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环境。
古朴而大气的建筑风格。
菩提树参天生长。
白玉石台阶长长铺了一路。
这是无定宗。
衡玉垂眼将手攥成拳头,就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对劲——她现在是虚影状态。
刚刚那位前辈说,要她亲眼去看看吗?
衡玉迈步,沿着白玉石台阶一路走到尽头,一个高大的殿宇映入衡玉视线。她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大殿里,几位元婴期长老围坐着,似乎是遇到什么难题,他们神情严肃皆无法展眉。衡玉走进来时并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道门的信徒还真是卑鄙无耻,居然在大肆传播这样的谣言!”一位穿着蓝色僧袍的长老突然暴喝出声,气得脸色发胀。
“道门……道门的事稍后再议,若不是我们的佛子身有把柄,又如何会被这般流言蜚语攻讦。之前有着渡劫的说法挡着,现在明明有机会渡过劫难,却是他自己不愿忘情!”
“信徒那边倒也罢了。宗门里,了悟的威望已是大不如前,不少弟子、长老,就连同修大慈大悲道的静守老祖都对他颇有微词,觉得他耽于劫难不能自拔,他又为何执迷不悟。”
“唉。他是从不曾耽误过修炼进度,但之前几次情劫取得进展,他的修为都突飞猛进,若是一口气度过情劫,怕是有望直冲到元婴后期。到时再辅以天生佛骨,普通化神期邪魔压根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这般执着,为的从不是个人私欲,而是佛门和苍生,现在倒成了恶人一般。”有个长老苦笑,脸上写满无奈。
“……圆苍师兄闭关了,没有圆苍师兄挡着,长老这边向了悟直接施压如何。他在封印地闭塞太久了,也是时候听听旁人是如何评价他的。”
“静守老祖不日出关,他是了悟的师祖,就请静守老祖多劝劝了悟吧。”
长老们七嘴八舌,各人有各人的说辞,但到最后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在指责了悟。
这些声音缭绕在佛殿上,最后尽数被衡玉收入耳里。她抱着归一剑,脸上布满冰霜,薄怒染上眸里,那双干干净净的眸子瞬间像是布满烈焰一般。
再也没办法听下去,衡玉猛地转身,快步走出佛殿。就在她左脚刚迈过门槛时,她周遭的空间再度变得扭曲起来。下一刻,衡玉发现她来到无定宗藏经阁门前。
这时候接近傍晚,不少弟子结伴从藏经阁里走出来。
待到藏经阁前安静下来时,漫天的红霞已经迅速化成夜色,有人慢慢走上台阶,给藏经阁前挂着的灯笼点火。
灯笼亮起那一刻,火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带着几分倦色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因为有些疲倦,他不像记忆中那般缄默而温柔。
现在的他显得有几分神圣而冷淡,虽还是温和的,却也带着淡淡悲天悯人的疏离。
衡玉慢悠悠走下台阶,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去勾住他的尾指。
她只是一道虚像,两人触碰时,衡玉并没有感应到他身体的丝毫温度。
但就在她要将手移开时,了悟仿佛受惊般,另一只手没拿稳火折子。火折子掉落到白玉石地板上,迅速熄灭,灯笼被风吹得一阵晃悠,里面的烛光便变得黯淡起来。
今夜没有星月,于是周遭迅速变黑。
了悟侧头环视周围,声音有些许困惑:“为何会感应到洛主的气息。”
衡玉微愣,笑:“真的吗?”她抬手抚摸了悟的脸,就站在他的正前方,“这回感应到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了悟抬手, 用指背触碰自己的颊侧。
温热的触感蔓延开来。
他似乎还有些困惑,于是便慢慢拧起眉。
衡玉知道他其实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他刚刚会感应到气息。
她往后退开两步,轻声提醒:“别拧眉啊。你该继续点灯笼了。”
了悟舒展眉心。
他看着自己刚刚点燃的灯笼已经被风吹灭, 便重新点燃火折子, 将面前这盏灯笼里的蜡烛点亮。从烛芯窜起的火苗稳定下来, 了悟朝下一盏灯笼走去。
一盏接着一盏。
灯笼如长河般照亮昏暗而宁静的台阶。
了悟将他手上的火折子熄灭, 在白玉石台阶坐下,仰头紧紧盯着天空。
衡玉坐到他身边,仰头观望夜空,仔细瞧了半天,依旧没找到任何一颗星星:“这夜空有什么好看的。”
“今晚还是没有星星。”了悟低声自语,“这夜空看起来, 倒有几分像是封印地的夜空了。”
“你想回封印地了吗?”衡玉侧头去看他,见他那漆黑的眼眸始终盯着天上,里面仿佛有暗潮在涌动, 她便凑过去摸他的睫毛, 似乎是想要将他的睫毛数量数得个清清楚楚, “那些长老和弟子,以及你的师祖, 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圆苍掌教闭关, 最会护着你、站在你这边的人不在了, 你以后的处境怕是要愈发为难。”
“冰魔祖已经成功将帝魔祖唤醒, 他们现在正在暗地蛰伏, 慢慢恢复实力。局势变得太快, 师祖出关之后定然会让贫僧通过玄佛镜入封印地深处, 借着生死的考验度过情劫。只是不知洛主要闭关到何时……”他的声音有几分怅惘, 融在冰凉的夜风之中,更显得萧瑟。
——了悟师兄,我就在你身边啊。
衡玉心下自语。
-
夜色渐深。
了悟枯坐片刻,起身离开这处台阶,慢慢赶回他的屋子。
他的屋子还是和衡玉记忆中一模一样,外墙爬满不知名的藤蔓,环境格外清幽。
了悟推开门后走进里面,点燃蜡烛,坐在桌案前翻阅经文。
他翻阅得很慢,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衡玉凑过去瞧了几眼,发现这是本梵文写成的佛经。
她之前为了悟专门学过梵文,虽然不是很熟练,但简单阅读还是做得到的——佛经这一页讲的是玄佛镜的功能。
玄佛镜是佛祖成佛前制成的一件法宝。
它可以复制场景,让佛门弟子在里面接受到生死的考验。
那里面的考验都极端凶险,唯有完成所有考验才能够从玄佛镜里出来。
佛祖慈悲,但这件法宝却沾染过数不清的佛门天骄的鲜血——再惊才绝艳,身为修士无法争渡,无法成就长生大道,终是要魂归天地。
“你师祖想用玄佛镜助你突破情劫吗?”衡玉低声说。
她见了悟换了本佛经在轻声诵读,便稍稍远离,免得打扰到他。
在屋子里静静站立片刻,衡玉走到他床榻边,一眼就看到那被摆在枕边的草蜻蜓和草蚱蜢。
除此之外,两盆君子兰、香炉里的雪松……
这屋子的摆设,看起来就像是封印地里那间厢房的翻版。
衡玉回到他身边,趴在桌面上静静看他。算着时间已过子时,她提醒道:“夜已经深,你该睡了。”
佛经恰好已经被翻到最后几页。
将手上这本佛经翻阅完,了悟轻轻合上书籍,将它放回到书架里,洗漱后上床平躺着。
墨色的帐子披散下来,衡玉钻进帐子里,蹲在窗边,凑近他耳畔轻声说:“晚安。”
“晚安。”了悟瞥了眼枕边的草蜻蜓,盖好被褥闭上眼睛。
衡玉无声笑了下。
静等片刻,发现自己居然还没离开这处空间,她有些诧异,她会以这种形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只可惜,送她过来的那位前辈不知是否早已离开,并没有人回答她这个疑问。
朝阳初升。
晨钟响彻整个无定宗。
佛修弟子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僧袍,手上抱着经书在钻研佛法。
了悟慢慢走在石子路上,衡玉与他并肩走着。
“师兄。”有几个弟子偶遇他,连忙双手合十行礼。
了悟双手合十回礼。
和那几个练气期的小弟子擦肩而去时,衡玉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他们那几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正凑在一起,边轻声嘀咕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了悟的背影。
衡玉现在动用不了灵力,便没办法听到他们的话。
她知道了悟肯定听得到那几个小佛修的嘀咕声,随口问他:“他们在嘀咕什么?”
见身边的人无知无觉,衡玉猜测道:“该不会是在议论你我的风流韵事吧?应该不是,如果他们议论了我,你不会这么平静的……那就是单纯只议论了你一人?”
不知不觉间,两人步入一片松树林。
一道阴影在了悟头顶上方移动,下一刻,火红色毛发的松鼠稳稳落在了悟怀里。它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了悟,讨好般地轻蹭了悟的手心。
“你已入五阶了。”了悟抚摸着它的毛发,这姿势和动作像极了他抚摸小白时那般,“以前和洛主在此处遇到你时,你不过是三阶,看来这些年你没少问师弟们要丹药吃。”他这话听着像是在训戒,偏偏下一刻,他就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瓶五品丹药,将丹药倒出来后递到小松鼠嘴边,含笑看着它抱起丹药啃食。
衡玉被他这番言行逗得发笑:“这只松鼠被惯坏,肯定有你的一份贡献。”
她伸手,用尾指去勾了悟的手心。
轻轻浅浅。
于是这番动作便显得情意绵长起来。
喂完松鼠后,了悟摸它的头:“能送贫僧些松子吗?”
小松鼠眼珠子转了转,低低朝了悟叫了两声,身形往空中一跃,在树间几个起落便不知了踪迹。
了悟耐心站在原地等待。
衡玉啧了一声:“原来你平时的松子都是这么来的,用五品丹药换一小捧松子,你怎么这么败家啊。”
身边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起来。
他笑时,眉眼舒展,满满的温柔便从那清冷的表象里浸出来。
衡玉看他半晌,也跟着笑:“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突然笑起来。这么些年没见,你怎么好像越来越不精明了。”
松树林里很清幽,清风送来一股淡淡的松脂清香。
没有等待多久,刚刚消失的小松鼠再次跑了回来,它背后还提着一个小布兜,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松子。将小布兜递给了悟后,它便再次融入树林里消失不见。
了悟握着布兜穿过松树林,再绕过佛殿便到达灵液湖。
湖边摆满修炼用的莲台。
此时莲台上盘膝坐着不少弟子,他们正在闭目修炼着,一位元婴中期的长老站在湖边,出声指点他们的修炼。
衡玉的目光在那位长老身上定格片刻:昨天在那个佛殿里,她见过这位长老。
衡玉想起他说过的那番话:“……我们这般执着,为的从不是个人私欲,而是佛门和苍生,现在倒成了恶人一般。”
衡玉拧起眉,对身边的了悟说:“我们换个地方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