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但毕竟也饿了,就吃了两口。
宫婢们见她爱吃,便哄她多吃几个。
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突然腹中剧痛,她脸色苍白,捂着腹部弓起了身,珍珠也吓到了,连忙来扶她:“县主,怎么了?”
“叫……”元瑾太医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
有人毒杀她!
……
京城大街小巷都传着一桩趣闻,丹阳县主萧元瑾因为吃汤圆被噎死了。
之所以是趣闻,是因为她死得太不体面。
不仅如此,丹阳县主去后一个月,皇太后也因为思念县主过度,薨于寿康宫,西北候家的荣华显贵从此不复存在。皇帝宣布为太后守国丧一个月,京城人人哗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突然病逝,实在是让人不禁深思。
说不是阴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信。
朝堂风云变幻。因靖王佐政有功,皇上亲政后,几乎将整个西北都赐给了靖王殿下。同时三殿下朱询也被皇上器重,正式册封为太子。
一个时代的逝去,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这些人,成了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皇太后和丹阳县主,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
此时,薛府里。
十三岁大的薛四娘子,正咔嚓咔嚓地剪着手里的鞋垫。
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其他几个都在说着这桩趣事。唯独薛四娘子神色漠然,径直地剪着她的鞋垫。
“你们可听说了,那被魏永侯爷拒亲的丹阳县主死了。”
“我听说是被汤圆噎死,多不体面的死法……”
“还不是因为跟着妖后作恶太多,才被菩萨给收了。”
一直没有人注意的薛四娘子突然说:“宫里吃的汤圆,每个只有龙眼大,怎么可能噎死人。她是被人毒杀的。”
听到她说话,其他几个娘子伸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去去,谁让你说话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几个姐妹把做针线的东西收了收,懒得和薛四娘子玩了。
薛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就是知道啊。
说是借尸还魂了也好,半路投胎了也罢,反正等她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位薛四娘子了。在她们面前的就是丹阳县主本尊。
讨论她的死法,还不让她插嘴。
她怎么死的,自己还不知道吗。
第2章
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夕阳光落在屋檐上。元瑾抬头看着金乌西沉。
在她死后,太后甍逝,父亲因贪墨被斩首。曾经西北候家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现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养大的朱询,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