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  第19页

威力的夺命之箭,这就是他们每次赖以从战场上活着下来的唯一法子。
  李穆在投军的最初几年里,做过为时不短的弓弩手。
  他曾是最出色的弓弩手之一。
  ……
  几乎不过是一来一回之间,李穆便放下了弓箭。
  没有片刻的犹豫,他转过身,就往虎山的方向而去。
  陆柬之望着他去往虎山的背影,目光凝滞,脸上露出一丝恍惚般的神色。
  片刻后,他突然转身,竟也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攀援抵达了虎山的所在。
  这个消息,迅速就被传到了观景台上。
  两人的第二关,也算是相平。
  但不知陆柬之如何做想,在最后一关,竟弃了清谈,选择和李穆同往虎山。
  这一结果,着实叫人意外。
  陆光对儿子的选择,显然,事先也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准备。
  他似乎很是吃惊,并且,应该也有些不悦。但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正襟危坐,神色严肃。
  高峤望着虎山的方向,眉头紧锁。其余人则议论着,纷纷站了起来,不停地张望,好奇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
  虎山名“山”,实则是一个山腹内天然形成的洞穴。从前里面关着用来相互厮杀格斗以取悦贵族的猛兽。后来被废弃,但名字一直保留了下来。
  而今日,这里重被启用。
  第三关的阻拦,就是一只被困在洞穴里的猛虎。
  这只猛虎,不但经历过多场的同类厮杀,称霸至今,而且,最近这三天,都不曾被喂饱过。
  凶悍地步,可想而知。
  虎穴位于下方一个凹陷进去的深洞里。入口处山壁陡峭,但怪石嶙峋,可借力攀援上下。洞内光线昏暗,人站在洞口,无法看到洞穴深处的景象,只能隐隐听到阵阵沉闷的虎啸之声,不断地传了上来。
  洞穴口,站着一个驯兽人,高鼻蓝眼,是个胡人。看见李穆和陆柬之一道出现在了这一关口,迎了上来,躬身说:“猛虎就在下方洞穴之中。奴这里是入口,出口在西侧。二位郎君须从此处进,西口出,方算通过,途中遇虎,可杀,可不杀,悉听尊便。若有郎君中途不敌,可返回敲击洞壁,奴守在此处,听到,便放下绳梯,助郎君上来。”
  驯兽人又指着一个兵器架,说:“此为防身所用,二位郎君,请取用。”
  架子上只横放了两根长棍,别无它物。
  陆柬之和李穆各自取了一根,手脚并用,攀着山壁,下了洞穴。
  要想从这里去往对面的出口,就只能沿着洞穴的地势前行,而洞穴却宛如凿在山腹中间的一条洞道,越往深处,越是低矮狭窄。
  最窄的腹地之处,宽度勘勘只容双马并排通过而已。
  空间本就腾挪有限,加上恶虎挡道,手中唯一的防身武器,又只有一根长棍,杀伤力有限。
  洞道的东西口子,虽距离不长,但这一关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陆柬之和李穆各自持着长棍,一左一右,朝着山洞深处,慢慢走去。
  沿着洞壁,虽然每隔一段距离,便插了一把火炬照明,但下到深处,光线依然昏暗,火光将两人身影映照在洞壁之上,影影绰绰,还没前行几步,忽然,对面深处,迎面扑来了一阵带着腥恶之气的凉风。
  接着,黑影一晃,一只猛虎突然从昏暗中跳了出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成年公虎,异常强壮,虎目发出莹莹的两点绿光,十分瘆人。
  饥饿令它变得异常的焦躁和兴奋。
  它盯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眼中绿光闪烁,嘴角不住流着口涎,一边低低地咆哮着,一边不停地走来走去,仿佛一时还没决定,先去攻击哪个。
  一虎双人,就这样对对峙了片刻。
  李穆慢慢地伸出手中长棍,敲了敲身侧的洞壁,发出清脆的扑扑两声。
  恶虎被吸引了注意力,朝着他的方向,猛地扑了过来。
  李穆不动,就在快要扑到面前的时候,就地一滚,闪了过去。
  老虎扑了个空。
  李穆一跃而起,朝前疾奔而去。
  陆柬之紧随在后。
  老虎回过身,怒吼一声,在身后紧紧追赶着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快追到的时候,纵身一跃,朝着距离近些的陆柬之扑了过来。
  陆柬之迅速矮身,避过了这一扑。
  老虎越过他的头顶,啪嗒一声,四爪落地,又挡住了去路。
  这一段的洞壁,已经开始变得狭窄。
  被老虎那硕大身躯一挡,便不剩多少空间可供通过了。
  李穆和陆柬之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持棍朝着对面那头恶虎,一左一右,迅速地扑了上去。
  “噗噗”沉闷两声,老虎天灵盖骨,一左一右,吃了两记棍棒。
  这一击,二人皆用了十分十的力道,力透棍身。
  老虎虽皮坚肉厚,一时也是被击得头晕目眩,嗷了一声,仿佛喝醉了酒似的,身体晃晃荡荡。
  眨眼之间,两人各自抓住机会,从吃痛还没回过神来的虎旁跃了过去,继续朝前疾奔,很快便到了那段最窄的腹地。
  而此时,身后那头猛兽的咆哮声,也追了上来,近在耳畔了。
  它那狂怒的吼叫之声,震动了整个洞壁,头顶岩层里的碎石和粉尘,不住地簌簌下落。
  陆柬之紧紧地捏着手中长棍,咬牙道:“李穆,收拾了这东西,你我再决斗一场。败者,退出今日竞赛,再无资格做高氏之婿!”
  李穆双目盯着那头已再次扑了上来的恶虎,笑了一笑:“正合我意!”目光一沉,竟丝毫不避,迎头而上,挥起手中棍棒,“蓬”的一声,重重击在了一只朝着自己抓来的虎爪之上。
  一声嗥叫,虎爪应声而折。
  老虎扑势顿消,从半空顿落在地。
  陆柬之迅速跟上,与李穆一道,两条棍棒,雨点般袭向老虎。
  老虎起先还势如疯狂,渐渐势衰下去,口喷血沫。
  最后一棍,李穆发力,重重击于虎头正中,天灵骨应力碎裂。
  那条棍棒,也不胜其力,竟从中应声折裂,喀拉拉地断成了两截。
  老虎发出最后一声长长的惨烈嗥叫,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晃几下,再次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彻底死了过去。
  李穆上前,捡起了地方的两根断棍,穿过那道狭窄通道,去往出口。
  陆柬之随行。
  前头光线,渐渐地变亮,地方也空阔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出口所在的天井之下,对立。
  李穆说:“陆公子,请。”
  方才和猛虎的一番恶斗,令两人的头脸衣裳,都溅上了从虎口中喷出的斑斑血点。
  陆柬之双目也微微泛红,和先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盯着李穆,持棍扑了上来。
  李穆以双手短棍对他长棍。几个回合下来,臂膀吃了一记横扫而来的棍头,身体随之微微晃了一晃。
  陆柬之双目更红,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长棍一扫,再次朝着李穆攻了过来。
  “啪”的一声,李穆左侧肩膀,又吃了一记。
  李穆眯了眯眼。
  第三次,当陆柬之手中的那条棍棒再次捣向他的咽喉之际,李穆不但没有闪避,反而抛了手中两截断棍,欺身迎了上去,双手快如闪电,猛地捏住了棍头。
  双方便持续发力,相互角斗。
  陆柬之的脸,慢慢地涨红,额头渐渐开始沁出汗水。双方相持了一阵,他被对面的力道,推着开始后退,一步步地后退,直到背部被顶在了洞壁之上。
  李穆再次发力,长棍从中弯曲,骤然变成了拱桥的形状。
  “断!”
  他低低地喝了一声。
  “啪”!
  棍身果然应声,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陆柬之的手臂被这股他此前从未感受到过的可怕力道给震得发麻,胸口也随之一阵血气翻涌。
  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呼”的一声,那截带着尖锐木刺的棍身断头,抵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距离他的脖颈,不过半寸之距。
  陆柬之的面颜,瞬间褪尽血色,脸色也成了微微苍白的颜色。
  倘若这是刀剑,以命相搏,他此刻应当已血溅三尺。
  两人对视了片刻。
  李穆收了那截断棍,随手掷于地上,后退了一步,道:“承让。”转身去了。
  陆柬之靠在岩壁之上,一动不动,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攀援岩壁而上,身影宛若灵猿,很快消失在了头顶的洞口之上。
  ……
  虎山里的情境如何,外头的人,无法得见。只听到洞中起先不断传来沉闷的虎啸之声,声几乎震动山谷,骇得那些连马都骑不惯的士族子弟惊慌不已。
  渐渐地,虎啸声终于消失了,却又迟迟不见两人从虎山出来,众人开始沉不住气了,议论不停。
  陆光显然有些不安了,却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过多,坐在那里,越发地严肃。
  高峤的神色却变得凝重异常。甚至从坐席起了身,走下观景台,眺望着虎山的方向,面露焦躁。
  这时,监官终于飞快地从山上下来,奔到了观景台上。
  众人知道第三关的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纷纷围了上来。
  监官向着兴平帝下拜:“启奏陛下,第三关已出胜负,李将军先于陆公子出了虎山,正向山巅而去。”
  “快看!”
  忽然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句。
  高峤倏然转头,望向山顶。
  一道黑色的身影,迎风立于亭下,搭弓,发箭。
  随着那道离弦的箭,风亭顶的那束茱萸被射落,掉了下来。
  “陆公子如何?”
  高峤立刻问了一句。
  “禀相公,陆公子平安无事,已出虎山。”那人道。
  高峤微微松了口气,再次看了眼那道正从山巅下来的身影,心情五味杂陈,实在是难以言状。
  胜负已定,再无变数。
  整个观景台上,最为得意的,怕是要数许泌了。
  他强忍住就要哈哈大笑的念头,瞥了陆光一眼。见他脸色分明已经转青,却还要和那些纷纷前来安慰于他的同僚强作笑颜,心里更是痛快万分。
  李穆沿着山道,从山顶下往观景台。
  一路之上,他所到之处,两旁的人,纷纷让道,目光各异。
  有羡,有妒,有佩服的,自然也有扎心的。
  一直坐于帷幕后的长公主萧永嘉,不等结束,立刻便起身,在侍从的伴随之下,匆匆离去。
  另张帷幕后,和郁林王妃朱霁月同坐的一个妇人,瞥了眼萧永嘉的背影,低声讥笑道:“王妃可瞧见她的脸色了?雪纷纷的白。平日就是再多擦三斤粉,怕也没这么好看呢。这回就算拿长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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