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些年在京城尔虞我诈的,行事都诸多小心,刚做官那些年他或许还能稍微放肆了些,可随着后头官职越做越大,他见惯了里头的龌龊,又有那么几次不慎着了人家的道,因此之后于女色方面他又极为小心,唯恐重蹈覆辙,所以那些个年头他大多是自我禁制的。如今归家,面对这么个大抵还合他眼缘的,约莫着也应该柔弱无害的女子,正值血气方刚之年的他,如何让心不燥的慌?尤其今个吃了不少烈酒,醉意上头,激的他愈发的心中难耐,这才借口拉了宝珠一道来膳房瞧上一瞧。
谁知前头不问不顾倒也罢了,如今借着那虚掩的两扇门开出的缝隙中,远远地瞧见了屋内那氤氲光晕中姣好的瓷白脸庞,瞧着那生动精致的眉眼,他简直要忍不住自个脑中那些个心猿意马来,连呼出的气都忍不住粗重来。
“噗嗤!”旁边的宝珠再次笑的前俯后仰,“大哥你来听听,这荷香这丫头可了不得,说段子都能说出学问来了!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日落香残,去了凡心一点;火尽炉寒,来把意马牢栓。噗嗤——这要是让大国寺的和尚听到,岂不是要气的鼻子都要歪喽?”
宝珠银铃般的笑声强行打断了宋毅的心猿意马。呼了口气浊气,他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惋惜来,早知道就应同意老太太前头的建议,年前将收房的事儿给办了,也不至于此刻这般煎熬。转而又想,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他想要又何须特意挑日子?至于仪式之类,后头补个就是,无甚要紧。
想到这,他忍不住瞧了眼旁边的宝珠,心道这丫头碍事,待会想法子给她先打发了才是。
宝珠的说笑声到底没压抑的住,惊动了里头正吃酒说笑的人。里面柳妈闻得声响,感到这声音有些个耳熟,又不敢确认,遂忙起身边往外走边小心询问着:“可是哪位姑娘在外头?”
宋毅心里有了章程,遂拉着福禄闪过一旁,却将福禄揣着的一些个荷包都丢给了宝珠,低声笑道:“我跟着福禄就不进去了,省的他们拘束,他们向来都喜爱府上的宝珠小姐,如今你进去,正好随他们玩闹一阵。”
宝珠自然是求之不得,遂捧着若干个荷包欢欢喜喜的进了门。
第15章 戴坠子
里头柳妈等人的欢呼惊喜自然不必说,外头宋毅只稍稍勾了唇,就转向身侧的福禄沉声询问:“让你打听的事打听的如何了?”
福禄一机灵,顿时反应过来是前些日子让他遣人打听荷香姑娘身世之事,稍微一斟酌,遂答道:“应是从北地逃亡来的。前些年北地福王叛乱,那里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说普通个老百姓了,就是北地的那些个达官贵人合家又有多少死伤,多少流亡,多少不知所踪?前头遣人去查,只堪堪查到荷香姑娘是沿着平江河一路飘来的,最后是柳妈在河边浣衣这才发现了她,将她打捞上来。先前找了个借口让柳妈将她初来时候的衣裳呈交上来,据查看过后,确定是北地特产的纱料,再看那质地样式,无一不精细精巧,想来之前也是富裕人家的。”说到这,福禄忍不住心中叹息,可恨那福王,为了一己之私叛上作乱,只可怜了当地无辜百姓的,多少人家被毁,又有多少好女儿家被迫离乡逃亡?荷香这般还是幸运的,虽说没了之前记忆,可好歹被仁善之家收留,要是遇到苛待的人家或说歹些遇上人贩子,被拐到那些个见不到人的腌臜地,可不是要毁了好女儿家的一辈子?
宋毅听后淡淡颔首,应该差不多是了,福王叛乱那会他是亲自督军的,自然知道战祸之下的北地有多么的惨烈。若那丫头是因为战祸逃亡至此,倒也说得过去,如此说来其于身世上倒无其他疑点,算是清白。
思及至此,他心中便再无顾虑了,略一沉思,便压低声音对着福禄嘱咐了几句。
福禄心头好一阵惊,跟了他家爷这么久,还当真没见他家爷这般急色过。心头纳罕非常,可他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连应过话后,便垂头琢磨着,待会怎么将他主子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好。
屋里头众人正喜气洋洋的拆着各自选的荷包,不得不说,这样的赏赐方式的确新颖,瞬间就勾起了众人的兴致。尤其是怀着莫名的期待打开荷包后那惊喜的瞬间,让人忍不住欢欣鼓舞,整个人瞬间被莫大的满足感填满。
虽说东西有好有赖,可从京城里淘来的玩意,大抵都是好的。像柳妈得了个玉吊坠,红燕得了个镀金簪子,福豆得了个金锞子,还有阿全和老赖他们分别得了个镀金扳指和玉佩,当中最数苏倾拿到的赏赐比较特别,竟是一对样式新颖的红珊瑚耳坠子。
宝珠倒是纳罕了一番,心道莫不是天意?前头她娘还说道,等荷香这丫头的事情定下来后,会送一套珊瑚头面给她做添礼,这会子她偏得拿到了红珊瑚的耳坠子,当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见苏倾拿着耳坠子爱不释手的瞧看着,宝珠便敛了心中繁复思绪,含着笑意上前拿过苏倾手中的耳坠子,道:“既然喜欢那就戴上试试,光在手里看能瞧出朵花来不成?我瞧着你肤色白皙,想必配着这红珊瑚的耳坠子定是好看极了,这会子戴上,也给大家伙瞧瞧。”说着便捻过其中一只坠子,凑近苏倾的耳畔就要给她戴上。
苏倾正兀自欣赏着这对工艺极佳的耳坠子,不期然那宝珠小姐突然靠近,与她攀谈不说还拿着耳坠子要亲自给她戴上,这让她好生一阵惊。
苏倾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要拒绝,可宝珠却伸手按住她的肩,嗔怪道:“不过给你戴上个耳坠子罢了,哪里就值得推三阻四了?”
苏倾还欲再劝,那厢宝珠已经开始给她戴了,顺道还警告她莫动,省的扎到她的耳垂。
待宝珠给她戴好,苏倾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宝珠笑看着她,好生打量欣赏了一番,瓷白的近乎透明的耳垂配上那红若滴血的坠子,只让人觉得眼前艳骨风流,诱人的很。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果真这坠子配你不带差的。”
苏倾轻笑着:“是宝珠小姐赏赐的好,不然奴婢哪里有幸得此佳物?”
“佳物配佳人甚好。”宝珠拍手笑道,心里却又补充一句,再说这佳物也不是她送的。
宝珠天真浪漫,性子又极好,继给苏倾带了耳坠子后,又让其他人将所得赏赐佩戴给她看看,柳妈红燕她们唯恐这位宝珠小姐又临时起了意过来给她们佩戴,赶忙的将吊坠和簪子想法戴上,欢欢喜喜的在她跟前转上一圈。
几乎在屋里跟每个都差不多说过了一阵话后,宝珠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方依依不舍道:“耽搁不少时间了,老太太那里估计要着急了,这会子我该回去了。柳妈妈您这膳房真跟别处不一样,在您这里感觉分外轻松,今个就暂且说到这,等改日得空了我再来找你们玩。”
众人纷纷跟宝珠说了些临别话,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出门去。
外头等候的福禄终于松了口气,这宝珠小姐再不出来,他家爷只怕待会就要他进去领人了。
福禄和膳房一干人等打过招呼之后就随着宝珠小姐离开了。
待宝珠他们走得远了,柳妈方纳罕道:“怎么这会随宝珠小姐同来的不是她的奶娘张婆子,反而是大爷身边的福禄?再说,这福禄为何不一同随着进屋,反而不声不响的在外头候了这般久?”
略思索一阵,又觉得是她自个多管闲事,或许是张婆子临时有其他事来不了,才叫那福禄随着前来罢。左右与他们无关,理这些做什么?
话说这头,宝珠随着福禄沿来路回去,走过一段路后还未见到她大哥,刚欲开口询问,却见他大哥从一侧的竹林里绕了出来。
宝珠抚着胸口嗔怪:“大哥这般蓦地出现,可吓人一跳。”
宋毅对着福禄微不可查的颔首,福禄领会,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宝珠见了,奇怪问道:“福禄这是往哪里去?”
樊笼 第7节
宋毅淡淡解释:“刚突然想起了个事情,托他办去。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估计等急了吧,咱早些归去。”
宝珠也并未多想,遂随着她大哥往老太太的院里而去。
膳房里众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各自的得赏是多么难得,宝珠小姐又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冷不丁见大爷身边的管事福禄去而复返,顿时有几分诧异。
“荷香姑娘在吗?”
福禄在门外笑吟吟的问道,屋内众人怔了几许,最先反应过来的柳妈忙推了苏倾一把,赶紧拉过她往门外走去,边连声应道:“在,荷香在呢!”
苏倾一脸懵的被柳妈拖着往外走,待见了福禄那张喜庆随和的脸,不由的就想到之前柳妈提到的要她努力在福禄身边窜窜,争取做他家中主母这类的话,顿时有些不自在。
福禄也算是头次做这种可以说是拉皮条的事,心里头也有些不太自在,可他也是老人精了,任心里头咋想,他面上不会带出半丝半毫来。依旧是笑吟吟道:“瞧我这脑子,真是岁数越大越不经事了,差点将老太太前头的吩咐给忘了。老太太说了,让我从膳房回来的时候顺道带着荷香姑娘一块,应该是有事要吩咐荷香姑娘去办。好在这走到半路上想起来了,这要是回去之后单单落下了荷香姑娘,可不是得落得老太太一阵挂落?”
“啊?老太太要荷香去内院啊?”因太过震惊老太太突如其来的这条命令,柳妈没反应的过来,巴巴的反问了一句后,然后偷看了眼天色,堪堪过了三更天,哪怕是招荷香去拜早年也不到时候啊。难不成是随着主子们守岁?
福禄笑道:“小子也不知事何事,可能是荷香姑娘向来得了老太太的意,老太太想让她过去跟她说会子话吧。”
甭管怎么想,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怎么做就得怎么做。拾掇好满腹疑问,柳妈拉过苏倾,也笑道:“能得到老太太的喜欢那是这个丫头的福分!荷香,去了老太太那别的不说,得先跟老太太和各位主子们磕个头,以感恩主子们对咱们的厚爱。”
苏倾勉强让自己的笑不那么僵硬:“荷香晓得的,柳妈放心才是。”大过年的,不让人在暖和的屋里头饮酒作乐,非得冒着严寒巴巴跑去内院给人磕头,她能真心乐意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