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  第171页

那位,现在这些人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冯亭。
  天如镜,花错……一个成为平城的盾,一个化作洛阳的剑,冯亭找上花错,容止并不意外,可是他竟然不知道,冯亭什么时候却与天如镜串通一气。天如镜那一脉有多固执他是知道的,他在宫中布有不少耳目,重要成员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错过,冯亭何以能瞒过他的耳目与天如镜接触,并且在很短时间内说服天如镜,让天如镜倒戈向她这方?
  天如镜不是总是号称顺应天命么?怎地拓拔弘又不天命了?
  来到此处,看到冯亭摆下来的这场阵仗,便再也不需要细细询问冯亭是否对洛阳出手,因为在他进门的第一时间,天如镜便张开了蓝色的光罩,保护包括他在内的四人。
  冯亭嘴角嘲弄与得意的微笑,证明他之前的一切推测都是正确的。
  看也不看天如镜,容止望着冯亭道:“你待如何?”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把天如镜看作一个有分量的敌人,天如镜的手环只有自保的力量,却不能主动向他人发起攻击,只要他不想这杀死天如镜,对方便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当初他败给天如月,一来是想夺取手环,反遭手环的自我保护功能电噬,二来,天如月当初还指挥着一支军队,对他展开包围埋伏,才逼得他狼狈不堪。可现在在北朝,军队掌握在他手中,他也不想再夺取手环,天如镜无可能效仿他师父当年的做法。
  天如镜至多也不过能保住几个人的生命,但大局的掌握,却不是寥寥数人的生死所能决定的。
  眼下最为急迫的,是楚玉的安危,因而容止头一句话,便直指冯亭,也直指核心。
  冯亭轻笑一下,与容止肖似但又多出三分英气艳丽的脸容蒙着浅浅蓝光,显得幽诡难测:“你竟不奇怪,我为何要设计你,又或者,如何与天如镜联手的么?”
  容止淡淡道:“前一问我知道,后一问眼下已成定局,我不必深究,你若是愿说,便说来听听,若是不愿,也不必在此兜圈子,我没那闲工夫。”
  见到冯亭之前,他心忧如焚几乎不能自持,但入殿之后,他却又瞬间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静,以稳固强大的自制力控制住接近崩毁的心神,展现于面上的,是冰雪般冷彻的从容与高雅。
  冯亭要反他,无非是不愿继续再做他的傀儡,虽说贵为太后,但冯亭一切较大的施政举动,都需要经过他的许可,朝野有一半在他掌握之中,倘若冯亭全无野心得过且过倒也罢了,但她偏偏野心勃勃,连拓拔弘的权力都想夺过来,更不可能甘心一直受他制约。
  容止虽然知道冯亭心有不甘,却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在除掉拓拔弘之前发难。
  天如镜的存在,左右了这个意外。
  因容止漫不经心的语气,冯亭一愣,随即又想起自己这位兄弟是最擅长骗人的,于是再度冷笑起来:“你约莫是不知道,数年前天如镜初到北魏,最先找上的人,却是我。”


第272章 她在悬崖边
  容止不知道,楚玉不知道,甚至拓拔弘冯亭也不知道,史书上的记载是怎样的,今后历史的发展又是如何。
  但是天如镜知道。
  小拓拔五岁的时候,冯太后会逼迫拓拔弘传位于太子,随后把持朝政近二十年,成就一个传奇――这是此后的事。
  因此天如镜来到北魏时,最先找到的人,并非拓拔弘,而是才成为太后的冯亭,他知道这才是今后真正的掌权者,那个时候,容止还身在洛阳,不慌不忙地思索他与楚玉之间的关系。
  天如镜找到冯亭,最开始,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北魏的局势,却意外从冯亭口中得知容止与她的关系,随即意识到容止心中的志向,为了阻止容止,他主动向冯亭提出联手。
  拓拔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是天如镜用以掩人耳目的棋子。
  天如镜见冯亭,与冯亭定下对付容止的计策,接着假意投向拓拔弘,这几年来他与冯亭甚至没有说上几句话,可是两人每一次目光交错,他们都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是容止。
  几年下来,他们不动声色,以退为进,任由容止势力壮大,逐渐地形成一个整体,同时北魏的朝政,也藉由他暗中操控的那只手,整顿得越来越似模似样。
  容止甚至制定出了今后二十年内的施政计划,冯亭只需稍加改动使用便可。
  他们小心隐藏着真正的目的,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容止的弱点越来越明显和深刻,终于在这一刻,与花错两地联合遥相呼应,瞄准容止最薄弱的地方,向他发难。
  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凝滞般的沉重,过了一会儿,容止才发觉是他自己忘了呼吸。
  这是一个局,一个五年前便设下的,针对他一个人而设置的局。
  这些年的平静无波,是为了引他入局,也是为了让他渐渐放松警戒。
  若论才智,冯亭绝不是容止的对手,倘若在政事上明刀明枪地争夺,又或者凭各自势力较量,冯亭天如镜花错甚至加上拓拔弘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有容止一半能耐,但冯亭在宫廷中长大,她更为擅长的,是针对人,而非势,她此番攻的,是容止心性上难得的空隙,出手迅捷无伦妙至颠沛,以至于容止甚至还未来得及防备,便中了这一记绝杀。
  花错是剑,天如镜是盾,而幕后操纵的人,还是冯亭。
  容止轻轻地舒了口气,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丝毫不带火气:“阿亭,我小觑你了。”他静静地问:“那么现在洛阳如何?花错已经出手了?”
  冯亭也同样微笑道:“不错。”
  容止平静地道:“你要什么,我都可应允,但是你怎么担保在我应允之后,你能周全楚玉安危?”他心如明镜,冯亭不会杀死楚玉,否则便失去了与他谈判的资本,但是冯亭也不会给出空暇让他有救回楚玉的机会,眼下,洛阳那边大约已经动上了手,楚玉的生命等不到他赶赴两千里去挽救。
  冯亭却没有回答容止的问题,听到“都可应允”这话后,她双眼一亮,问道:“你当真什么都舍得?”
  此时不须她回答,容止自己也找到了答案,因为他看见天如镜的神情稍稍动了动,如此看来,另外一个关键,便在天如镜身上,他的作用不仅仅保全冯亭这个人,他应该还有某种非常手段,能转瞬间改变洛阳的势态。
  这样一个局,宛如悬于丝线上的千钧,险之又险荒谬绝伦,只将所有胜负堵在楚玉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他能割舍楚玉,眼下的局势对他便是完全有利的,没有人能伤害他,没有人能左右他。
  可是……
  容止的手探入另一侧袖中,摸到一个锦囊,那个锦囊是几年前他便一直随身带着的,锦囊中没有其他,只盛装着一缕青丝。
  那日雪地里,她割断的头发,他留了下来。
  她舍弃的东西,他拾了起来。
  他作茧自缚。
  他不愿挣脱。
  原本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可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成为了他灵魂的主宰?
  容止低下头,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他以为他可以掌控的,他以为他囚禁住了她,可是谁能料想,真正遭囚禁的人,是他?
  身心都不由自主,可怕的是,他却偏偏甘之如饴。
  容止再度抬起脸,接着,他笑了一笑。他平素深沉内敛难以度测,心中喜怒皆尽难形于色,然而这一刻,他却少有真诚地笑了起来。
  那是释然与坦然的从容,那是彻底放手的决然,是不存在于世间的瑰丽宝石,在碎裂的前一刻,绽放出无以伦比的华彩。
  纵然是冯亭见惯了这张脸,也恨极了这张脸,看见他的笑容,也禁不住怔了一怔,紧接着她心中大为戒备,容止如此反常,难道他想玉石俱焚?
  容止笑着摇摇头,道:“你不须如此防备,愿赌服输,胜者为王,不论用了什么手段,如今你胜了便是胜了,我也不是输不起。”
  他转身唤人近身,说了几个名字令其代为传唤,这几人与墨香的身份近似,乃是他的直属部下,其中有人在朝为官,分别掌握军权财政人事,民间的则拥有大片土地财富,此外还有藏在暗地里的细作探子总领。这些人,容止现在要交给冯亭。
  他不是不能保留一些以求将来翻盘,但容止虽然常施诡计,却从未赖过输赢,输了便是输了,他不赖账,更不屑赖账。他有失败的器量。
  冯亭赢了,他便将她所想要的都给她,至于手下那些人会不会完全服从冯亭,那便要看冯亭自己的本事了。
  权力的交割很快便完成了,虽然属下都不怎么愿意,但在容止难得一见的强令重压之下,却也不得不服从,这边才一了帐,容止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殿后的另一间屋子,屋内站着等待他的天如镜,单刀直入道:“要怎么做?”
  他半点时间都不愿浪费,每一个瞬间,都是楚玉的生死攸关。
  天如镜却只凝视着他,沉默不语。
  容止洒然一笑,道:“也罢,楚玉说过,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眼下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便只有求你吧。”他轻轻地一撩衣摆,身子一低,便曲膝跪在了天如镜面前。
  天如镜惊得退了好几步,如遭雷击,身体剧烈颤抖不能自已。
  数年前,楚玉也是这样,为了救容止,跪在了他面前。而如今,容止为救楚玉,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刻骨的绝望。
  他们心心相印天作之合,纵然身在两地,但是他们各自愿意为了对方向他曲膝,这两个人之间,一点儿容他人插足的空隙都没有,如同一个完美的圆。
  天如镜艰涩地开口道:“我有一个法子,能在转瞬之间,让你直接跨越两千里距离,到达洛阳。”他吸了口气,语调这才稍微顺畅了一些,抬起手腕,他让容止看到腕上的手环,“虽然手环的主人是我,但若是得我允准,可让你暂且你施展手环的一种神通,籍着这神通,你能及时赶到洛阳,救下楚玉。”
  他这段装神弄鬼的话翻译过来便是:他能够开放手环的部分功能使用授权,让容止通过空间转移瞬间直达洛阳。
  容止微微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神情平和地笑道,道:“既然如此,那便来吧。”他话音未落,身后另外一道声音将两人的动作打断,“容止,当心其中有诈。”
  说话的人是观沧海,在容止与天如镜说话的时候,他因不放心容止来到门口,虽然天如镜话语之中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观沧海却敏锐地感到,这其中对于容止,必然还有什么他所不知的伤害。
  被观沧海叫破,天如镜面上浮现些微的不安,他下意识望向容止,却见容止依旧只是平和地笑着,仿佛已经明了了一切真相。
  天如镜心中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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