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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不是朱询。”元瑾只是说。
元瑾抬起头:“您现在不拆散,以后怕是来不及了。”
“我是觉得已经来不及了。”萧风嘴角微扯,苦笑道,“谁让你欠他的。”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那么五叔会护送你,一直到确定你们二人能在一起为止。”他说,“阿瑾,我原来答应过你父亲,要代表家中的父兄,好好地送你出嫁的。”
元瑾看着萧风认真而坚定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可别哭了。”萧风擦了擦她的眼角,“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了,没有什么事,再能让我们阿瑾哭了。你可要答应五叔。”
“好。”元瑾答应着,却是破涕为笑,笑中带泪。
她怕时间拖得越久,消息会越发的不准确。因此在说通了薛闻玉的第三日,就打算出去了。
出发选在了三日后的早晨,这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车队缓缓地出发了。由萧风亲自带军领队护送,中间是一辆庞大的华盖马车。
薛闻玉从城门上,看着她的队伍渐渐远去。
日光落在京城之上,远处运河人流如织,有人在喊号子,商贩们在谈笑,百姓们行走在街上。蒸笼中飘逸出白雾,凡世间的烟火气息。而近处是军队森严,手持长刀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寂静无声。
他与凡尘隔开,与她隔开。站在高高的,别人无法触及,凡世无法感染的地方。觉得天地之间,异常的寒冷。
他看了好久,身影落在碧蓝的天空中,成为一道孤独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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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瑾在第二日傍晚到了太原,果然得到了太原官界的迎接。山西布政使请她赏脸赴宴,想为她接风洗尘,元瑾说自己舟车劳顿,辞了他们,才到了早已备好的定国公府原府邸里修整。当地官员也已经安排好了伺候的人手,甚至饭菜都已提前备下。
宝结替她摘了金累丝嵌宝石孔雀开屏冠,又另有丫头替她除去身上织金褙子,笑道:“奴婢这还是第一次到山西地界来呢,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热闹。殿下便是长于山西的?”
宝结道:“萧大人已经问过了白大人的部下,说那人原就是被偶然遇到,他们想要严密监视,却把人跟丢了,如今是不知所踪,要想找他出来,总得花一些时日。”
元瑾嗯了一声,心情顿时有些黯然,虽然本就预料到这事不会顺利。她盯着珠光熠熠的八宝攒盒,里头所用之珍宝,就是与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相比,也是奢华极了的。
她来山西,确实抱着很大的期待。就是怕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那就花些时日吧,反正闻玉有白楚帮着辅佐朝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对了,”宝结又说,“您原来的本家学家……薛老太太携着两个儿子,想求见您。不过被侍卫挡下了,现下正在外院的廊房里等着,不知道殿下见不见?”
“不见。”元瑾喝了口参汤,淡淡道。
她原来的那些丫头中,宝结是最沉默寡言不起眼的一个,而如今,她却是陪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将人安排在廊房,是早就猜到自己不会见她们了。
“明日安排一下,去崇善寺上香。”元瑾最后吩咐了她一句。
宝结屈身应喏。
谁知元瑾要去崇善寺上香的消息,却叫山西布政使知道了,他立刻提前将崇善寺清场,安排了官兵守卫,等元瑾第二日到后,就看到原来人来人往,热闹熙攘的崇善寺竟没有人出入,四周官兵林立,清净肃穆,寺庙住持在外站着等她。
实在是有些招摇了。
她叫人传了山西布政使上来。
“殿下有何吩咐?”布政使恭敬地拱手。
元瑾淡淡道:“今儿是十五,本就是百姓上香祈福的天数。我来已是叨扰,你怎可因此而封寺?”
“这……”布政使似乎有些为难,“您来前陛下就传了话,说您的安危是最要紧的……”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的安危能有什么问题。”元瑾却打断了他的话,“立刻撤了吧。”
元瑾带着宝结和贴身侍卫先进了寺庙。布政使无奈,只能立刻去安排撤去。
她静静地站在回廊上,任晨光沐浴了她一身,过了会儿才问住持:“当年靖王所住的宅院是否还在?”
住持一愣,却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随后说:“当年靖王殿下常住于崇善寺,旁人倒是不知晓的,没想到殿下竟然知道。他住得偏些,院子仍然保留着。”
说着住持领她走上了小路。
从回廊过去经过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着许多忍冬花。这时节正是忍冬花盛放的时候,白色的忍冬花如丝一般缀满花架,氤氲的芬芳弥漫庭院。
元瑾让人都留在门外等着,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元瑾将这竹筒打开,发现里面竟还有一些茶叶。她倒在掌心里闻,这茶叶粒粒分明,带着一股清冽微冷的香气,恐怕是最极品的贡茶。她微微一笑,谁能想到当初一切都不起眼的陈慎,所用之物无不是极品呢。
元瑾正准备合上盖子,却看到里头似乎有些玄妙。
她又将茶叶筒拿正了看,发现内壁微微的泛光,再用手摸,才判定这是羊脂玉胎。这是极难得的一种储藏极品茶叶的办法,以玉胎封存,方能使茶叶历久弥香。
不对……
她立刻叫了住持进来问话:“靖王殿下走后,这里面可有人来过,带走了什么东西?”
住持却摇了摇头,合十手说:“靖王走后,这里便封存了起来,无人再进出了。”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响动传来,似乎是什么人被撞了,东西掉了一地的声音。
元瑾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突然起身往外走。
“殿下!”侍卫们都跟着她跑了出来。
回廊曲折,绵延而无尽头。
那人的背影几次闪过,可每当元瑾追上去的时候,他又不见了踪影。最后元瑾站在一处陌生之地,只见几处小院合在一起,有一口水井在原地,却没有再看到任何人影。
可是她只听到自己的回音响起,天空中传来鸟儿扑簌翅膀的声音,孤独寂寥,除此外再无回应。
她绝望地闭上眼。
她正想转身离开。
背后却传来了声响。
有人走出了院子,脚步声轻而稳,紧接着传来木桶汲水的声音。
元瑾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赫红僧袍的身影,他身长肩宽,光洁的头,修长睫羽。但是看不到全脸。
虽然看不到全脸,但是元瑾却全身都震颤起来,她紧紧地盯着他,盯着他的身影。
他比她记忆中的更瘦削,僧袍半旧,当他打了水抬起头时,露出一张儒雅而英俊的脸。因为表情的平和,甚至更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冷峻。
元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泪渐渐模糊了视野。
他也看到了元瑾,但是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毫不留恋地转开了,似乎她只是个陌生人,而他提着桶要进院子了。
他的目光,首先放在了元瑾抓着自己僧袍的手上,雪白精致,格外细嫩的手,落在陈旧的僧袍上。随后他的目光上移,落在了她同样精致漂亮的脸上,满身罗绮和珠翠,华贵非常。
两人宛如云泥之别。
随即他伸出手,坚定不移地将她的手拂了下去。淡淡地道:“抱歉,施主似乎,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甚至神态都非常的陌生,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一般。
拂下她的手之后,他继续提着水回院子中去了。
元瑾一愣,笑容终于是缓缓淡了下去。
太阳的光辉落满了院子,落在他坚毅而瘦削的背影上。
第80章 (完)
“自那日之后,长公主就常来看这人。”
天空阴沉,飘着细蒙蒙的雨丝。宝结撑着伞站在庑廊下,同萧风说话。
萧风说到这里蓦地一断,宝结看了他一眼,虽然萧大人停顿不言,但是她也知道萧大人是想说什么的。
其实,大家都是想的一样的事。
她也沉默了一下,才说:“奴婢跟着长公主这么多年,知道殿下其实只有在靖王殿下身边的时候,才是最高兴的。”有时候,甚至殿下自己都意识不到。
萧风嘴角微勾,元瑾身边有宝结这样的侍女在,他放心许多。
“好好看着你家主子,我要出去一趟。”萧风说,“有事就叫阿武来告诉我。”
宝结屈身应喏,看着萧大人的背影走远。
其实只要殿下觉得他是靖王,那他就是靖王。至于真的是不是,这并不重要,甚至,无数人巴不得他真的不是。
靖王殿下若在,这天下间会产生什么变化,还很难说。
等雨停时,元瑾已经穿戴整齐了,叫宝结将准备好的点心提了过来。
“殿下,外头刚下了雨,地都还是湿漉漉的,仔细脏了您的裙子。”宝结劝道,“眼下太阳也出来了,不妨等地干了再去?”
元瑾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摇了摇头。
“等地干了,他便要开始晒书了。”她漂亮的眼睛微眯。
她已经完全将他的日常摸清楚了,早上起来是早课,随后是挑水,劈柴,然后做寺庙里分给他的事,下午去法会供奉长明灯。晚上又是晚课,日复如此。
自那日起,元瑾便在崇善寺住下了。就住在当初靖王所住的别院里。她也向住持问清楚了,那长得酷似靖王的人法号明玄,说是上次闹洪灾的时候,家里受难,故躲避到了寺庙里来。
元瑾当时以锐利的眼神盯着住持半天,才喝了口茶问:“难道住持不觉得,他酷似靖王?”
住持苦笑道:“当时贫僧是有所怀疑,只是见他可怜,才将他收留了下来。更何况贫僧再三盘问,见他浑然不知,就也失了疑心。殿下您多虑了,他当真不是靖王殿下,若他是,如何会到崇善寺来。”
收容靖王无疑是件非常有风险的事。当年靖王对住持有恩,所以无论如何,住持都会护下他。
元瑾并没有对此过多追究。
有时甚至元瑾看着他陌生而冷淡的眼神,自己都疑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其实,只要元瑾看过他的身体,便能判断他是不是靖王,到时候他也无从狡辩。腹部的刀伤,他身上这些年行军作战留下的伤痕,这些都是不可能去掉的。
但她总不能直接把人绑过来,脱他的衣服吧!
太阳懒洋洋地露出头,藏经阁前面的水凼反射着明晃晃的光芒,寂静的寺庙深处有鸟儿的声音传来。
他正在整理经书,要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到藏经阁里去。
一如往常地穿着僧袍,比原来清瘦许多,但他长得极高,站起来后人如竹修长。以至于他过门的时候,也要微躬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