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这些素日里被人瞧不起的大老粗冲锋陷阵,出谋划策又有朝中文臣,凭什么叫那起子人白捡便宜?
好歹太尉大人是自家禁军里出去的人物,又摆明了替大家出头,推这样的人物上去,大家都服气!
牧清寒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记到现在,旋即竟真的认真思索片刻,然后道:“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说老实话,我还真动过心。”
都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谁没个建功立业的野心呢?更何况当初皇位距离自己那样近,几乎咫尺之遥,又似乎只要伸伸手就够得到,若说一点儿没动过心思,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卢昭和杜文面面相觑,旋即大笑起来,活像是发现了大文章一样,抓着他追问道:“那你如何又没做呢?”
牧清寒笑着摇头,淡淡道:“我不是那块料。”
“哪里就能这样妄自菲薄!”杜文反倒嚷嚷起来,十分大逆不道的说,“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如今不会,难不成日后还学不会?”
牧清寒就顺势打趣他 ,“瞧你这般上心,早知就叫你去了!”
“莫要吓我!”见话锋扯到自己身上,杜文自己先就怂了,慌不迭的摆手,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我就只想老老实实的做个权臣,那位子,啧啧,扎得很,扎得很啊!”
话音刚落,三人俱都放声大笑起来。
诚然,有自知之明算是一个理由,可归根究底,还是他们不愿意看到进一步的生灵涂炭。
因为若真要有那个心思,这两个人比不过史上最贤明的皇帝,可总不至于会是个昏君吧?只要狠得下心,总能坐得稳的。
可说来说去,还不是狠不下?
他们平叛尚且算是师出有名,可若是得寸进尺,莫说天下百姓还没有改朝换代的意思,便是朝中大臣先就要跳起来反对了。
届时为了稳定政局,他们少不得要再发兵镇压,那么好容易看到安宁的大禄,难免又要遭受战火洗礼……
过去的几年,他们本人或是亲近的人都上过战场,经历了太多太多流血牺牲,对此早已厌倦,又哪里会亲手发动战争?
三个人喝的烂醉如泥,次日才发现各自横七竖八的躺在炕上,相继起来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开始梳洗。
杜瑕亲自替三人张罗了饭食,卢昭就歉意道:“酒后无状,又留在这里讨人嫌,实在是叨扰了。”
庞秀玉就道:“知道了就少吃些,也省的越发讨人嫌!”
众人便都笑了,又坐下吃饭。
一时饭毕,卢昭突然说,想等着卢将军进京述职,借太医之手养好了身体,他们一家老小便致仕归乡,解甲归田。
几个人都呆住了,杜文更不解道:“忠烈,你莫是酒还没醒吧?如何作此言论!”
“我是说的真心话,”卢昭叹了口气,万分感慨道:“想我们夫妻二人,早年入京为质,不能尽孝膝下,此番又先后数次经历生死,早就对这朝廷的明争暗斗倦了。好容易都留得一条命在,不如归去!”
顿了下,见大家都在听,他又道:“左右仗打完了,二十年内再无战火之忧,我俩的父亲也都已老迈,又伤了元气,便是留下,恐怕也无法披甲上阵,且叫他们过些安生日子吧。”
一时说的众人都唏嘘起来。
这些年来,卢昭和庞秀玉两家过得当真憋屈,父子、父女天涯相隔不说,便是连个面儿都不让见。分明是功臣,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上头猜忌、打压,更恨不得置于死地,便是再滚烫的心也该凉透了。
正如卢昭说言,两位老将军也已年迈,便是强留在朝中,等到日后战事再起……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还两说呢。
为国拼杀了一辈子,也到了该一家团圆,含饴弄孙的时候了。
见大家脸上都有些感伤,卢昭忙道:“便是再有什么,大不了我再出山松散筋骨便是,难不成有你这个太尉在,这点事也办不成?”
牧清寒就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文也想开了,点点头,道:“也罢,回头替你说话便是。”
只是解甲归田,又不是软禁,回头大家若想再见,尽管挑时间聚便是了,怕什么?
卢昭闻言,感激不已,抱拳道:“多谢,多谢。”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回立了功,想一家人都缩回去,恐怕上头不会轻易放行,若得杜文相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杜文朗笑一声,也不在意,只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若真要谢,回头替我多生几个侄儿侄女也就是了!”
年前杜瑕曾拉着庞秀玉一起请一位妇科圣手把脉,说其实这对夫妻两个人的身体都没有什么毛病,非但没毛病,甚至远比一般人都康健的很。之所以到如今还没个子嗣,只是郁结于心。
眼下尘埃落定,若两家人真能共享天伦,哪里还会有郁气?后代自然也就不愁了。
庞秀玉也非那等扭捏女子,听了这话不羞反喜,只拉着他灌酒,又笑道:“日后多得是侄儿侄女,只怕你这个做叔父的,要连压岁钱都掏不起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结局】
先帝的死、叛贼的处置, 以及新帝的登基仪式, 又赶上年前后,宫内外越发忙乱不堪, 吏部、礼部一众人忙的四脚朝天, 连带着兵部、刑部、户部也跟着打转转, 如今勉强还算清闲的,恐怕也只有暂时没查出水利工程大篓子的工部了。
新帝登基, 自然要恩威并施,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先是赏,然后就是处置以先太子和二皇子为首的一众人员。又因着都是兄弟, 还不好太狠了,越加头大。
前头还没审完, 后头牢里就传来消息,说七公主不堪受辱, 昨儿晚上自己一头碰死了。
肃贵太妃听后, 一字不发就厥了过去,再醒来人一下子就老了一二十岁似的,两只眼睛里当真一点光彩也没了。
先帝不是特别爱好美色的人, 同元后也颇有情分, 剩下一众妃嫔多不过是面子情,日子就都不大好过。
都愿意生儿子不假,觉得余生能有个依靠,可实际上, 还是能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公主感情更加深厚一些。七公主打小就聪明伶俐,活泼开朗,远比一般的公主甚至是皇子受宠的多,连带着生母肃贵妃也颇得益处,母女二人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性格刚烈的七公主无法接受从高高在上一朝沦落为阶下囚而自戕,肃贵妃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半,若不是还有二皇子,当真要一死了之了。
新帝心中暗自痛快,面上倒不跟一个死人计较,特许她以公主身份下葬,不过不许入皇陵,只能另择一处墓地。又大笔一挥,干脆将七驸马撵去守灵,只说是全了他们的夫妻情谊。
你们不是夫妻感情好,好到甘愿一同造反么?得了,那便一辈子生死不弃吧!
因着七公主一事,看守的人从上到下都吃了挂落,越加严谨起来,不光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巡视,连墙上也都包了棉被,大牢内外更是一点儿尖锐的物件都不见,一日三餐也只是容易抓取的炊饼、馒头,只叫剩下的人想自杀都没机会。
过去的事要一点点处理,而眼下的朝政却也耽搁不得,新帝在朝上提了开恩科的打算,没人反对。
不过因今年本就是科举之年,不好施恩,新帝便将恩科开在来年,倒也合适。
待到三月份,正式举行了登基大典,新帝便为明宗,乃是大禄朝第三个皇帝,当年为明宗元年。
这些都好说,反倒是在对唐芽的态度上,明宗有些拿不准分寸。
对这位率先主张推自己上位的有功之臣,明宗当真是尊重的,可大约也是唐芽威名太过,明宗总觉得对此人的敬畏大过尊重,往往两人独处时便时常觉得惶恐不安。
虽说臣子对皇帝不可直视,可偶尔明宗一抬头,无意中对上那双眼睛,总是先下意识的在心里打个哆嗦,觉得自己在此人面前便如同一张摊开来的纸一般一览无余,什么心思念想都藏不住……
想拉拢,却又因为太过敬畏而不知该如何拉拢,这就是新帝如今的感受。
可饶是不知如何是好,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因为唐芽眼下身体正健,徒子徒孙又出息,少说还有个二十年的政治生涯,这皇位想要坐的稳当,多要靠此人相助。
这一日,明宗琢磨许久,在御书房召见唐芽,直言想拜他为太师。
朝廷有太师太傅太保三职,正一品,辅佐天子。太师教文,太傅教武,太保负责安全,地位超群,无人可出其右。
唐芽一听就端端正正的跪下回绝,只说不敢为帝师。
明宗愁的慌,亲自下去扶他,无比真诚的说了自己面临的困境,说是真心想请他辅佐自己。
早些年他们母子三人就如同透明人一般,饶是后头二公主被送出去和亲了也没改变太多,上书房的师父也不大上心,这些年着实耽搁的狠了,哪里学过什么帝王心术。这几个月来,明宗心中那点意外继位的欣喜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压力所取代。真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知道它的痛苦,做了皇帝才知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既然上都上来了,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呢?说不得要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明宗这才想将唐芽彻底拉到自己阵营中来。
可唐芽偏偏不愿,任凭明宗说破嘴也无济于事。
最后无法,两人都各退一步,明宗立自己三岁的嫡长子为太子,请唐芽为太子少师,这才罢了。
好歹看到一点进展,明宗喜得无可无不可,底气也略足了些,又对唐芽试探,说想发落魏党。
唐芽听后,也不说话,只是很少有的抬头瞧了他一眼。
他的眼中平静无波,可若细细看去,却又像极了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池水。只这么一眼,就将明宗看的心下大乱,过了许久才干笑着问道:“阁老这是何意?”
唐芽复又垂下头去,淡淡道:“如今您已是天子,日后该多多留心天下大事,这等细枝末节的琐碎,以前倒罢了,今后就免了吧,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说完,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明宗却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久久回不过神来,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以前就罢了,今后就免了吧。”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知道当初十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是自己下的手了!
除了近前伺候的,谁也不知道,打从这一日起,明宗就频频做噩梦……
明宗还在做皇子时就不受重视,取的正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也是四品官的女儿,性格柔顺,温婉有余大气不足,如今突然成为国母,瞧着总有些怯怯的。
她与明宗有两个儿子,长子虚岁三岁,次子还不满一岁,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