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23页

卫,如何?”印暄取出一卷黄帛递过去,“这是名单,你看看。”
  印云墨接过来,迅速扫了一眼,勉强点头道:“一换五十,看来我也不亏,就这样吧。”
  “何止不亏,你占了朕的大便宜。”印暄笑,“对了,你说红烧了要分朕半尾的那条黑鱼呢?”
  “呃,我吃光了。”
  “……”此乃意料之中,没什么可奇怪的,皇帝默默扭头。
  圣驾离开后,印云墨起身走到庭中,望着桐林下的一池碧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冤已伸,仇已报,你可以安心轮回去了。”
  一尾黑鱼浮出水面,朝他叩首似的连连点头后,尾巴轻甩,隐没于阴暗的水底。
  印云墨从袖中取出黄帛,望着上面的名单叹气:“只是这么一搅和,小左又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我身边了。”
  印暄回到寝宫,正宽衣沐浴,魏吉祥忽然弓着腰小跑着进来。
  他坐在温泉浴池中,撩了把水花在身上,一边皱眉道:“又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回皇上,六百里加急……”魏吉祥低头奉上奏折。
  印暄接过来一看,在哗然水声中猛地起身。衮袍加身时,他是一副高挑修长的体态,然而脱去衣物后,便见肌肉贲张、块垒分明,又从修长之外显出健硕来。水珠在他光滑而结实的赤裸肌肤上滚动,一颗一颗打向池面。
  “这些马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运往震州的军粮辎重也敢劫!”他怒叱,“昶州、旭州连年马贼为患,朕多次下令剿匪,邢厉天这颗毒瘤却至今无人能拔除!边军卫所如此不堪,难道非要朕派出京军三大营,才能解决吗?!”
  皇帝罕有的强烈愤怒令魏吉祥伏地不起:“圣上息怒,龙体为重……”
  印暄深深呼吸着,逐渐平复了起伏的胸口。
  他已很久没有这般震怒过了。这一次,他会令世人尽知,帝王一怒的代价,天底下无人可以承受。
  (紫微卷完)
  
第二卷:九州卷

第21章 紫微出垣天星动,圣人不死大盗昌

  云熙二年冬,颢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御驾北巡,在五千紫衣卫与五千京军的护卫下,由京城洛陵向西,计划经中平府的卉阳、山阴府的昶州、旭州,沿沁水一路北上,直抵震州的震山关。随行的除了部分户部、工部、兵部大臣外,还有刚回朝不久的皇叔历王。
  此前先帝亦曾出巡,宫帐车马并不奢侈。皇帝不欲逾之,也少带了随行军士、銮舆卤簿,一路上龙旗凤盖、宸车御马不过绵延数里。
  圣驾虽从简,各州府官员接驾却丝毫不敢马虎,无不费尽心思地安排接驾,贡献的方物饮食、奇珍异宝,堆山塞海而来。
  龙銮便在这一场接一场的迎奉中,不疾不徐地按既定路线而行。
  入冬后连下了几场大雪,山川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皎洁世界。积雪压得道旁枝杈沉甸甸的,不时发出毕剥断裂的脆响。
  燕来镇是一个位于卉阳与昶州交界处的小镇,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从大早就被一行二十几人包下。这伙客人驷车锦服、出手阔绰,为首的是两名年轻贵气的公子哥,其余的看起来像是侍卫随从。客栈老板难得遇到这样的大主顾,催赶着伙计又是烧水打扫又是端茶送饭,椅垫被褥都得按客人要求重新换过,忙得脚不沾地。
  客栈最宽敞的天字号房内,印云墨裹着棉被、披着狐裘,额上扎条月白色的退热带子,怏怏地半倚在床头。
  印暄坐在床沿,面色阴沉:“不就下场雪吗,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小孩子还在雪地里撒野,这下舒服了?”
  印云墨因为刚烧过一场,浑身乏力,顶嘴的声量也小了许多:“不就偶感风寒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吃两剂汤药就好了,被你训来训去的我就舒服了?”
  印暄气得够呛,恨不得伸手掐他,因对方爆出的一串咳嗽,只得转而去拍抚他的后背。
  “大公子,药煎好了。”左景年端了碗赭黄刺鼻的药汁进来。
  印暄接过来,没好声气地道:“吃药。”
  印云墨嫌弃地别过脸:“什么味儿这是……要是换我开方,非但不苦不涩,药效也会强许多。”
  “这镇子太简陋,连药铺里的药材都不全。前面离昶州还有好一段路,我看还是让人送你回卉阳,先叫御医将你的病彻底看好再说。”印暄道。
  “我不回去,一点伤风而已,犯不着小题大做。再说,你不也抛了銮舆仪仗,偷偷摸摸地赶路,你怎么不回去?”印云墨在嘴角扯出点哂笑,伸手去接药碗。
  “咳嗽就别拿碗,当心洒床上。”印暄拂开他的手,亲自拿汤匙舀了药汁往他嘴边送,“我为什么轻装简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州府官员在御前除了阿谀奉承、粉过饰非之外,还会什么?我若不脱了銮驾,恐怕满眼见的都是歌舞升平,北巡又有何意义?”
  印云墨皱着鼻子一口一口地抿药,“你嫌马屁精烦,我就不嫌?反正我不回去。”
  “不回也得回!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印暄沉着脸将空碗搁在桌上,吩咐左景年:“二公子就交给你了,点半数人,将他安全送回卉阳。”
  左景年拱手道:“遵命。”
  印云墨不甘地嘀咕:“凭什么你是大公子,而我是二公子?好歹我也是公子他叔!”
  印暄似笑非笑地睨他:“你敢比我大?”
  “……算了,二就二吧,反正我怎么看也不像你弟。”
  “待会儿药力上来,你先睡着,我会叫他们打点清楚。在车上忍个一日半的,很快就到卉阳了。”印暄说着,起身走出房间。
  左景年取茶水给印云墨漱了口,劝道:“公子,你就听皇上的,先回卉阳吧,小病拖着要成大病的。”
  印云墨叹气:“胳膊拧不过大腿,回就回吧,他不在,我一个人更轻快。我有些犯困,一会儿车马备好了,你抱我过去。”
  左景年点头。
  印云墨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睡得并不踏实,依稀感觉到被抱上了马车,车轮碌碌地碾动起来。他在朦胧中拉住那个即将抽身而去的怀抱,咕哝道:“别走,给我当枕头。”
  那怀抱静默了片刻,慢慢解开揪在裤管上的五指,在他耳边低语:“外面眼睛看着呢。”这些随侍的紫衣卫,哪个不是皇上的探子?后半句并未说出口,只是轻轻挣脱了他,掀开帘子下车。
  一股失温的凉意渗了进来,印云墨裹紧狐裘,似梦呓又似喟叹:“从古到今,皇帝就没有一个不多疑的……”
  “出发。”左景年纵身上马,对其余十名侍卫道。
  马车辚辚地走了几个时辰,因为车身沉稳,速度又不快,印云墨并不觉得颠簸,昏沉沉地狠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车停了。
  “这么快就到卉阳了?”他懒洋洋地问。
  “回公子的话,还没有,前面道路被枯树乱石给堵死了,马车过不去。”一名侍卫隔着车帘回道。
  “来得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就堵了?”
  “小人也不清楚,有几个弟兄过去查探了。”
  不多时,左景年推门走进车厢,面色有些凝重,“公子,情况似乎不太对劲。我方才过去看了看,那些树不像是自己枯倒,也不像是被雪压折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头,有从两旁山坡滚来下的痕迹。”
  “你是说,路被堵是人为的?”印云墨坐起身,倚在铺着厚厚毛皮褥子的矮榻上,“我听见外面语声嘈杂,是什么人?”
  “是一队商旅。可能是个大商号,有四十多人,其中大半都是护卫,护送着六辆货车,与我们一同堵在道上,正商量着怎么清除路障。”
  印云墨颔首:“看来人手还够,你们去搭把手,尽快把道路清了。我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左景年也点头道:“我也是这感觉。公子,你待在车上不要出来,我们尽快清理。”言罢钻出车厢,将门仔细关紧,点了另一名侍卫与他在马车旁留守,叫其余人去助力清路。
  商队的护卫领头正指挥着三十多个手下扛木搬石,见来了一伙强壮后生帮忙,大喜之下抱拳道:“多——”
  谢字尾音还未出口,但闻长蛇游动般“嘶”的一声微响,一枝铁脊箭破空而来,霎时穿透了他的前胸,只余半截尾羽在衣襟外颤动。
  那护卫领头连下个字都不及出口就被一箭穿心,立时毙命。
  场中瞬间的震愕,训练有素的紫衣卫最先拔剑出鞘,迅速向马车靠拢,脚尖一点飞身上马,呈两条圆弧状将马车围护在中间。
  商队的护卫们也反应过来,大声叫喊:“有敌袭——”纷纷抽出了兵器。
  两旁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大队人马,密密麻麻不下两三百人。这些人衣着各异,有的蓬头棉衣,有的长靴皮甲,手中有拿马刀,有提长矛,还有扛狼牙棒的,乍一看就像一群斗败了的散兵游勇、拼凑成的乌合之众。
  商队护卫看见他们,却仿佛看见一群饥饿难耐的虎狼般,齐齐变了颜色。所有人心中只一个念头:什么土匪强盗都好,可千万别是那个要命的阎王!待看清山腰上为首那人,骑一匹全无杂色的黑马,狰狞丑陋的青铜面具遮住半张脸,犹如雪天兜头一盆冰水,连脚底都凉透了。
  “——邢厉天!”有人凄厉地叫起来,仿佛面对的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
  黑马上的那人将手中一张极长的铁胎硬弓收于背后,青铜面具下舌绽春雷,吐出一个字:“冲!”身后的马贼便驱动坐骑,齐刷刷地踏坡冲下,潮信般涌来。
  这些马贼装束混杂,行动却齐致如军令,仿佛受过严格训练一般,转眼之间便已冲至百步射程。
  商队护卫们翻身上马,成犄角型护住了身后的货车与商人,硬着头皮面对数倍于己方的马贼,无不目露骇光。
  商人们虽惊慌,却未失措,短时间内聚集在货车后面,抱着脑袋蹲成一圈。
  按照行商的规矩,运货途中遇到土匪马贼,只要商人不反抗,一般没有生命危险。贼匪们只以劫财为目的,杀商人无异于杀鸡取卵。反抗是护卫们的事,商队花重金聘请身手高明的护卫,有实力的干脆家养一批好手,就是为了在此时派上用场。对于商队护卫与马贼而言,这都是个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完全诠释了人为财死的真谛。
  但这一回,这个商队显然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且不说马贼足足有两三百人之众,单单“邢厉天”这三个字,在他们眼中便是那勾魂夺魄的催命符!
  商队护卫有的刚刚生出窜逃之意,甚至还不及付诸行动,便听得一声喝:“放箭!”数十支羽箭带着“崩崩”不绝的开弓声凌空激射而来,眨眼间便收割走了六七条性命。
  马贼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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