王府附近等着动静,得知王凌生子母子平安,他虽松了一口气,但仍生怕王凌在皇后和章晗面前告状,思量再三便到金川门附近等着开城门,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上路,一路换马不换人,赶到京城的时候衣衫已经看不出本色,而脸上脖子上的那些擦伤自然看上去更加凄惨了。
  “皇上……”杜中手足并用膝行上前,待到皇帝面前几步远处方才停下,又磕了个头方才开口说道,“皇上,臣是星夜不停地从京城赶到北平,这才的会是这幅样子。臣得报代王谋反,周王亦谋反,且两王皆私通都司军官,意图发兵袭行在,对皇上不利,所以丝毫不敢懈怠!”
  尽管连夜赶路,但杜中知道自己这些年养尊处优,恐怕是不可能达到那些信使日夜行八百里的速度,如果东宫陈善昭警醒些,应该也有奏报送到了,于是他瞥了一眼皇帝那皱眉的表情,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又使劲碰了一下头:“臣知道皇上英武盖世,二藩逆谋必定不能损伤分毫,但皇上沿漕河而行,这目标太过明显。臣又查知,淮王朝觐后回淮安之后,府中阴蓄亡命,有数百人之多。若这些人于水路突袭则非同小可……”
  倘若说皇帝对于杜中的突然而至还有些始料不及,那么,听着杜中那口中一桩桩一件件吐露的各藩劣迹,他不禁渐渐丢下了对杜中抛下京城赶到这里的恼怒,深深思量了起来。而见皇帝分明露出了怒火,杜中暗幸这危言耸听的第一招总算是奏效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丢出了保命的砝码。
  “自打代王和周王不轨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太子殿下便吩咐京城诸门和宫城诸门全都加紧戍卫,以防不测。臣亦是很以为然,登门与燕王殿下商讨过操练事宜。可燕王妃仿佛对臣有些不满,常有冷言冷语,臣离京前一日曾登门到燕王府提过,请燕王奏请太子殿下加强各卫换防,岂料燕王妃又陡然而至,和燕王一番争执动了胎气。”眼见得皇帝遽然色变,他立时磕头说道,“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臣离京的时候得报燕王妃喜得贵子!想必如今送信的信使还在路上,臣便第一个恭贺皇上了!”
  “好了,你扰了人家小两口的好事,遭两句排揎也是难免的。好在燕王妃母子平安,否则朕就是不杀你,燕王也不会和你甘休!你这一路赶路也费了不少力气,退下吧,就住在这行宫,朕回头还有事要用你!”
  眼见这一关总算是暂且度过了,一路奔波受累没白挨,杜中终于是一颗心回到了原处。等到从皇帝居所回来,眼见得跟着自己一路过来的两个随从也被人领了进来,劫后余生的他擦了擦灰蒙蒙的额头,随即便端起架子说道:“设法去预备些热水,再去弄些衣服,爷要好好洗个澡!”
  金吾左卫指挥使杜中突然抵达北平的事情对于没念想的人来说,不过是投入水面的一颗小石头,起了个水花就没声响了,但对于有心人来说,却不得不深思其意。趁着皇帝正在计划接下来北巡路线,陈善恩仿佛没事人似的微服在北平城里四处溜达了一圈,见迁徙来的人有些在城中开了荒地,有些建了屋宅,商铺旅社也远远比此前多,再加上他们这一行人的入住北平,更是有些商户闻风而动迁入了京城,专做官员和随从的生意。再联想父皇刚入北平那一天,就当着随行文武以及北平一众官员的面,说要升北平为北京,他心里自然已经存着某些念头。
  恐怕北平不再仅仅是父皇的福地,将来还会有更重要的作用!
  这一日傍晚,当他回到行宫的时候,得知父皇带着陈曦出去北平都司了,浑然没在意的他便径直往自己的居处而去。才一进院子,他就见一个心腹小厮快步上前,临到他身边便踮起脚低低说出了一番话。听清楚这些,陈善恩顿时眼睛大亮,瞅了一眼那小厮便沉声问道:“杜中如今还在那地方?”
  “是。”
  “这样,就说我有些挂念京城里的王妃和儿子,请他过来一趟,我要问问他王府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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