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元对学生没有吐露半句就显得非常奇怪了。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玄机?
“我叔叔在世时并没有把屏风摆在家里。”祁向君告诉蓝筱,“他把它们放在库房,偶尔拿出来放在红木架子上摆一会儿,欣赏一番再收起来。我又不会经常去叔叔家,所以真的没见过它们几次。”
“唉,好吧,那只能回去问老师了。”蓝筱嘟囔着。
雷涛知道他们不会久留,于是快步退出第三展室,把正猫腰观察翡翠白菜雕工的滕一鸣拉到对面的第四展室。不大一会儿工夫,堂屋传来蓝筱和祁向君的脚步和说话声。他们没有进第四展室,径直走出了东厢房。雷涛透过窗户看着他们两个并肩走出垂花门,向外宅的方向去了。
“怎么样?”滕一鸣问。
“有点古怪……”雷涛刚一开口,刚才那两个中年人走进了展室。他们只得停止交谈,转过身假装观赏玻璃展柜里,挂在红酸枝博物架上的一组翡翠把玩件。
自古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商贾高官,都喜欢将小的翡翠雕件作为把玩之用。北方人称之为“盘玉”,南方人则说“把玉”。据说人们在把玩翡翠的过程中,人体和翡翠充分摩擦,久而久之可以使玉石的颜色、光泽发生变化。古人将这个过程称为“人气养玉”。反过来,人们坚定地认为翡翠中许多微量元素通过与人体的长期接触会逐步被人体吸收,使体内各种微量元素得到补充,起到祛病健身的作用。因为把玩翡翠在传统中是男人的专利,所以翡翠把玩件多选用象征权位富贵的红翡或者黄翡为原料。
翡翠中的红色和黄色都是次生色,是在翡翠形成之后被红铁矿或者褐铁矿长期浸染的结果。好的红翡颜色鲜艳,有玻璃光泽,算得上翡翠中的精品。但大部分红、黄翡都是中档的商品。各种翡中,红翡的价值高于黄翡,黄翡高于棕黄翡,褐黄翡就属于低档的货色了。
滕一鸣平日里喜欢把玩件,曾经收过几件清代不错的老物件,锁在保险柜里,隔几天便拿出来把玩一番,更少不了向雷涛吹嘘他如何火眼金睛,慧眼识宝,成功捡漏。最有意思的是,他每次的说法都不太一样,多说一次就添油加醋一番。雷涛觉得自己最初听到的只是日记,到后来便俨然成了评书。
此刻,滕一鸣看见好的把玩件,果然立刻就走不动道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含糊的感叹,鼻子差不多要贴到玻璃柜门上。雷涛的心思却不在眼前。他开始后悔了。是的,他为自己的轻率感到懊恼。来博物馆之前他有两个担心,第一是准备时间不够会失手;第二则是想不通梅东元执意想要得到翡翠屏风的原因。所以,他在犹豫。但是他一直在说服自己,不管梅东元有什么目的都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他帮他把屏风凑齐,他把照片交给他。日后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交集。
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顾虑已经不见了。简单的安保措施甚至让雷涛有一种不动手对不起他们的不敬业的冲动。但是蓝筱和祁向君的对话在他的心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雷涛不得不去想,梅东元究竟想干什么;这块看起来挺美的玉牌到底牵扯进了多少人、多少事;这些人和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他后悔了,后悔没有调查清楚就答应了梅东元,如今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骑虎难下的滋味难以言表。
两个不速之客转了一圈离开展室。雷涛拍拍入定一般的滕一鸣,告诉他是撤退的时候了。
“怎么样,你想好怎么办了?”滕一鸣问,“我看这地方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啊。”
“我想再去见见梅东元。”雷涛看表,“现在是午饭时间,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蓝小姐说梅东元给她放了半天假,意思就是下午他会在家吧。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事还是想当面问清楚。”雷涛抬腿外走。
“等一等……”滕一鸣拉住他,扭头恋恋不舍地看着玻璃柜里一件红黄绿三色相间的把玩件,“我说……”他声音跟蚊子似的,羞涩的态度让雷涛感到大事不妙,“反正你也得来拿玉牌,不如顺手帮我……”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着裹乱。”雷涛欲哭无泪,“我的大爷,那就是个玩意儿,值不了大价钱,您这是何苦?”
“这不是钱的问题。”滕一鸣又回到玻璃柜前,用肉麻的语调说,“我觉得我跟它有缘分。”
“我谢谢您了,赶紧走吧。”雷涛拽他的胳膊,“它要说有缘也是和人家主人的缘分。您这叫第三者插足,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小三上位,不道德,懂么?”
“跟你们这些没品位、没文化的人就是说不通。”滕一鸣嘟囔着,跟着雷涛出了展室,来到堂屋门前。
砰!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放在门边的垃圾桶里腾起一道白烟,碎玻璃片、饮料瓶盖、纸屑、瓜子皮被气浪顶出来,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散。正要抬腿出门的滕一鸣被吓得腿一软,身体向前倒下,生生从门槛上滚了出去,四仰八叉地摔在院子里。
来参观的客人被吓得失声尖叫,逃命一般地冲出展室跑向垂花门,你推我搡地想赶紧离开这可怕的境地。前院的保安想过来帮忙,却被想往外涌却因为互相推挤卡在门口根本出不去的人们挡住去路。内院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已经回过神,高声喊着不要惊慌,拉着几个腿脚慢的老人撤向外院。
雷涛在一个保安的帮助下扶着不知伤到哪里、只是顾着喊疼的滕一鸣往外走。在报警器的尖叫和人们的呼喊声中,他听到背后传来哗啦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被噪声掩埋了,但是雷涛对这种声音太熟悉,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赶紧抽身,但滕一鸣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事不宜迟,雷涛伸手狠狠地在滕一鸣的腰间掐了一下。滕一鸣一声哭嚎,松开他的胳膊伸手去捂腰眼。雷涛就势一推,将他推翻在地上。滕一鸣倒地呼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一秒钟之内都引到了他的身上。雷涛趁机向后撤,一翻身进了回廊,藏在一根立柱的阴影中定了定神,见没有人跟过来,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东厢房的房门。
一进堂屋,雷涛脚下发出咯吱一声,低头一看果然是被冲击锤击碎后撒了一地的碎玻璃。第三展室里,一个个头不高、穿着深蓝色连体工作服、头上罩着滑雪面罩只露出嘴巴和眼睛的人,正将翡翠屏风装进挎在身前的帆布背包里。见雷涛进门,他下意识地拉紧帆布包的收口,迅速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厢房的侧室都没有直通院子的门。为了安全,博物馆把窗户封死,装了防盗网,于是只有经过堂屋的大门才能进出。雷涛堵在了侧室门口,等于堵死了他的去路。
劫匪没有表现出紧张,也许是因为戴着面罩,根本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吧。他右手从腰后拔出一只橡胶防身棍,朝着雷涛砸了过来。雷涛没有学过搏击或者格斗,只是和朋友讨教过几招简单的技巧,配合多年练就的敏捷的身形,足够防身之用。对方的动作又快又狠毒,明摆着是有两下子,所以雷涛不敢直接扑上去硬拼,身体一晃躲过一击,顺手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军刀,弹出刀尖,看准方向用力一挑。帆布包的背带被割断了,沉甸甸的玉牌带着包身向下一坠,正好被雷涛接在手中。
劫匪没想到雷涛会来这一手,不禁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回过神,抬脚一个回旋踢扫向雷涛的脖颈。雷涛的注意力还在帆布包上,躲闪不及被踢得一阵疼痛难挨,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撞到门框。劫匪趁机扑上前来,一把揪住帆布包,将防身棍狠狠砸向他的肩膀。雷涛只顾躲避,手上一松劲,帆布包又到了对方手里。劫匪抓着战利品跳到了院子里,踢倒两个闻声赶来的保安,跑向正房的方向。
雷涛挣扎着站起来追赶,眼见劫匪绕过东耳房跑进了后院。这时两个保安也爬了起来,紧跟着雷涛跑进后院。这是四合院的最后一进院子,一排七间和正房平行的后罩房门窗紧闭。
雷涛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劫匪从后门跑了。刚才进门之前,他先在周围转了一圈。博物馆后面临街,于是将后罩房西北角的一间改成了后门和门房。但是后门上挂着的大铁锁否定了他的判断。
雷涛站在后院东头一棵槐树下抬头看着满树茂盛的枝叶。这是唯一的解释了,他心想,从劫匪离开视线到他们追入后院最多不过二十几秒的时间。后门从内侧上了锁,几间被作为库房、配电室、办公室使用的后罩房内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爆炸之后监控室的保安跑出来帮着维持秩序,没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劫匪肯定是攀上这棵树跳到院外去了。地上的几块被从墙头蹬落的碎瓦片就是证据。眼睁睁地看着翡翠屏风被人抢走,雷涛不由得灰心泄气。
“先生,你不要紧吧?”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来问雷涛。
“啊,我……没什么。”雷涛冷静下来,感到脖子上刚才被踢到的地方好像被一只巨爪狠狠地捏住似的,疼得发紧。他忍不住伸手去揉。
“我们已经报警了,谢谢您的帮忙。”工作人员客气地请他先去前院。雷涛听到报警二字警觉起来。他得赶紧找个机会离开,今天的运气已经够差了,再被警察缠住,想不倒霉都难。
在一个保安的引领下,雷涛穿过一地狼藉的内院来到外院,还没出垂花门就听见滕一鸣的大嗓门。惊魂未定的十几个客人此刻都坐在回廊的一侧,弓腰缩背,低着头,拍着胸口。滕一鸣坐在一棵石榴树下,一手捂着腰,一手捂着额头,吵嚷着要去医院。原来刚才他被雷涛推倒,头不小心撞到花坛边上。
“没事吧,我看看。”雷涛掰开他的手,发现只是磕破了一点皮,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怎么就没事了!”滕一鸣怒道,“我这腰疼得直不起来,眼睛看天都是红色的,肯定是脑震荡了。再不去医院瞧瞧,落下病根算你们谁管我后半辈子?”
“这位先生,请您稍等一下。”一个工作人员耐心地说,“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
“你什么意思啊?”滕一鸣打断他,“我是病人不是犯人,派出所关我什么事?我来看你们的展览,还没看几眼就出了这么吓人的事。我受伤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得赔偿,知道吗?”
“这……”工作人员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位浑不讲理的,被噎得说不出话。
“差不多就行了。”雷涛劝说道,“就是点皮外伤。”
“伤不在你身上,你是不疼!”
“要不您帮我叫辆车,我先带他去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