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也不忘频频朝后望去,似乎唯恐财物有失。
两旁夹道看热闹的百姓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不免为自己身处富饶的中原地带而多生出几分优越感。得意于本朝的物大地博的同时,也无不暗下鄙夷匈奴单于的小家子气,比之他们圣上远矣。
有大臣将百姓的话反馈给圣上, 圣上龙颜大悦。
显德三年无疑是个冷冬。
还未至腊月, 就洋洋洒洒的下了数场大雪, 天气急剧转冷,室外滴水成冰。待到了大雪压青松的腊月,更是狂风呼号, 大雪飞扬,凛冽的风雪扫在人脸上, 就犹如刀子刮似的。
苏倾系好了斗篷细带, 带好帽子后又将带子紧了紧,撑了把油纸伞就出了门。
今日清早右相大人罕见的让下人给她稍了话来,约她在清茗茶楼一见。
从那日离开相府起, 这是右相头一次遣人稍话给她。也是她头一次离开这街巷。
今天的雪下的不算大,只是空气依旧严寒,吸入鼻间让人冷的直打哆嗦。
茶楼离她所住的街巷有些远近,便是乘坐马车少说也得一刻钟左右的功夫。
府上下人已在门外套好了马车,苏倾上了马车后便收了伞,抖了抖伞面的落雪后就收进了车厢内。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清茗茶楼门前。
苏倾下了马车,裹好帽子将脸半隐住,然后抬脚匆匆进了茶楼,朝右相大人指明的那二楼一处的雅间而去。
卫府。
卫家长房主母给卫岚鬓间别了支雕刻精致的梅花簪,对着镜子左瞧右看,不由笑道:“这冬日赏雪,搭配以梅花簪是再应景不过。阿岚,昨个让你准备的诗词可有背的妥当?人家宋大人当年可是名冠京城的才子,要想拴住他的心便要拿出些本事才行,光空有美貌那是不成的。”
卫岚本坐在梳妆镜前微瞥着脸看鬓间花簪的,闻言,竟有些不自在的拧了拧手。
卫母见此不由皱了眉:“又不是谈旁的外男,这是你未来夫婿,你扭扭捏捏的作何?再说至今你们相处也不下三五回了,按理说也皆熟稔了些罢,怎么回回与你谈你未婚夫婿,你回回这般不自在?”
卫岚为难的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说。
卫母狐疑:“可是宋大人待你不善?亦或你做了什么令他不喜之事?”
卫岚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二人相处……还算好。宋大人待我也甚是礼遇。”又迟疑着:“只是……”
卫母追问:“只是什么?”
卫岚有些难以启齿:“娘,我……我也不知为何,每回见了宋大人,我都总感到些局促,手脚也不敢乱放,话也不敢多说……哪怕他笑着与我谈话,我也是拘谨的很,总害怕说错些什么。”
听到这卫母就放心了,不由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傻姑娘。宋大人是朝廷重官,位高权重的,身上难免就多了些威压气势,别说你了,就算你爹和你二叔见了,都只怕心里要敬畏三分。不过你不必多想,他纵是严肃些,那也是待旁人,你是他未过门妻子,哪里能一样呢?你不也说了,他见了你都是带笑的?”
卫岚垂低了头,手指拧的愈发厉害。
她不知该如何对她娘说,多半时候,那宋大人是不苟言笑的。每每这时,待见了他那威压难测的沉肃模样,她总是不自觉的想到了她爹还有她二叔,下意识的就开始紧张,局促。
卫母丝毫未觉,还在笑着说:“岚儿,日后与宋大人相处你可不能太拘着了,适当的说些俏皮话,甚至不伤大雅的耍个小性子都使得。不过也得注意分寸,莫让人看轻了咱卫家姑娘。”
说着看看外头天色,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莫让人家宋大人久等才是。于嬷嬷,你将小姐的那身大红羽缎撒花斗篷拿过来,给小姐仔细披上。”
二楼雅间,苏倾听完右相的来意,一时间有些沉默。
右相放下手里的茶杯,叹道:“也是我近日才得知的消息,那沈子期竟是当年魏家军的少主人。
若早知如此,当日说什么也得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苏倾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虽知右相大人此厢想法也是为她所虑,可她心里到底是不认同的,又不能出口否认,便也只能沉默。
右相接着道:“也不知那宋毅是不是查到些什么,近些月来不断遣人搜寻魏期的踪迹。”
说到这,他顿了住,然后抬眸看她:“我知道你之前在江夏城与那魏期有些来往,所以我才来特意叮嘱你一番,切莫掺和进这事中。饶是那魏期有朝一日过来寻你,你也断不能糊涂,与他划清界限自是其一,若有可能……”他褶皱的眼皮阖下半寸:“杀了他。”
苏倾没有应声,只是拿过茶杯,静静的喝着茶。
右相知道她听了进去,便不再多说,也拿过茶杯慢慢喝着茶。
相对无言片刻后,苏倾搁下茶杯坐直了身子,似下定决心看向右相问道:“大人,京中形势复杂,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宜在京中待的过久,以防旁人查到些蛛丝马迹,届时不仅我性命堪忧对您也是极为不利。您看,若是我这会离开的话,可使得?”
“这怎么能成?”右相闻言一惊,差点将手里茶杯掉了下去。
他看向她,皱眉拒绝道:“不成,此事不成。你若孤身在外,怕是更要凶险几分,届时老夫鞭长莫及,你便危矣。”
苏倾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可想起近些月来她从下人口中打听到,她周围附近并没有监视的人,下人外出也没有尾随的人,不由就生出了几分侥幸心态。
“大人我……”
“不必多说。”右相直接打断她的话。
大概想起她近些月来总闭门不出的举动,右相叹道:“你也不必这般总小心翼翼的,日子该如何过,就如何过。即便真有那日……你放心就是,老夫这位子也不是白坐的。”
时候也不早了,右相便要起身离开。临去前嘱咐:“等老夫离开小半个时辰后,你再出此间。”
苏倾自然点头应是。
第106章 是空气
清茗茶楼前缓缓停了两辆雕梁画栋的华贵马车。
马车一停稳, 最前面一辆马车的车辕上迅速跳下来一下人,撑了把青灰色油纸伞恭候在马车旁。厚实的轿帷从内一掀, 而后弯身出来一披着黑色氅衣的男人, 抬腿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
外头风大雪急,他下意识的抬手拢了拢衣襟。
微侧了目朝后面马车看了眼, 而后他转身朝那马车方向走了几步。
环佩叮当声一起,后面马车青红色的轿帷被拉开,而后一穿着大红羽缎撒花斗篷的女子被丫鬟扶了出来, 踩着踏板缓缓下了马车。
眸光在转过不远处男人高大的身影后,便迅速垂了目,略有娇怯的盈盈欠身。
男人淡笑颔首,而后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茶楼。
樊笼 第73节
卫岚亦步亦趋的在后面小步跟着,眼神无意间瞥过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后背, 不由慌乱的赶紧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只觉得羞愤欲死。
她也不知自己当时是如何开得了这口的。
出门的时候天还算晴朗些, 虽有些稀稀拉拉的雪花飘散,可瞧着倒也不碍事。没成想出来不大会,梅林的雪景还没赏过片刻, 天便乌压压的黑了起来,柳絮般的雪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 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么大的雪, 赏景是不成了。
本来她已上了马车打算回府,可就在将要启程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突然拉开了轿帷, 然后冲着马车下的男人问了句:可否邀大人喝杯热茶?
已转身准备离开的宋大人就停了脚。不知是不是错觉,亦或是隔着风雪的缘故,她总觉得那刹间他周身的气息有些淡。
虽然他不失礼数的淡笑说可,可卫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冒然举动,可能惹了大人不快了。指不定宋大人心里还不知怎么想他们卫家姑娘。
光想想都令她羞恼不堪。
早知道,就不听她母亲这般话了。
正兀自暗恼着,却在此刻前面大人毫无征兆的突然停了脚,这猝不及防的一停令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若不是身旁丫鬟及时扶住,便要撞到那结实挺拔的后背上。
小半个时辰后,苏倾拿起墙上挂的鸦青色斗篷,披上后就挑开厚实软帘,走出了雅间。
沿着右边下楼梯的时候,苏倾眉宇间还略带些挥之不散的忧虑,既为那身处险境的魏期,也为如今进退维谷的自己。
抬手拢了拢帽子,苏倾烦闷的呼口气。
从前总认为日子若想过的华丽锦绣必是难的,可若想过的简单如水想来是再容易不过。如今瞧来,简单二字方是奢望。
想起右相的话,她又是一番心事重重。
久居京中得人庇护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待她且再看看,若有可能,她自是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上下楼的茶客来来往往,楼梯口也有些茶客在等着迈上台阶上二楼雅间,苏倾一味想着心事也没多注意,只下楼的时候多往右侧偏了偏身,不挡旁人的路。
抬眸瞧见外头风雪似更大了,她便抬手又拢了拢身上斗篷,快步离去。
宋毅站在楼梯口,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与他擦肩而过,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只觉得刹那间浑身的血液在逆流。
早在那人出了二楼雅间的那刹,他于楼下便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身影。或许此刻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明明那人不高大容貌亦不出众,他却总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将弱瘦的她给认出来。
不可否认的是,在目光触及她身影的那刹,他脑中仿佛刹那空白了一瞬,竟不知做如何反应。脚也不听使唤的定在当处,此刻不用旁人说,他也自知他这一刻只怕就如那呆头呆脑的木偶般,身体僵硬,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自楼上缓缓而下的人。
尤其是在那人在缓缓走向他,直至走到他面前,两人近到他能看清她清隽的眉眼和淡粉的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