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一步一个血脚印,满身血气熏得人胃里一阵翻滚,谁还敢正眼看?
牧清寒点点头,叫他们起来,自己也随手将二皇子丢给几个亲兵,又对殿内众人道:“叫诸位受惊了,已然无事了。”
说完,他又对唐芽一抱拳,道:“唐阁老,接下来该如何,还请几位阁老速速拿个主意出来。”
叛乱是平息了,可这些重获安全的大臣和王公贵戚们盯着牧清寒和唐芽的眼神却又不对了。
瞧这个意思,是牧清寒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了?却依旧半个字不吐露,只等着引蛇出洞……可这不是拿他们这些人做诱饵么?
正想着呢,有人一抬头,还没等流露出点不满来,却直直对上卢昭那双血污之下依旧不断翻滚着杀意的眼睛,登时一个哆嗦,又飞快的将脑袋埋到胸膛里去了。
了,了不得,这些武夫……有二心!
不少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如今几个成气候的皇子要么早就被打残了,要么今儿被一锅端,剩下的残的残,不中用的不中用,且这厮手握十万禁军,若真动了坏心,天下还有谁能挡他?!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大禄朝啊!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唐芽却忽然朝七皇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道:“请殿下登基!”
他话音刚落,牧清寒也一撩袍子,单膝跪地,“请殿下登基!”
身后卢昭等众人见状,也不迟疑,跟着跪地:“请殿下登基!”
“请殿下登基!”
这声音如海浪一般一层层传了开去,只叫人一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七皇子此刻已然呆住了,他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良久才反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道:“我,我?!”
他不是没奢望过,可后来发现许多事情真想想要实施起来实在太难太难。
他没有钱,没有权,甚至因为过去二十年一直不受重视,连最起码的招揽人心都做得十分吃力。若说背后捅刀子,倒也勉强算得心应手,可争夺皇位这种事?
七皇子已然被这天降之喜砸昏了。
而方才数次昏迷,奄奄一息的朱阁老此刻却表现的好似一个活力非凡的年轻人,竟也毫不犹豫的跪下,在唐芽之后虔诚叩头,大声疾呼:“请殿下登基!”
放眼整个朝堂内外,还立着的成年皇子也就那么三两位,真要论及年纪、个人才学、能力甚至是名声,还有母妃位分高低,确实非七皇子莫属。
他虽然出来的晚,可也因为早年经历的关系,为人谦和,名声不坏。难得学识也好,又是个健全、清白的……
当然,朱阁老心中还有另一重担忧:唐党权势太过!
之前牧清寒没出头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唐党几乎把持文武两道,牧清寒手下的人也非善类,若七皇子执意不肯登基,谁也不敢想象接下来皇位悬空会发生什么事!
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推举一位像模像样的皇子上去才能稳定人心,也好叫某些有心人彻底断了念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牧清寒等人在先帝寝宫之中经历的惊心动魄不必多说, 就是宫宴现场也如在悬崖边行走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有几个身子骨不大好的老大人、命妇当场厥过去,太医都不够使的。
二皇子摔杯为号, 后头一乱, 宴会上提前埋伏好的叛军也跟着动了。七公主和驸马带着人先将三品以上官员绑了, 又将入殿众人留在外头的家眷也都关了起来。甭管什么一品、二品的诰命,这会儿都衣服皱了, 妆容乱了,哪里还有什么风范仪态可言。
整个大禄朝最有权势的人都在这里了,也确实被一窝端,可讽刺的是, 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家的皇子。
有位老大人气不过,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甩开拽着自己的士兵, 颤巍巍几步冲到七公主跟前, 浑身哆嗦着跟她讲理。杜瑕都来不及劝说,就见面无表情的七公主已然手起刀落,将那位老大人砍翻了。
她身边的多是女眷, 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登时都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接二连三倒地的声音。
那位老夫人见老伴转眼阴阳两隔,一时支撑不住,当即捂着胸口直挺挺倒下去, 死活不知。
杜瑕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见她这般,七公主反而心情很好的笑了出来,姣好的容颜衬着溅到腮边的血珠,说不出的诡异。
“久闻指尖舞先生胆量魄力远超一般男儿,怎的才这样就不成了?”说完,又环视四周,指着那位老大人的尸首威胁道:“若再有人反抗,本宫也不会手软,这就是下场!”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识杀人现场,那种踏碎底线的剧烈视觉冲击让杜瑕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半跪在那里,一口接一口的吐,看的七公主的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
好歹她还记得自家兄长的吩咐,这人的男人也轻易动不得,倒不好眼睁睁看着她有个什么不好。
可巧方才一群命妇倒了一地,几个太医正忙活,也不多她这一个,七公主便很是不耐烦的随意指了个太医过来瞧。
这一瞧不要紧,竟然瞧出来近两个月的身孕,一时众人都愣了。
听了这消息,杜瑕都不知该喜还是忧。
怪道前阵子她总是觉得不舒服,十分贪睡,可又睡不好,便是体力似乎也有所下降。本以为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哪里能想到竟然已经成了准妈妈!
因为强烈的呕吐和无力感,接下来的时间杜瑕有些意识模糊,整个人几乎瘫在挤过来照顾她的庞秀玉身上,甚至连什么时候牧清寒回来了都不知道。直到感到身下似乎在微微摇晃,她这才好歹强打精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里了。
牧清寒已经听庞秀玉说了原委,上车后就赶紧换了衣裳,还叫人取了水,沾湿了帕子擦干净脸上和手上血迹。见她醒来,忙不迭的问道:“可还难受?要喝水不喝?可还冷?”
半睡半醒的躺了不知多久,且远离了那修罗场,杜瑕倒觉得好受了些,只是摇摇头,又冲他伸出手,道:“且扶我起来坐坐,躺的头昏。”
牧清寒忙将她抱起来,就这么搂在怀里,叹道:“委屈你了,也是我粗心的狠了,竟连这样大的事情都没察觉。”
杜瑕也拉着他上下打量,确定没多几道疤痕才松了口气,又笑道:“我自己都没觉出来,你又从哪儿知道?”
牧清寒抿了抿唇,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日后自己还得多多留心才是。
早前他因故不能陪伴毛毛出生,又没能亲手照料儿子长大,就已经觉得愧对妻子,这会儿又叫身怀有孕的她经历了这样惊险的事情,当真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叹了口气,低头在杜瑕的额头亲了一下,郑重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一回,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要亲眼看着孩子健康长大!
暂且不提二人家去之后,一直翘首以盼的杜河与王氏得知这消息后是如何的惊喜交加,外头也着实乱了起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好好的一场宫宴,圣人莫名其妙的就驾崩了,皇太子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弑君的罪名,二皇子突然就逼宫造反了,然后紧接着突然就被平叛了!
再然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竟然登基了!
说句一夜之间沧海桑田都不为过,而一直到了次日下午,宫中各处才陆续解禁。诸多国公、王爷、皇子、公主乃至高级官员,一干大禄朝最尊贵的人终于能从宫中各自回家的时候,从上到下的表情都是恍惚的。
这就,变天了?
要说惊讶,七皇子自己绝对是最惊讶的人之一,可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是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的惊喜。
在过了那么多年忍辱负重、暗无天日的生活之后,自己竟一跃成为天子,手掌天下权,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七皇子的生母祥妃,如今的太后是个善于隐忍的女人,见儿子有些失态,便抽空叫了他去教导:“……喜怒不形于色,你如今已是皇帝,越发要收敛情绪,不能先叫旁人觉察出你的心意……再者,你根基薄弱,越发要广施恩惠,安抚人心,莫要慌了手脚,叫人笑话。”
七皇子打小同母妃和姐姐相依为命,如今姐姐没了,对这个母妃更是孝敬有加,听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应了,又道:“太后教训的是,儿子准备重重褒奖唐阁老等人,却不知什么职位合适。”
之前他本就没正经接触过朝政,眼下却一大摊子事都须得他拿主意,也时常觉得力不从心。而唐芽、朱阁老等人已入阁,牧清寒也官居太尉,几乎算得上升无可升,着实叫他有些头大。
太后听后直摆手,只道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得干政,叫他自己去拿主意。
说到底,自己终究一辈子被圈在后宫,便是有些聪明也只是小聪明,以往被逼无奈也就罢了,若今后还想用这点小聪明干涉朝政,只会坏了他们母子。
这个皇儿早些年到底是被耽搁了,可也正因为此,越发得付出常人十倍百倍的努力,奋起直追,不然以后越发不中用了。便是她能干,难不成还能帮儿子一辈子?总得叫他学着自己面对一切。
七皇子张了张嘴,也知道太后说的是正理,可究竟手边没个得用的谋臣,只好硬着头皮又道:“儿子想着,还得加开一回恩科,替朝廷选拔些人才。”
见他这样,太后先就叹了口气,点点头:“也罢了,这是正事,你有此打算,不如去找几位阁老商议一回,听听他们的意思。”
皇位是到手了不假,可到底能不能坐得稳,还得看下头大臣们的意见,不然即便龙袍加身,也有可能只是个傀儡。
见太后着实不愿多谈,七皇子也只好做罢,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边回前头去了。
他一个人憋在书房里呆了几日,翻遍了过往的史书,仔细品味历朝历代帝王的驭下之道,这才鼓起勇气,召见内阁。
面对这四位,新任皇帝实在生不起一点儿摆弄的心思和胆量,直接叫人赐座,又奉了好茶。
他不是不觉得憋屈,可这皇位来的本就是意料之外,即便想跟这些人叫板,他也得有资本呀!
便是皇太子和二皇子那等经营多年的人上了位,面对这些人老成精,弟子门生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老货,恐怕也很有无从下手的感觉,更何况是孤家寡人一个的前七皇子!
众人先商议了一回给先帝和后宫一众嫔妃加谥号、封号的事,皇帝又说了想开恩科的打算。
唐芽立即带头起身,说了句:“圣上英明。”慌得皇帝马上起来搀扶,若不是好歹做了几日龙椅,只怕“使不得”这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君臣之间相互谦虚、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