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打了个响指:“我们先看看俞夏那边怎么样吧。”
问心湖上,有人抓着俞夏某句话来痛批,却被他轻松化去,然后直接夺擂失败从莲花台座上下来。
也有人论述起自己的大道,俞夏在他的基础上辨析得更为深刻,令对方心中叹服,同样是夺擂失败离开莲花台座。
短短时间内,莲花台座就空置了一大半。
这下子,周围不少围观群众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看向道宗的道远和了悟——他们已经逐渐意识到,俞夏对大道的了解远超出他们,在场只有道远和了悟两人最有可能与他相争。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打算什么时候上了。
面对众人的注视,了悟放下合十的双手,重新缠绕好腕间的黑色念珠,正要往前迈出一步,就见另一个方向传出惊呼声:“道远!”
气质出尘的道远掐了个道诀,隔着虚空与莲台上的俞夏对视:“贫道想要与道友辩论一番。”话音落下,他拂尘一甩,人已经来到湖畔边的一座空莲台上,直接盘膝坐下。
然后,道远轻笑了下:“贫道只通道法,无法在剑道上与俞道友一较高下。不如你我换种方式,以言出即法的方式进行论道。”
所谓言出即法,是两人各自开口说话时,往话中注入各自大道的大道之力,用大道之力进行对抗。
对大道的理解越深,能够牵动为己用的大道之力越多,到时候谁高谁低自然一目了然。
俞夏显然也是知道这种比拼方式的,他平静道:“都可以,那我们就开始吧——”
“稍等。”湖边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了悟迈步越出人群,“不知道这场比试能否再加上贫僧?”
围观众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响起喧哗声。
他们还以为重头戏会留在很后面,没想到论道比试才开始不过半个时辰,大戏居然就要上演了。
莲台上的道远平静道:“佛子请。”
俞夏抬手:“佛子请。”
了悟直接腾空,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空莲台。他这个位置刚刚好与俞夏、道远两人构成了三角对峙状态。
俞夏身为擂主,最先出声:“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
道远掐了个道诀,音调没有起伏:“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了悟双手合十,只是简单道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俞夏和道远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的言出即法有些取巧,采用了长句来催动大道之力,结果无定宗这位佛子只是平静念了句佛号,就能召唤出与他们相当的大道之力。
道远还好,他早知了悟的实力。
而俞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紧紧抿起唇畔。他对大道的理解绝对超过众人的,只是……终究要受限于如今筑基巅峰的实力。
就在三人话音各自落下时,那原本平静的天际突然洒下淡淡的光芒,有大道之花隐隐约约在三人的身后盛开。
“居然催动了大道之花盛开,好可怕。”
“他们三人对各自大道的理解,怕是早已超出同辈人。”
就连作为裁判的元婴修士,也是一脸惊叹。这三人在大道一途,已经可以与老一辈人争锋了。
俞夏语速加快:“剑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他身后,大道之花由若隐若现变得凝实起来,而且化而为三朵。
道远语气依旧平静:“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在他身后,大道之花也变得凝实起来,同样化为三朵。只是隐约间,他有一朵大道之花处于半开半合状态。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落了下风,道远眉心动了动。
了悟依旧是呈现出双手合十的姿态:“阿弥陀佛。”三朵大道之花灼灼盛放。
俞夏抿紧唇,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百兵之君,剑道万古。”
前四个字,他还能轻松连成一句,但后面那四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给他施加压力。
到了‘古’字,俞夏的唇角已经被他咬出血迹来,那个‘古’字几乎成了气音。
但,终究还是完整道了出来。
大道之花竟似变成了真花,完全盛放于他身后,若是凝视得久了,那花里似乎有剑道的万古起源,剑气在花周围肆虐,撕裂虚空。
道远深吸口气,知道俞夏是已经倾尽全力了。
他如果有所保留,必然落败。
于是道远直接开口,一字一顿念出道宗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这七个字,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脸色苍白,无论他怎么努力,冥冥之中都有一股力量在压制着他,让他没办法把最后的‘前、行’二字说完。
了悟眉心微蹙,额上也泛起冷汗。他紧闭双眼,脱口而出的依旧是:“阿弥陀佛。”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大道之花彻底凝实。花瓣里似乎有着三千佛陀在诵经,隐隐约约传出一阵让人凝心静神的梵音。宇宙之无尽起源尽在其中。
随着了悟话音落下,俞夏猛地一挥右手,他身后的大道之花破空而出,几乎在下一刻就来到了悟身前。
了悟缓缓睁开眼睛,催动身后的大道之花与他相争。
两种蕴含着不同大道真理的花互相对抗,一开始几乎僵持不下,但小半刻钟后,被俞夏召唤出来的大道之花开始颤抖起来。
那股颤抖波动逐渐放大,然后,一点点出现溃败的痕迹。
俞夏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瘀血。
了悟拂袖,令大道之花不再向前移动。然后他起身,朝两人颔首示意:“两位道友,承让了。”又看向俞夏,抬手道,“俞道友,请下擂。”
接下来该守擂的人,是他。
第七十四章
问心湖四面八方都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除了了悟那句话在回响外,就只剩下窒息般的沉默。
衡玉站在人群中。
她原本不知从哪里捡来一片干净的荷叶,一直放在手心里旋转, 态度有些漫不经心, 自了悟从莲台上起身后,衡玉就随手把荷叶抛回湖面, 眸中暮色似是被彻底点亮, 视线落在他身上。
其实她很少看到了悟这般模样。绝大多数时候,他温和, 也缄默,丝毫没有荣光满身的高调。
但这样的人光彩也不可遮掩,只要有合适的场合,就注定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所在。
跟着道卓过来看热闹的慕欢抬手捂嘴, 眼中神采潋滟。
就是这样的风采。
她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这位佛子,不就是被他这种轻描淡写便力压同辈的风采所吸引到吗。
于是,慕欢没忍住, 给距离她不远的衡玉传音:“这样的人,原是高岭之花不可攀,芸芸众生于他眼中毫无区别,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他垂青。”
衡玉眼波流转,环视一圈找到慕欢的身影, 隔着人群与慕欢对视,传音道:“可能是因为……我比你漂亮。”
慕欢:“……”
好气啊。
-
莲台上的俞夏神情萎靡。
用大道之力进行比试,一旦落败, 就会被大道之力反噬, 受到些许大道之伤。
以他现在的情况, 就算是服食了丹药, 也需要静养几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不给身体留下任何隐患。
俞夏抬手,用指腹抹掉唇角的血迹,一只手撑着地缓缓站起身。
随着他的起身,问心湖畔的众人终于从震惊状态回过神来,随后议论声不绝。
没有在意那些议论声,俞夏说:“不愧是了悟佛子。”
他朝着了悟行了一礼,虽然输了比试,却没有输掉风度,洒脱一笑后御剑离去,将擂主的位置让给了悟。
了悟更换位置,盘坐在中心莲台上,等着其他没有上场的修士填补擂台的空缺。
刚刚双方的大道之花进行争锋,他看似赢得轻松,实则在大道之花相互碰撞时气血上涌,并非处于完好状态。
了悟原本想趁着等待的时间闭眼调息片刻,但视线刚下垂,又忍不住抬起,向岸边眺望,准确捕捉到那茫茫人海中的皎皎月色。
湖畔,衡玉穿着一身浅绿色纱裙,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
她的眸光灼灼,比月色更撩拨人心。
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
了悟从不曾见过衡玉这般模样。
绝大多数时候,她看着他,目光柔和。绝无这种灼灼得令人觉得不自在和……难为情之感。
了悟下意识双手合十。
回到宗门后,他去戒律院受罚的次数必须再增加一次。
——他的心底泛起了胜负之欲,此刻他只希望,能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更长时间。
-
这一回,也许是了悟方才的表现震慑住了众人,空缺的擂台过了足足一刻钟才被彻底补满。
了悟闭眼调息,勉强恢复了一番状态,直到此时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双手合十讲解佛道。
他从一花一木这种最细微之处开篇,引申出‘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佛法,进而论述佛道。
高深玄妙的佛法于他是信手捏来,深入浅出。
即使这一回听他讲解佛法的人是一群筑基期、结丹期修士,他们于他眼中与普通凡人并无区别,他的表现和当初在平城为平城普通百姓开坛讲法一模一样。
两刻钟后,了悟结束论述佛法,向周围的对手示意:“诸位道友如有所惑,贫僧会一一答复,不拘是佛道还是其他大道。”
之前俞夏讲解剑道,还有人揪着俞夏的某句发言不放,想要通过只言片语驳倒俞夏。
但现在面对了悟,这些对手压根没想过去抓了悟言语的漏洞,而是用他们自己求寻的大道去进行交锋——他们这些人对佛道的理解,还能高过佛法精湛的佛子如若揪着某一句话不放,倒像是在自取其辱。
但即使如此,很短的时间内,莲花台座还是空出大半,然后由其他未上场的修士进行替换。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去。
擂主依旧是了悟。
他背脊挺直,连坐姿都没更换过一下。
坐而论道、舌灿莲花,令众道蛰伏——衡玉所期待见到的场景,他不打折扣地都完成了。
衡玉已经从惊讶状态平静下来,现在心里只剩下隐隐的担忧。
她知道,在刚刚的碰撞中,了悟绝对受了些大道之伤。
大道之伤是伤及大道根基,而大道根基对一名修士来说,可以说是修炼之本。了悟本应该在一受伤时就好好找地方静养的,现在却一直强撑着进行论道比试。
时间拖得越久,伤势造成的影响越深,衡玉很难不担心。
但担心也没办法,论道比试还在继续。
又是半个时辰后,莲台再次空缺大半,可已经没有修士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