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  第251页


  众人又纷纷笑起来,后头铺子里的下人也都赞小少爷机灵聪慧等。
  “来了,来了!”
  正说笑间,忽听外头靠城门的方向躁动起来,紧接着便有眼尖的人大喊出声。
  这一声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欢呼声刹那间炸裂开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杜瑕不自觉的站起,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的眼睛直直看向城门方向,一时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两岁的孩子便如同一颗正长个儿的大萝卜,生机勃勃,可却是不容辩驳的……矮。毛毛使劲踮着脚尖,也不过勉强将头顶梳起来的小小发髻顶出围栏,却哪里看得到!
  他急的不行,忙用力扯着杜瑕的衣裙,急切道:“娘,娘,要看!”
  杜瑕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把儿子忘了,也不由得一笑,弯腰将他抱起。
  安全起见,基本建筑的二楼及以上靠窗位置都会修建围栏,而这些围栏往往能到杜瑕腰部以上的位置。而她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保守估计,围栏高度应该在一米一上下。可如今的毛毛顶了天也就一米,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又等了一会儿,欢呼声更盛,紧接着便有沉沉的马蹄声,杜瑕心跳一下紧似一下,喉咙竟有些干渴。
  先是帅旗,再是几位将领,后面的是骑兵,再往后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则是步兵。
  他们出征的时候,杜瑕来送过,而此刻回来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很明显,经历了一番血与火的考验,他们的眼神和步伐都变得更加坚定有力,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锐气更是逼人,行走间,几乎撼动了整片大地。
  百姓们开始欢呼,声响震天,当那抹熟悉的影子映入眼帘,杜瑕觉得自己眼眶发胀。
  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的毛毛被彻底震撼,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的大大的,老半天回不过神。
  不知谁在他耳边说了句“快看,你爹来了!”
  爹?!
  如梦方醒的毛毛也跟着眺望,可无奈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穿戴一身铠甲、头盔的几位将士都是一般模样,任凭他再如何看也辨认不出。
  这么多人,哪个是爹呀?
  就在此时,却见杜瑕轻轻拉住他的胳膊,往打头阵的将军阵营中,指了指第二排中间那位身披明光铠,手持铁杆长枪,腰板挺直,威风凛凛的将军,轻声道:“那个。”
  是他,是牧清寒!
  两年不见,他黑了,瘦了,却更精神了!
  其实大军昨日便已抵达开封西郊,只是并未立刻进城,而是在外扎营,休整一日,待全员将士都将自己收拾干净,这才精神饱满的进城。不然从西往东这奔波一路,风餐露宿的,便是宋玉再世,恐怕也被折腾秃噜一层皮,算不得好看了。
  铠甲残破的赶紧修补,来不及修补的就换一套新的;兵器折损的也是一般道理。甚至有人说其中几位将军用惯了的木杆长枪不够威风,又一力做主,现不知从哪儿扒拉出来几根数十斤重的丈八长枪,果然杀气腾腾……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必要的仪式感还是要讲究的,毕竟一支看上去就疲惫不堪又风尘仆仆的大军强撑进城,远远比不上此刻雄姿英发、气势逼人的铁军更有威慑力,更能激发百姓们的热情与爱国之心,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民族自豪感。
  呼声震天!
  毛毛也盯着下面的牧清寒看了会儿,突然也扯开嗓子喊起来:“爹,爹!”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禁心酸又好笑。心酸的是可怜这孩子都两岁了,如今连爹都没见过一面呢!好笑的却是,这会儿声音这样大,哭的笑的喊的叫的都有,莫说这么个小小孩童,便是前些年名动天下的吹笛圣手林大家狠命吹奏,下头的人也未必听得见。
  然而就在此刻,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已经快行至牧家商铺斜前方的牧清寒竟突然抬头,刷的朝这边看来!
  毛毛先是一愣,旋即欢喜的疯了,大声道:“娘,娘,爹看我哩,爹!”
  一家三口六目相对,仿佛周围什么人、什么声响都不在了。
  又过了会儿,跨在马背上的牧清寒随大军行至正下方,忽然冲杜瑕展颜一笑,又抬起胳膊摆了摆手,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现。
  杜瑕泪如雨下。
  大军已经过去,可已经瞧见妻儿的牧清寒却频频回首,恨不得将脖子拧断。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个奢望,因为大军凯旋而归,虽然同样伤亡惨重,可越是这样,朝廷越要开摆庆功宴,对有功之臣一一犒赏。而牧清寒作为此次高级将领中最年轻的一员,自然是重点人物,说不得要面圣的,想跑都没法子。
  待大军绕城一周,天也黑了,军中五品以上将领果然都被留在宫中。而身子一直不好的圣人竟也坚持赴宴,叫人抬了出来,又亲自一一接见了几名格外突出的将领,其中便有牧清寒。
  对圣人,牧清寒的感觉十分复杂,虽然有点怨他养了一群爱惹事的儿子,几乎害了自己的亲人,可这位日薄西山的帝王确实待他不薄,几乎一手将他推到如今的地位。
  先是钦点自己为武状元,又给予厚赏,并寄予厚望。后又力排众议,不仅许他出征,更破天荒的授予他这个年纪史无前例的高职位……
  甚至可以说,便是早年死去的牧老爷,也未曾给他这样多的关注和关怀。
  说句大不敬的话,牧清寒的确从这位垂垂老矣的帝王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儿,哪怕是无意为之的混乱的长辈式关爱。
  曾经的圣人意气风发,虽然是个偏文的皇帝,可到底双目灼灼,堪称明君,然而此刻,竟口歪眼斜,不能动弹,便是开口,也是含糊不清,半天说不得一句。
  牧清寒突然就觉得有些酸涩,鬼使神差的在不该他说话的时候,低低的说了句:“您多保重身体。”
  不光旁边伺候的两个太监,便是圣人自己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掌事太监偷眼看了圣人一眼,见他竟然并没有发怒或是任何不悦的表情,心下稍定,同时越发对牧清寒另眼相待。不光这种想法过去之后,又替他觉得遗憾。
  圣人分明是极其看重这位小牧将军的,可惜的是就圣人这般模样……说句大不敬的话,谁知道还能撑多久呢?便是有心提拔,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更甚至新君继位,自然要提拔自己的心腹,如小牧将军此等明确入了老圣人眼的,恐怕……
  要不怎么说最怕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呢?圣人自然不是美人,却可勉强称一句英雄。想当年,他是何等英姿勃发,一呼百应,可如今得了这病,非但要被迫将权势拱手于人――权利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的,哪怕让的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成!更有许多人这会儿就已经开始找下家了,打量他不知道么?
  他做了一辈子皇帝,什么都知道!
  曾经对他恭恭敬敬的孝顺儿子们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竟连最起码的伪装也懒的做了,一点点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
  他不意外,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凉。
  朕,朕还是天子呀,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呀!
  生病以来,众皇子一开始还愿意到他面前表现一二,可眼见着病情越发严重,便是天子也免不了容颜苍老、气味难闻,他们来得越发少了。
  圣人甚至有些记不清上一回见到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之前?
  哦,貌似小七中间来过一回,可具体是什么日子,他记不得了。
  可就在此刻,他竟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臣子口中,听到了关怀的话!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真心还是假意,分得清。
  想到这里,圣人心中自嘲一笑,罕见地露出一点久违的欢喜,冲牧清寒点了点头。
  瞧瞧,这就是朕看重的人!
  忠君爱国,朕没有看错!
  接下来,本该是封赏的环节了,可当侍从将早先为牧清寒准备好的写有官职名称的圣旨呈上来时,圣人竟做出意外之举:
  他十分吃力的抬起手,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微微摇了摇头。
  现场寂静无声,文武百官并众多将士的视线都落在这里。
  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太监顺着他的视线一瞧,心领神会,立刻叫人准备空白圣旨。
  看清上面的动作之后,满堂哗然!
  古往今来,大凡有功之臣,哪怕是现场宣布的,所接受的嘉奖也都是事先已经拟好乐得,可瞧圣人的意思,竟是要重来?
  牧清寒乃是有功之臣,便是重来,难不成还能越弄越差?
  众人看向牧清寒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这位年轻的将军,可真是简在帝心。
  可惜,可惜啊可惜!
  可惜赏识他的人已经老了!
  已经许久不曾动笔的圣人颤巍巍的写了几个字就已经满头大汗,双手颤抖不已,侍从想劝,却又不敢劝,只得一边暗自啜泣,一边服侍。
  短短两行字就已经耗尽了圣人的全身力气,写完之后,他甚至来不及将毛笔交出去,就已经颓然躺了回去,靠在龙椅上面大喘息,眼睛都睁不大开了。
  牧清寒也跟着跟着心惊,心中越发酸涩。
  稍后,圣人又叫侍从帮着用了印,这才松了口气。
  传旨太监念道:“升授奉国将军,准三代后始降;升殿前都指挥使……”
  现场先是一寂静,然后,满朝哗然!
  便是牧清寒自己,也已经有些呆了。
  来之前,他就已经听师公唐芽透了风声,说圣人打算将自己的从三品官职提到正三品,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算前无古人了。
  可没想到,竟然是奉国将军,从二品!
  奉国将军乃是对有功之臣的一种荣誉称号,有品级无实权,却可以算作爵位,世代沿袭!
  而殿前都指挥使则是实权职位,同样从二品,统领禁军!
  大禄皇帝享有最高军事权,下设枢密院,再设三衙。而因本朝皇帝重文轻武,枢密院形同虚设,实际上分别掌管殿前都指挥司、侍卫兵马司、侍卫步军司的三衙长官便是大禄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事最高长官!
  也就是俗称的,太尉。
  二十来岁的太尉?!却叫那些打了一辈子仗,却还在努力往上爬,不过官居四五品的老前辈们脸往哪里放!
  圣人果然是病的疯了!
  禁军乃大禄战斗力最强的精锐部队,圣人竟然将这支铁骑交于一个毛头小子!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引发的反响甚至超过前段时间南方大乱,饶是知道至此大喜之日不该煞风景,魏渊还是出列反对。
  开甚么玩笑!
  如今唐芽已经入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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