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如他所料,因此楚行面容平静,从容道:“是,正是阿暖。”跟着重述了一番他对朱氏说的那番话,“……祖母,您一直希望我早日成亲,我以前没动过心,现在,我知道我与阿暖年纪不配,但我这么多年只看上她了,恳请祖母替我做主。”
太夫人沉吟了一声,“你,你是说,陆斩父子都拒绝你了?”
楚行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暗暗握拳,低声道:“我与阿暖有些误会,她生我的气,还没有原谅我,陆大人父子自然不会答应。祖母放心,我会写封信给她,向她赔罪,祖母过去时带上盈盈,我托盈盈转交给她,希望她能原谅我罢。”
太夫人好奇心又冒了出来,悄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阿暖没生气,她会答应你?那你做什么得罪阿暖了?”
忆起自己犯的错,愧疚自责,楚行脸色稍黯,对着长辈衣摆道:“祖母,我与她的事不便细说,总之是我对不起她,我想尽快弥补,不然我怕她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祖母,这辈子除了阿暖,我谁都不会再娶。”
太夫人诧异地张开了嘴,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斜对面的长孙。长孙对陆明玉竟然已经情深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太夫人太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心知楚行那话绝非冲动之言,太夫人低头,凝眉深思。她还是觉得陆明玉跟长孙不怎么相配,一个冰疙瘩似的,一个乖巧娇憨更像孩子,瞧着不像敢对长孙嘘寒问暖的。且陆明玉才十三,陆斩父子那么疼孩子,说不定也得十六才能出嫁,那时长孙都快而立了。
只是,长孙心意已决,她又很满意陆明玉……
罢了,说给长孙就给长孙吧,左右次孙肯定也知道了兄长的心思,不可能再娶陆明玉。
“难得你动了成家的心思,那祖母就为你走一趟。”太夫人笑着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早给陆家送帖子,后日再登门吧,正好明天好好准备一份礼物。这些交给祖母,你仔细想想如何写信给阿暖赔罪。”
祖母答应了,楚行先是放松下来,听到写信,他顿时又有些无措。
写信,他是决定写了,但怎么写……
两辈子,楚行只写过奏折、公文、家书,还没有给女子写过信。
太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一看孙子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愁什么。为了能早点娶到长孙媳妇,大房也好早点有后,太夫人咳了咳,压低声音指点孙子:“世谨,这要是你二弟想讨好哪个姑娘,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但你嘛……”
猜到祖母接下来会说什么,楚行微微低头,但人纹丝不动,一看就是有自知之明,愿虚心求教。
太夫人窃笑,抿抿唇,声音更低了,“世谨啊,女人要是生气,她最想听的不是你解释你哪里错了,也不是你的道歉,当然这些都得说,但她最想听的一定是甜言蜜语。打个比方,阿暖落马距今有段时日了,那你写信时,记得加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祖母,我还有事,信我自己写,提亲的事劳烦你了。”
楚行突然起身,话说的快,人走的更快,转眼就跨出了堂屋。等太夫人回过神,人已经没影了!
太夫人眨眨眼睛,想想自己说的话,她又好笑又无奈,只是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孙子就害羞说不出口了,那他要怎么写信?写出来的东西能打动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小姑娘?太夫人深表怀疑,皱皱眉,吩咐守在外面的大丫鬟喜鹊,“去挑两本书生与千金小姐花好月圆的话本子来。”
不好意思听她当面说,她把甜言蜜语划出来,送过去给他看行了吧?
夜幕降临,定风堂外。
魏腾迟疑地接过喜鹊手里的两本书,“这是?”
喜鹊不知道太夫人与国公爷聊了什么,但她认得字,能猜到太夫人对一把年纪还不肯娶妻的国公爷的期许,因此忍不住偏头笑,“话本子,太夫人特意挑出来给国公爷打发时间的,对了,太夫人说了,请国公爷务必仔细看她折过的那些页。”
说完掩唇走了,拐弯时还传来两声轻笑。
魏腾低头,却怎么都猜不透这里面的门道,尽职尽责地抱着书去了书房。
楚行坐在书桌前,面前铺着一张宣纸,一个字都没写,听到魏腾的脚步声,却飞快将宣纸揉碎丢到了旁边的小竹篓里,再抽出一本兵书佯装翻看。
“国公爷,太夫人送了两本话本子,说是给您打发时间,还嘱咐您仔细看里面折页的地方。”魏腾将话本子摆到楚行一侧,低声道。
楚行瞥向话本子封面,最上面那皮,叫什么《梅园记》。
“下去吧。”楚行淡淡地道。
魏腾低头走了。
楚行不解地拿起《梅园记》,随手翻开一处折页,一眼就看到里面有段字被人勾勒了出来,楚行下意识从头看起,竟是一个李姓书生在花园里拦住一位大家闺秀方姑娘,寥寥几笔描绘方姑娘的美貌,跟着李书生道:“姑娘,你三天不曾看我一眼,莫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楚行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一把将话本丢到一旁,再捡起另一本也丢了过去。祖母真是乱出主意,话本里的才子美人都是为了给人打发时间乱写的,陆明玉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他怎能用这种轻佻言辞侮辱她?
重新铺好一张宣纸,楚行提起笔,一个提笔的动作不知维持了多久,才终于落下第一个字。
这一晚,定风堂书房的灯,彻夜未暗。
“国公爷,该去上朝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魏腾打个哈欠,走到门前提醒道。
里面的男人应了声,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脸色冷峻地走了出来。魏腾服侍主子洗漱更衣,楚行去上朝了,他再去书房收拾。一进门,就见小竹篓里塞满了满满一篓纸团,明显被人用力按过了,桌上备用的厚厚一摞宣纸少了大半。
魏腾僵立在当场,眼睛看着竹篓,脑海里一番天人交战,才压下拆开纸团看看主子到底写了什么的冲动,端着纸篓去烧纸。废了国公爷一晚上,肯定是重要的信件,必须销毁,以免传出去,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只是竹篓装得太满,往外走不小心掉了一个出来,魏腾没瞧见,范逸恰好经过,想喊魏腾回来收拾,魏腾却走得太快,转弯了。范逸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捡起纸团,好奇之下,打开查看,就见宣纸中间几笔粗粗的墨迹,什么内容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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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偏西,楚行比往常略微提前归家,照旧先去三秋堂请安。
“信写好了?”太夫人揶揄地问。
楚行颔首,垂着眼帘道:“我去看盈盈。”
太夫人非常想知道长孙这封信写了什么,但长孙大了,既然长孙不给她看,她也就收起了好奇心,“去吧,一会儿你们俩一起过来用饭。”
楚行没答应也没拒绝,去了旁边的跨院。
“这是给阿暖姐姐的?”看着兄长放在桌上的小竹筒,楚盈微微皱起了眉头。上次二哥让她骗阿暖姐姐,哥哥语重心长地提醒了她一番,让她以后别再帮任何男人给姑娘带话或传东西,今天哥哥怎么,明知故犯了?
“里面是什么啊?”楚盈拨拨竹筒,不太愿意,万一也是惹阿暖姐姐不高兴的东西……
“盈盈不必知道,你帮大哥转交给她,记得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楚行正色嘱咐妹妹。
到底是亲哥哥,楚盈愿意破例,但还是忐忑地问:“阿暖姐姐看到里面的东西,会不会生气?”
楚行一怔,陆明玉收到他的信,会生气吗?
楚行不知道,他只知道,心里那些话,他必须说给她听,再不解释,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
无法回答,楚行选择回避,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塞给妹妹,再次嘱咐妹妹别丢了。
“哥哥是不是喜欢阿暖姐姐?”楚盈怎么说都十一岁了,看着眼前的哥哥,她小声猜测道。
妹妹目光澄澈,楚行迟疑了会儿,最终点点头。
楚盈高兴地笑了,兴奋道:“哥哥放心,我肯定把东西交到阿暖姐姐手里!”
她喜欢阿暖姐姐,如果阿暖姐姐真的能当她的大嫂,大嫂嫁过来,她就有伴了。
第99章 099
八月的早上,有些凉了。
陆明玉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听着外面清脆啁啾的鸟叫,有些失神。
昨日太夫人给母亲送了帖子,说要过来拜访,究竟是同其他名门女眷一样过来瞧瞧她身体恢复得如何,关怀一番,还是,为了楚行曾经的提亲?按照楚行的行事作风,应该是后者吧?他将她落马之责揽到自己身上,定还想着“以身相许”,借此补偿她。
谁稀罕他以身相许?
翻个身,陆明玉继续睡觉。
“姐姐……”
躺着躺着,耳边响起弟弟说悄悄话般的声音,陆明玉诧异地扭过头,就见年哥儿裹着外袍站在床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我想跟你睡。”
陆明玉失笑,她离家两个月,弟弟们想的不行呢。
“上来吧。”陆明玉往里面挪挪,笑着道。
四岁的年哥儿嘿嘿爬上来,脱掉外袍,泥鳅似的钻进姐姐被窝,撒娇地抱住姐姐,蹭了蹭就睡着了。陆明玉装着心事,一直难以入睡,此时搂着白白胖胖热热乎乎的弟弟,她暂且忘了楚国公府,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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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饭,陆明玉先回梅苑,练字静心,直到母亲派人来喊她,说是太夫人来了,陆明玉才放下笔,打起精神去前面见客。
“阿暖快过来,给我看看额头伤成什么样了。”
堂屋里,太夫人与萧氏坐了主位,瞧见一身素淡打扮走进来的小姑娘,太夫人态度与往常一样亲昵。陆明玉前世嫁进楚家后,很得太夫人喜欢,因此虽然决定从今开始疏远楚家众人,真的见到慈眉善目的太夫人,陆明玉还是无法故作冷淡,低着头,乖乖地走了过去。
太夫人一手扶着陆明玉肩膀,一手拨开陆明玉额前的碎发,看到那块儿伤疤,太夫人十分地心疼,握着陆明玉的手各种怜惜。陆明玉笃定太夫人是为了楚行来的,只是扮乖,没有太热络地回应太夫人。
两家要议亲,彼此心知肚明,陆明玉拘谨别扭乃人之常情,太夫人笑了笑,慈爱道:“阿暖,我有些话要与你娘商量,你带盈盈去你院子里玩吧,前日你们回京,盈盈得知你落马受伤,急得都哭了,昨天就央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