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婉仪连连晋升至昭充仪,如今看来,哪里是聪明了,不过是动了不该动的心罢了。
她想嘲笑这个女人愚蠢,却又觉得心头苦涩,对这个花样年华的女子起了几分怜悯,不过想着自己眼下在宫中的地位,哪里又有怜悯别人的资格。移开视线,不去看被帝王手掌包裹的柔荑,这个手掌今日暖了昭充仪的手,昨日牵了谁,明日又会抱哪位?
封瑾对蒋贤嫔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个寡淡的女人,蒋家在江南是书香世家,可惜这蒋贤嫔没有沾染到书香世家的才气,反倒被书本教得木讷无趣,不过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之中倒也省心,至少干净。
“既然得遇两位爱妃,不如随朕一道走走,”封瑾松开庄络胭的手,看了眼园子,“等会儿只怕要赏景,也受不住日头。”
庄络胭与蒋贤嫔两人自然行礼随侍在侧,与蒋贤嫔的木然比起来,庄络胭眼神便有神许多,就像是一幅有色彩的画卷,所以即便沉静如封瑾,一路上也偶尔与其说上几句话。
“宫中之人皆爱姹紫嫣红的花儿,朕倒是觉得这几株松柏精神头十足,”封瑾指着不远处的几株松柏,“二位爱妃以为如何?”
“堂堂正正,风雨不催,”蒋贤嫔恭敬答道,“松柏四季常青,再好不过,于天下来说,皇上比这松柏更挺拔,更堂堂正正,更风雨不催”
封瑾闻言点了点头,倒不置可否,随即看向庄络胭,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爱妃不赞同贤嫔之言?”
“蒋姐姐之言自然有理,只是妾想得没有那么多,”庄络胭羞涩的笑了笑,指了指那松柏下的阴影,“夏天扎那些地方一定很凉爽。于妾来说,皇上是参天大树,是顶天大梁。”说完,又指着松柏脚下的一株不起眼小花,“妾便是那倚树而生的小花,或许永远不会全部知晓松柏的能耐,但是却依靠松柏而生。”
于男人说,还有什么比知道女人一切都依靠于他更满意更放心呢?封瑾听了这话后,见昭充仪面上带着一丝羞涩,似乎为这番浅薄言语感到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挽救的样子,淡笑着开口,“帝王要如松柏,但松柏却未全如帝王。”
“妾失言,请皇上恕罪”蒋贤嫔听到这话,面色一白,直直跪了下去。
庄络胭见蒋贤嫔这副表情,便欲跟着跪下,但是被封瑾伸手拦住,“蒋贤嫔无需如此,你何罪之有?”他虽并未因蒋贤嫔之言不满,但是终究对蒋贤嫔这般规矩木讷的样子没有什么兴致,淡淡安慰两句,便不再开口。
蒋贤嫔听到皇上称自己“蒋贤嫔”时,咬着下唇起身退到一边,日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
封瑾转换了语气,对庄络胭道:“爱妃以花自比,不若去看看那树下是什么花?”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调戏了,庄络胭面上娇羞一笑,心里对男人的劣根性进行强烈的鄙视,嘴上却道:“皇上这般便是断章取义了,妾只是比喻哪里又是以花自比了?”
向来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即便美人如花娇,但美人终究有迟暮一日,她脑子正常得很,哪里会把自己当花看了,更何况是那么可怜吧唧的花?
更重要的是,若那树下的花长得干巴巴,她的麻烦就大了。
这会儿,庄络胭其实很想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嘴贱,叫你忘记再正经的男人也有不正经的一面!
一行人走近那株不起眼的花,庄络胭松了口气,这花虽说比不得前几日皇后用来欣赏的花,但是洁白的花朵在带着淡色金边翠绿的叶子中,显得也有那么几分可爱素雅。
“皇上,这是金边六月雪,”高德忠上前轻声解释道:“民间有些人家把这种花弄作盆栽,很是忌狂风烈日。大夫们爱称其为白马骨,奴才不大懂医术,不过听说这种花儿有舒肝通血、祛热疏风之效,想来是有益的花。”
“嗯,”封瑾点了点头,沉吟道:“即使如此,便把这株移植到朕的宫里,这花虽说小了些,但是瞧着倒是素雅喜人。”
“是,”高德忠忙答道:“奴才今儿便让宫里花匠办这事。”
“好好弄,别伤了。”封瑾说完,转而看了看天际高挂着的太阳,对庄络胭与蒋贤嫔道:“日头大了,爱妃们也早些回去吧。”
“妾告退,”庄络胭福了福身,瞥了眼那不大起眼的花,慢慢的往后退着走了好几步,才转身离开。
直至走出一段距离,走在庄络胭身边的蒋贤嫔才道:“六月雪虽耐阴厌烈阳,但是在松柏之下,却也难活,若是自在些,也许开得更好。”
庄络胭讶然的看了蒋贤嫔一眼,蒋贤嫔这话虽说不大入耳,但是细细想来,却没有恶意,倒是带了些提醒的问道,不过是故作这般还是真心实意,庄络胭倒是分不清了,所以只是回道:“也许那六月雪爱在那树下,你我不是六月雪,哪里知它自在与否?”
“妹妹所言是极,”蒋贤嫔语气中带了些别的什么,她细细看了庄络胭一眼,这是个漂亮年轻的姑娘,一双眼睛不如自己这般,早被后宫磨得失去了活力,“若是能自在快活一生,便是最好。”作为后宫从不曾得宠过的女人,她对这个昭充仪倒没有反感或是嫉妒之心,只是可惜这般鲜活的女子,一腔真心错付。
两人走到桃玉阁外,庄络胭邀蒋贤嫔饮茶,蒋贤嫔婉拒后她也不勉强,到软椅上坐下后,言自己头晕,让福宝去传太医。
太医院听闻是得宠的昭充仪需要请脉,哪里敢怠慢,派了得用的童太医便赶去了昭充仪处。
童太医四十有余,隔着手绢探昭充仪的脉,立刻便察出昭充仪并无恙,但口中却不能这么说,只说可能是天气炎热,让其好好休息云云。
“童太医这般说,我便放心了,”庄络胭装作不经意的问,“今儿听说汪嫔姐姐病了,她身子可有大碍?”
童太医哪里知道一个小小汪嫔的病,不过听庄络胭问起,只好道:“汪主子非下官请脉,下官并不清楚,请昭主子恕罪。”
“童太医言重了,我自是知道太医院之事繁忙,”庄络胭让童太医起身,又赏赐他一些东西,继续道,“只是我们姐妹一场,总是有几分担心的,想烦劳童太医再去请脉一番,不知会不会累及童太医。”
“主子们的安康便是下官的职责,哪里担得主子烦劳二字。”童太医当下便明白了,昭充仪这是想太医院好好医治汪嫔呢。
待童太医离开桃玉阁去蒋贤嫔与汪嫔居住的静玉阁后,听竹端着冰碗进来,“这宫里的人,都是这般见高踩低的。”
“谁又不是呢,”庄络胭笑了笑,见高踩低才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她今儿帮汪嫔一次,不过是谢蒋贤嫔方才话中好意罢了。
书香世家的女子,虽是好,但是却不适合这皇宫,也幸好蒋贤嫔今日点拨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不过凡事都有因果,若是别人,也不定能得蒋贤嫔一句点拨。
静玉阁中,蒋贤嫔正坐在汪嫔床榻便陪着她说话,一个宫女面上带着喜色匆匆走进来。
“主子,太医院的童太医求见。”
“你是说那个医术了得的童太医?”蒋贤嫔有些惊讶的看着宫女,莫说现在不是请安脉的时辰,即便是如太医这般的也不会到静玉阁来。
“奴婢听闻童太医给桃玉阁昭充仪请脉后,便直接来我们静玉阁了。”宫女老老实实回答。
“桃玉阁的那位怎么帮我了?”汪嫔咳了一声,有些不解的坐起身,靠着床头微微喘气,“姐姐,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样,先看好你的病方是正理,”蒋贤嫔安抚的看了汪嫔一眼,示意宫女去请童太医进来后,才又继续道:“你便安心吧。”
汪嫔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养起神来,她与蒋贤嫔接不是受宠之人,今日不管昭充仪有什么心思,若是无她帮忙,自己这身体会成什么样子,连她自己也不敢去想。
待童太医来后,蒋贤嫔见其态度客气,诊脉也极其小心,便更加确定是昭充仪提醒过此人了,她想起昭充仪看皇上爱恋的眼神以及说的那些话,轻声叹息一声,不知是为自己与汪嫔还是为昭充仪。
乾正宫外,日头正烈,作为太监总管的高德忠却带着一个抱着盆栽的太监匆匆行来,待走进乾正宫他才松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走进正厅小声道:“皇上,金边六月雪盆栽弄好了,不知摆在何处?”若是别的盆栽,他也不会问这一遭,只是今日这个有些不同。
正在批阅奏折的封瑾抬头,看了眼花匠小心捧在怀中的六月雪,看了眼四周,指着花架上的罗汉松道,“便放在那旁边。”
“是,”高德忠看了眼罗汉松,示意花匠小心摆上。
待摆好后,高德忠带着花匠安安静静的退下,退到门口转身时,高德忠又看了眼那金边六月雪以及罗汉松,头埋得更低出了门。
☆、24、太后
“主子为何要帮汪嫔?”听竹小心的替庄络胭按捏肩膀,“奴婢觉得,蒋贤嫔与汪嫔虽说在宫中没有树敌,但是断断也当不得什么好帮手。”
“她们如今只尚够自保,何谈帮衬我,不过是不想招惹个敌人而已,”庄络胭靠着椅背,姿态极为慵懒,只差恨不得没长骨头了,“今儿皇上可是瞧着我与她走在一处呢,况且她今日也算是有点拨之恩,这后宫里什么可以欠,就是不能欠人情。”再说,今日蒋贤嫔有意提及汪嫔生病,恐怕也有让她帮忙之意吧。
听竹当下便明了,不过想起蒋贤嫔提醒主子不可动心,不由得心头一跳,想起前两月梨花园中主子说的那些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再度抬起头时,却见主子已经眯上了眼睛,她停下动作,给后面打扇的宫女做了一个手势,让她们动作都轻些,然后便起身悄声退了出去。
“主子睡了?”云夕端着酸梅冰汤,见听竹出来了,便看了内屋一眼,小声道,“那我把这汤搁在冰盘子里。”
“方才主子才吃了冰碗,这酸梅汤暂且搁着也好,”听竹看了眼日头,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今年的天气还算不得热,去年天气最热的时候,皇上太后皇后以及一些有脸面的主子都去避暑山庄了。”
“去年确实热,”云夕想起去年庄府上下还准备着送主子入宫,如今主子已经是从三品充仪,这日子溜得真够快的。
“听竹、云夕,殿中省的人来问咱们这儿的冰块够不够使,若是不够,便立马叫人送过来。”福宝顶着一头汗走了过来,见到两人,便问道。
“这会儿娘娘睡了,屋子里的冰还用着,暂时用不着,叫他们过了午时后再送来,”听竹想了想,“记得给来问的奴才赏些银子。”
“成,”福宝点了点头,“我这便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