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丽娘伺候大爷,并许诺只要生下孩子就抬为妾室。春儿被指给了香料铺子大掌柜的儿子,少奶奶也为我找了人家,是厨房大管事的独子,还说等我和春儿出嫁的时候给我抬个一等丫鬟让我们风光出嫁。她是个好人。”罗婆子低低道,“可惜辽人来了,将所有的步调都打乱了,也浪费了她为我们谋划的苦心。”
罗婆子叹了一口气,很轻,却是让人觉得有些悲凉:“我们当时听到了那样的话都吓到了,不敢出面与舅爷对峙,等舅爷夫妇走后才敢出来。我们几个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少爷躲了起来。关于去哪里,我们几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丽娘说要带少爷去江南回少奶奶的娘家。我和春儿自幼长在翟家,则希望等翟家的族人回来为少爷主持公道,虽然曾听闻翟家的其他族人在南迁的时候遭遇了辽人,都死了。不过当时眼见着燕北王就要打回来,我和春儿都不想轻易远离故土,毕竟少奶奶的娘家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而且路上就我们几个弱智女流带着少爷怕是不安全。少爷还在,如果翟家的族人回来他也是要留在翟家的。不过丽娘她很坚持,我和春儿想了许久,最后想着少奶奶待我们那么好,为少爷去少奶奶娘家搬救兵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可是在这个关头却是出事了。”
罗婆子说到这里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那日我与春儿出门去弄吃食,回来的时候发现舅爷夫妇带着人找来了,正想回去通知丽娘和少爷,却不想他们已经逃走了。我和春儿也躲了起来,舅爷夫妇只能无功而返。我们知道他们定是来找小少爷的,便出去悄悄寻丽娘她们。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所以对彼此都有了些了解,第二日我和春儿总算是找到了丽娘,刘嬷嬷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小少爷他却生病了发了高热。丽娘看到我们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很冷静地吩咐我去外面打些水回来,又让春儿留下生火。打水的地方有些远,我打完水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丽娘她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等我,我有些奇怪,正想上前问她为何丢下了少爷不管,却是看见她的袖子里有东西滴落,是血。我当时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就停了步子,不想丽娘却是突然朝我扑了过来,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还滴着血。我拼命躲闪,丽娘却像是疯了一般,她骂我们忘恩负义,说要把我们都杀了。我一开始都懵了,后来才明白丽娘她怀疑是我们把少爷的行踪泄露了出去,所以想要杀了我们。因为我幼时干过些粗活,丽娘却是自幼与少奶奶养在一处,她的力气没有我大,所以在被她伤了胳膊后我逃走了。等我逃了很远才想起来,春儿没有出来,回想丽娘手里那把滴血的刀,我心里越发恐惧。春儿是我妹妹,亲妹妹,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所以我还是决定偷偷回去找春儿,说不定她也侥幸逃走了呢,可是当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只看到了春儿的尸体,她倒在地上胸口被扎了三刀,死不瞑目。丽娘和小少爷却不见了。”
“我很害怕,怕丽娘她又突然回来杀我。把春儿草草埋了之后就躲了起来,再不敢露面。我一直在想,我和春儿并没有把少爷的藏身之处泄露出去,丽娘也不可能,那么就只有刘嬷嬷。从舅爷出现之后,刘嬷嬷就一直没有露面,我不想背这个黑锅就想着去找刘嬷嬷对质。我想起来刘嬷嬷有一个女儿嫁到了离白鹤镇不远的李家庄,她曾与我提过想去投奔女儿女婿,于是我便去了李家庄。”
刘嬷嬷避了闭眼,苍老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令人恐惧的情绪:“刘嬷嬷确实是回了女儿女婿这里,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再看到那种场面。刘嬷嬷包括她女儿女婿一家六口全都死了,倒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之前丽娘用来杀我的那把匕首正插在那个三岁孩子的胸口。我终于意识到,丽娘她其实已经疯了。刘嬷嬷和春儿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不过就算是有人能证明丽娘想必也不会听。我很害怕很害怕,夜里睡觉也总是梦到丽娘手里拿着匕首站在我床边。不过从那以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丽娘也没有见过小少爷。”
“我后来总是在想,丽娘那个样子怎么能带好小少爷?孩子总是单纯的,你教他什么他就学到什么。有丽娘的教导,小少爷一定会心中有恨,他会想要复仇的。我是个怕死的,不想再搅和到这些恩怨里了。不久之后,燕北王果然打了回来,很多原先逃走的人也陆续回来了。我害怕丽娘没有离开,便躲到了乡下混了几年饭吃,后来听说很多庄子上要人干活,我就找了个庄子待着。却不想过了几年那庄子最后阴差阳错被那位舅爷家买去了,只是我已经签了卖身契,想走也走不成了。彼时那位舅爷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他凭借着手里的矿山发了家,成为了燕北的新贵。好在他们家庄子多,主子们一般不会露面,我战战兢兢的些日子,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这么些年。”
罗婆子说到这里,事情的轮廓已经大致清晰起来。
想必那位舅爷姓任。
任瑶期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嘲讽有些苦涩。原来任家人的自私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来从根子上就是烂了的。
任瑶期已经不知道用何种心情来面对了,她在这一刻甚至觉得,翟耀祖回来报复任家是应该的。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血债血偿。
可惜她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早已经死了,而她的父母却并没有做过坏事。即便要父债子偿,也不能算到她们头上。
困扰了两辈子的所谓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摊开在眼前,却是让人觉得无力。
“任家现在的宅子是不是当年翟家的祖宅?”任瑶期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罗婆子看了任瑶期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宅子中间还转了两次手,所以到没人提起翟家了。”
任瑶期简直要为她家曾祖父的大胆和贪婪鼓掌了。害死了人全家,还敢住到人家的祖宅里,难怪任家会落到那种下场。
在她看来,任家的宅子,风水很好,而且是太好了,却不是什么人家都有命住的,翟家和上一世的任家就是前车之鉴。
第176章 祖宅秘密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任瑶期站起了身。
“你好好休息,等伤好些了我让人来接你。”任瑶期说话时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了,还是如往日般温和。
罗婆子撑起身子坐正了:“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瑶期摇了摇头。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她无暇再打听翟家的什么隐秘,那些与她又有何干。
“小姐,今日可以让水艾跟您走吗?”罗婆子看着任瑶期的目光含着祈求。
任瑶期想了想:“不如等你伤好了之后一起回去吧,你受了伤她想必不会愿意这会儿离开你。”
罗婆子忙道:“奴婢劝劝她就是了,小姐,您还是带她走吧。”罗婆子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必是当年那位刘婆子一家惨遭灭门的事情让她十分忌惮翟耀祖。
任瑶期本也是体贴她们祖孙之情,见罗婆子坚持便也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萧靖西点了点头,起身先走一步。
任瑶期原本也想出去,罗婆子却是突然叫道:“五小姐请留步。”
任瑶期回头,见罗婆子艰难地往她的方向移动着身子,便往回走了几步,不想罗婆子突然身手抓住了她的衣袖,身子贴了过来,在任瑶期惊讶的当口,小声而迅速地在她耳边道:“翟家当年打算南迁避祸,家中有不少家财不方便带走便留在了祖宅里。”
任瑶期将自己的袖子从罗婆子手中抽离,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但是她的目光却是极冷,让罗婆子不由得一阵心悸,缩了缩手。
“小,小姐,奴婢说的是真的。当年那位舅爷也是知道的,虽然他当年不晓得东西藏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那些东西取出来了没有。”
“罗嬷嬷。”任瑶期冷淡地打断她的话,“翟家少夫人当年待你不薄。”
罗婆子脸色一白,然后看着任瑶期苦笑道:“小姐教训的是,奴婢对不住旧主。”
她顿了顿:“奴婢告诉小姐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从中周旋或者提防一二,以免当年惨剧重演。丽娘她也知道这个秘密,且知道的比奴婢多,她必定会将此事告知小少爷,奴婢想着小少爷既然回来了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奴婢瞧着如今的韩家也是大户人家,耀祖少爷若是放下仇怨也能活个福禄双全。少奶奶她们已经死了,当年的舅爷夫妇也早入了土,冤冤相报何时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奴婢承认奴婢是个胆小的,原本打算就这么在庄子上终老,让这些往事烂在奴婢的肚子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任瑶期静静的看了罗婆子片刻,淡声道:“那就继续烂在肚子里吧,刚刚你与我说的那些不必再让人知晓了。”
罗婆子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任瑶期转身出门。
外面充足光线让任瑶期一阵晃眼,等适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萧靖西站在廊下正与祝若梅说话,淬金的光线斜洒在他的侧脸上,静谧而美好。听见任瑶期出来,他转头看来,清浅一笑。
任瑶期不由得闭了闭眼,今日的阳光真刺眼。
祝嫂子带着水艾和祝若菊从充作厨房的耳房那边走来,手中提着茶壶和一盘青黄的杏子。
“小姐怎么不进屋坐。”祝嫂子忙招呼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杏子瞧着没怎么熟透,味儿却是不错的。”说着还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的递给任瑶期。
任瑶期接过,笑着道了一声谢。
祝嫂子从来没有在宅门里当过差,不知道宅门里的规矩,今日在她面前的是别家小姐怕是不会接她的,好在任瑶期不忌讳这个,她倒是挺喜欢祝嫂子爽利的性子。
祝若梅走过来接过茶水和果盘:“屋里闷得很,还不如院子里凉快呢。”这里的屋子他们才搬来不久,里面的桌椅家具都是旧的,有些还蛀了虫,祝若梅没好意思提让两位主子进屋用茶,倒是院子的阴凉处有个小石桌,几个小石凳瞧着有几分野趣,他便将茶水放到了院子里。
祝嫂子怕他们有事情要商量,便带着水艾和祝若菊进了西厢去看罗婆子。
萧靖西已经在院子里坐下了,祝若梅提壶给他倒了一杯茶,那杯子是很普通的粗瓷,瞧着就挺简陋,茶水也不够澄亮。
任瑶期不由得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上次萧靖琳说萧靖西为人讲究,难伺候。任瑶期觉得他肯定不会喝。
萧靖西倒是注意到了任瑶期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茶,然后万分淡定,十足优雅地拿起了杯子,抿了一口。
尽管任瑶期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