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的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雷涛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杂志社编辑的名片递给工作人员,“有什么事你们再给我打电话好了。”见对方面露迟疑,他又补充道,“他要真有内伤耽误了治疗,对你们也不好啊。”
工作人员的妥协在意料之中。私人博物馆生存压力挺大,今天展品被抢肯定会摊上没完没了的官司。如果警方能破案还好说,但既然劫匪有胆子在大白天动手,就不会有多少线索留下。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滕一鸣一看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主儿。如果有什么闪失,被他追着要赔偿,无异于雪上加霜。
五分钟后,他们坐着保安叫来的一辆出租车和疾驰而来的警车擦肩而过。雷涛能想象警察拿到他留下的名片,发现查无此人时会做什么反应,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出租车把他们拉到附近镇子上的医院。雷涛付了车钱,扶着滕一鸣下车却没有进门诊楼。他招手叫来一辆在医院门口等活儿的黑出租车,塞给司机五十元钱,让他开车进城。在闹市区下车之后,他们坐了几站地铁,回到珠宝城。
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滕一鸣进屋就开始连珠炮似的抱怨自己命不好,抱怨出门没看皇历,抱怨世风日下,抱怨爹妈没把自己生成富二代……雷涛找出药箱,给他清洗伤口,涂上药膏,一面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我觉得还是得去医院做个CT。”滕一鸣闷声闷气地说。
“你要是得了脑震荡,早就头晕呕吐,根本没力气扯这么多的废话。”雷涛拿出一片膏药贴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上。
“你把我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滕一鸣咬牙切齿,“没人性!”
“我真不是故意的。”雷涛作揖,“得,我错了,给您赔不是。”
“这还差不多。”滕一鸣揉揉腰,“哎哟你说……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
“我也想不明白。”雷涛问他,“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对祁向君比较熟悉的?”
“嗯……”滕一鸣想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常合作的玉器师傅原来在梅东元的厂子里工作,后来出来自立门户。哦,他在三楼开了一家店收活。”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知不知道祁向君的叔叔是怎么回事?”
“行啊,”滕一鸣歪着身子站起来,“不知道这会儿老爷子在不在店里。”
“我得出去一趟。”雷涛大步流星向外走,“你去帮我问问吧,拜托了。”
“你要去哪儿?”滕一鸣好奇。
“我去找梅东元。”
美玉后的恶意
正午耀眼的阳光想努力把时间拉回到夏天,却无奈败给了风中渐浓的寒意。雷涛走出珠宝城的大门,买了路边便利店的冰柜里最后一瓶西柚汁,在地铁站口融入摩肩接踵的人潮。
每个最初来到这个城市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抱怨人满为患。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没有一天不在感慨着生活艰难,空气污染和拥挤的空间,却绝少会真的下定决心一走了之。理由么,或现实或煽情,只有自己心中才清楚吧。
进站的列车还没停稳,月台上的人们便为了透过车窗看到的两个空位摩拳擦掌起来。玻璃门还没完全打开,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便精神抖擞地冲了进去,险些撞倒准备下车的几位乘客,引来一片夹杂着粗口的抗议。
雷涛等所有人都上了车,才慢吞吞地跟上,分开人群钻到车厢最里侧,靠着内侧车门站定。列车启动了,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开始看视频、看电子书、玩游戏。雷涛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
前不久一个朋友送他一张小提琴演奏会的门票。之后雷涛便爱上了那悠扬宽广的音色。他甚至一时头脑发热买了一把琴,打算给自己找个业余爱好,但几天之后便在邻居要报警的威胁下放弃了。雷涛觉得自己没有音乐细胞还是不要费那个力气,静静地欣赏别人的佳作就好。不过此时,华美而奔放的小提琴协奏曲对雷涛而言成了似有似无的噪声。在博物馆遭遇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子里闪回。那张戴着滑雪面罩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雷涛觉得似乎又听到防身棍的呼呼作响,下意识地伸手揉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
劫匪的胆子真不小,竟然在大白天动手。雷涛心想,真是怪事,他为什么不等到晚上再行动呢?晚上人更少,逃跑也更容易。难道说他有什么不得不在白天动手的理由?雷涛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清楚的是,见到梅东元该说些什么。直接告诉他自己去踩点却被不知什么人抢了先机,面子上多少有些难看,而且这样一来,他和梅东元之间的默契恐怕就结束了。想到这些,雷涛觉得五味杂陈。
他想不出该如何开口打听屏风的底细。说它不值钱是假话,但它肯定不值得那么多人惦记着,想尽办法要搞到手。梅东元手里已经有三块玉牌,想凑齐四块倒是情有可原。可动手抢劫的那位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他直接问梅东元事情原委,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人家肯定不会回答,因为没有必要搭理他。那么,还有什么人可能知道一点内幕呢?雷涛想破脑袋没有结果。
或者应该换个方法,他想,梅东元对翡翠屏风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才会委托他下手。如果自己能找到被抢走的玉牌,说不定能借它从梅东元口中掏出一些实情。只是在偌大的都市中找一块被抢走的玉牌谈何容易,警方肯定已经着手调查,要避开他们并且在他们之前找到……雷涛忍不住咋舌。不过呢,白道有白道的门路,黑道有黑道的窍门,他猛然间想起了一个也许能帮上忙的人。
如今热闹非凡的那一片地界,二十年前只是沿街开设的零星几家经营旧货、古董的店铺。后来陆续有同行聚拢过来,一来二去成了规模,变成了古玩一条街,在收藏圈里有了名气。十几年前,为了整治鱼龙混杂的市场,由市政府出面推平了一条街,建起了一座四层大楼的古玩交易市场,除了传统的古董瓷器、字画、古旧家具之类的店铺,一些买卖珠宝玉器、工艺品的商家也纷纷来凑热闹。有了电梯、中央空调和规划整齐的铺面,市场的硬件环境比过去简直是天上地下,但货物良莠不齐、真假参半的状况并没有多大改观。
进了古玩市场,雷涛直奔电梯。他上了四楼,穿过两条走廊,走进一家门脸很普通的店铺。斜对着大门的货柜旁边坐着两个打扮入时,香水味在几条街外都能闻到的年轻女孩。柜台后面,一个身材瘦长、梳着油光水滑的偏分头的中年人正眉飞色舞地向她们推销一只豆荚造型的吊坠。
“看这地子多透亮,看这水头多足!”范鑫瞥见雷涛进门赶紧微笑着打招呼,“欢迎光临,喜欢什么可以拿出来看看。”
雷涛朝他点点头,在门边的货柜旁坐下来。范鑫会意,把注意力继续集中在两个女孩子身上,连珠炮似的告诉她们自己手里拿的这叫“福豆”,据说寺庙中常以豆角为佳肴,和尚称其为“佛豆”,有灵性能保平安。
“这是翡翠吗?”一个女孩疑惑,“没有颜色啊。翡翠应该是绿的嘛。”
“妹子你这就外行了。”范鑫晃了几下吊坠,“这是玻璃种。为啥叫玻璃种?因为它像玻璃,无色透明。老坑种听说过吧,老坑里出的叫老坑种,老坑种就是玻璃种。只有老坑,也就是年代最久远的矿里才出这种石料。”
雷涛只是默默地听着。他和范鑫算不上太熟,主要的原因是这个人有些不上道儿,为了挣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雷涛虽然做过梁上君子的营生,但一向自诩盗亦有道,不太稀罕和这类毫无底线的混混交往。不过,混混有混混的用处。范鑫对黑市买卖非常熟悉,和很多黑道人物都有往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劫掠博物馆这种事肯定会再传出风声,这种时候,找范鑫这样的人帮忙打听,说不定拐几个弯就能查出来是谁拿走了玉牌。
听着范鑫满嘴跑火车,雷涛不免替那两个女孩担心。老坑,新坑,老坑种,新坑种,这些是经常被理解错的概念。老坑的石料和“老”的石料根本不是一码事。翡翠有原生矿和次生矿,原生矿被称为新坑或者山料,是在山区地质的压力运动中形成的矿脉。次生矿便是常说的老坑,也叫籽料。老坑主要分布在河流的冲击层中,是在第四纪时期,由河流将原生矿里大小不一的矿石冲刷搬运至河床,日久年深沉积而成。所以从形成时间上看,老坑才是后形成的矿床。只不过人们发现翡翠首先是找到河中的矿床,后来才开始开发山中石料,于是按开采的先后年份称它们为“老坑”和“新坑”。
出产于新坑的山料翡翠大多质地不够细腻,摸上去较干,水头不足。而老坑出产的翡翠质量较好,水分也较足。有人说这是因为长期在河流里浸泡,水分进入结晶体中形成的,其实不然。水是无法通过浸泡进入翡翠晶体的。老坑翡翠质量好的主要原因是,原生矿床上有各种质量不等的矿石,经过水流的搬运,沉积成次生矿床,一些质量差的,如有裂隙的、粗粒的、结构松散的翡翠就会得到自然的分选和淘汰。最后保留于河床中的,主要是些质地较紧密、结构较细的翡翠。这种翡翠往往透明度高。所以,可以说老坑中的翡翠质量普遍较好,但新坑中也有质量好的翡翠,只是产量相对较少。
市场上最受追捧的老坑翡翠莫过于老坑玻璃种。但说老坑种就是玻璃种就是蒙人了。玻璃种和冰种都属于典型的老坑种,但是老坑出产的翡翠并不一定都能达到玻璃种、冰种的水准,还是会有一些品质差的石料存在。
至于玻璃种都是无色透明,根本是在混淆概念。作为翡翠中最高一级的品种,玻璃种具有玻璃光泽,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在光的照射下呈透明状,是因为它的结构致密,杂质少。种地和颜色是两回事。颜色纯正、明亮、浓郁、均匀的翠绿色老坑种翡翠才是翡翠中的极品。范鑫那一通忽悠,不过是为了提高手中吊坠的身价。
而且“老坑”和“老坑种”并不能混为一谈。人们习惯性地把质地细密,结晶颗粒小,水头足,比重较沉的优质翡翠称为老坑种。相对而言,质地较为粗糙,水头差,比重也略轻的翡翠被称为新坑种。实际上,新坑会有优质翡翠出现,虽然数量少,也可称之为老坑种。由于老坑目前几乎没有产出,所以市场上新出现的老坑种很多都来自新坑。简单地说,老坑与新坑是矿石分布状态和开采时间的概念,而新坑种与老坑种是翡翠品质的概念。范鑫把所有概念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