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第8页

鱼夸得最多。路妈妈谦虚地贬了女儿几句,偶尔得意地瞄瞄其他咶噪的孩子,回身买了一支冰糖葫芦塞给女儿:“吃吧,当心别弄脏了衣裳。”
  春瑛望着手里的红果果,有些无语,左右瞧瞧,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也罢了,就是糖太黏,果肉也有些涩。扭头看见同院的马小东、马小西两兄弟正盯着自己,一脸渴望,她咬掉头一个果子,便把东西丢给了马家兄弟,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地分去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住她的脑袋,春瑛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路有贵。后者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听到儿子咿咿呀呀地朝另一个方向叫,原来是看到一盏漂亮的灯,忙抱着他挤过去。
  人人都在看灯看热闹,说说笑笑的十分开心,春瑛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她想起了去年的元宵节,她拉着老爸老妈去文化公园看灯,当时还有烟火表演,场面比现在还要热闹。她当时买了一盏花灯提着,又吃了许多小吃,什么新疆烤羊肉串啦,天津馃子啦,萨其玛啦,姜酥排叉啦……记得老妈当时也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说是想重温一下儿时记忆,却只吃了一个就塞给了她,因为糖太硬太甜,果子却太酸。可今天想起来,却觉得那一串比今天这串好吃多了……
  今天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元宵的日子,在现代的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冰灯!那边是冰灯!”身边人的高声叫喊拉回了春瑛的思绪,感到眼角有些凉,伸手一摸,居然是湿的。在这人人欢声笑语的时刻流眼泪,实在太显眼了,她连忙用袖子抹了,装作好奇的样子,融入几个年纪相近的同伴中,往街角方向行进。
  直到那闪烁着莹莹白光的大型冰雕宫灯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真真正正地了解到,刚才听到的是什么话。明朝居然有冰灯?!她隐约记得看过的一本穿越清朝的小说里,曾经提到女主做冰灯,掀起了一阵风潮。咦?难道那本书写错了?
  她身旁正好是那名早就来过的少年,眼下正得意洋洋地道:“这几日天暖和了些,冰灯也少了,前几日还要多几个花样呢!这盏宫灯只能算是下品,那日我亲眼见的,有一座冰美人,只怕比当年太宗皇帝建的玉人馆里的美人像都不差呢!”
  旁边有人呸了他一口:“又胡说了!皇宫里的东西,小老百姓的怎么能比?!”
  “我才没胡说呢!”那少年不服气地道,“大少爷也知道的,雕这冰美人的工匠,正是当年太宗皇帝亲赐‘天下第一神匠’的韦老师傅的徒弟的后人!这手艺可是亲传的!”
  听到他这么说,那人不吭声了,旁边就有孩子问少年:“小伍哥,听说太宗皇帝的什么美人馆,里头的美人都天仙似的,是不是真的?”
  春瑛有些好奇,这太宗皇帝到底是哪一位?来个人说说年号庙号什么的吧。
  可惜小伍哥听不见她内心的话,只是笑道:“你当玉人馆里头的美人都是真的么?傻子,那都是冰美人!因此才会一到春天就化了。别人都说那些美人是仙子,是回天上去了,可大少爷说了,那就是冰雕的,雕的是太宗皇帝封的十二位后宫娘娘,因此外人都不能见。那韦师傅手艺可了不得,连根头发丝都雕得清清楚楚呢!”
  那孩子又问:“为什么太宗皇帝要用冰雕呢?太阳一出来,就都化了。要换了是我,一定会用白玉,那才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我娘有个白玉的花簪子,说是我外祖父家里传下来的,足有一二百年呢!一点儿都没磕着。”
  小伍哥左右看了一眼,拍了那孩子一记:“少说两句吧,这种事也是能浑说的?”
  那孩子往后一躲:“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呀?”
  小伍哥吱唔两句,拉下脸道:“我哪知道是为什么?太宗皇帝的想法,是我们能知道的吗?!你还要不要看灯了?!”
  其他孩子被他唬着了,便老老实实去看别的灯。春瑛想要问太宗皇帝是谁,但她跟小伍不熟,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开口,却听到他高喊一声:“那里有猜灯谜的!”呼啦一声招回一大帮孩子,浩浩荡荡地往前冲,她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去的是一个大花灯摊子,摊子的主人用竹竿扎了一个大棚,足足挂了上百盏花灯,几乎没有重样儿的。每盏灯上都有一个谜语,凡是猜出谜底的人,灯就白送给他,但如果没猜出来,又想要那盏灯,那就要花十倍的价钱去买。因他家花灯比别人的精巧漂亮,有无数的人挤在此处,打算挣一两盏回去。
  小伍带着一大帮孩子,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四处转去了。他是府中大少爷的小厮,平日里也识得几个字,此刻又有心卖弄,便一个一个地将灯上头的谜语读出来,小孩子们哪里猜得到,不过胡猜罢了,倒是羡慕佩服小伍的才学,越发捧得他得意洋洋,但有人问他猜出了哪一个,他却又把话扯开去。
  春瑛没有跟着他们转,这里人多,附近不远处就是自家父母和一众家生子们,因此并不害怕。她静静地看着一盏鲤鱼灯,觉得它跟去年在文化公园买的那盏十分相象,而且她记得,现在的母亲闺名似乎就叫“红鲤”,不如……把这盏灯弄回去吧?
  想到就做。她兴致勃勃地看灯上的谜语,谜面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花”。许多人猜来猜去都猜不出来,见别的灯更精巧,就转移了视线。春瑛却隐约记得,《红楼梦》里似乎曾提到,“花”字拆开就是“草化”,指的是萤火虫的“萤”字。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喜,正要对摊主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声:“把那盏鲤鱼灯给我,我猜着了,是萤火虫的萤字。”
  春瑛大为沮丧,回头想看看是谁猜出来的,却看到两撇眼熟的小胡子。两人照了面,都愣了一愣。
  那小胡子显然也认出她来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摊主送上来的灯,正要转身离开,忽地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问:“小姑娘,你刚才是想猜这灯上的谜语么?你猜的是什么?”
  春瑛扁扁嘴,道:“我猜的跟你一样,也是萤字。”
  小胡子笑了:“这话我可不信,你怎么会猜到它?”
  春瑛不服气地道:“我为什么不能猜到它?萤火虫可不是草化的么?!”
  小胡子一怔,若有所思地望向春瑛。
  (注:“腐草为萤”。这是《礼记·月令·季夏》上的话。)


第9章 月上柳梢头
  春瑛被他盯了几眼,觉得有些毛毛的,心想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小胡子笑问:“小姑娘,你读过书?”
  当然读过啦!春瑛正想回答,忽然想起现在的身份,忙改了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转身就走。
  那小胡子笑着拦住她:“罢罢,你既猜出来了,又比我先来,这灯就归你吧。”说罢将鲤鱼灯塞到春瑛手中。
  春瑛一愣:“可这是你猜回来的呀?”
  “我还可以再猜,这就当作是方才我朋友冲撞了你的赔礼吧。”小胡子不在意地摆摆手,便仰头去看其他花灯。春瑛却觉得有些不妥:“你朋友撞了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赔?再说,我也用不着你们赔。”她又要把灯还回去。
  小胡子微微一笑,指着一盏谜面为“春秋”两个字的走马灯对摊主道:“一年半载,无冬无夏。”
  春瑛还没听懂他的意思,那摊主已经笑吟吟地将灯奉上:“您又猜着了。”小胡子接过灯看了看,回头对春瑛笑道:“我这花灯是要捎给小侄儿的,你那鲤鱼灯虽好,却不及这个精巧,但丢了也颇可惜的。请你帮我处置了吧,如何?”
  春瑛这下倒不好再拒绝了,瞄了他几眼,便学着母亲新教的礼节,福了一福:“那我就多谢了。”
  小胡子笑着点点头,提着那花灯施施然去了。春瑛目送他的背影,低头看看手里的灯,心中也有几分欣喜。
  路妈妈见了她的灯,听说是女儿特地猜谜猜回来的,脸上也满是喜意。紫鱼在旁掩嘴笑道:“你家二闺女还真贴心,特特拿了盏灯回来,一看就知道是给你的。”路妈妈轻推她一记,将灯递给丈夫:“拿回去放好,明儿给儿子耍,小心别跌坏了。”
  路有贵接过灯,叹了口气:“闺女怎么没给我也弄一盏回来呀?”
  春瑛有些慌了:“我只来得及猜这盏……”紫鱼笑着拉她走:“怕什么?你爹跟你说着玩儿呢,来,咱吃元宵去。”
  春瑛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回头见父亲脸上果然没有不悦的神色,才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郁郁的,若是她的亲生父母,哪里还用得着担心这些?
  他们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来到街角的一处小食摊处,那里有卖热腾腾香喷喷的元宵,足足有八九种馅料。老板是一对小夫妻,似乎与于家媳妇相熟,与队伍中好几个家丁媳妇子也都是认得的,见他们来的人多,特地多送了一盆桂花酒酿圆子上来。
  每个孩子都分了一碗四个元宵,春瑛分到的是芝麻、绿豆、糖渍桂花和咸肉四种馅儿的,糯米雪白甜软,元宵皮薄馅香,汤里还有一种淡淡的酒香味,一碗吃下来,全身都暖和了。路妈妈特地用勺子各舀了一大勺圆子进丈夫、女儿的碗,轮到自己时,圆子却已被瓜分完了。
  春瑛回舀了几个给她,然后便坐在一旁边吃边听人们悄悄议论老板夫妻的事。这对夫妻似乎原来也是侯府的下人,男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被打了一顿赶出来,女的原是大少爷跟前的丫头,之前就被家里人许给了男方,见状拼死求了主人,让她用多年积蓄自赎自身,出来与男的成了婚。女方家人生气她自作主张,要跟她断绝关系,小夫妻俩现在只靠在街头卖点吃食赚几个钱过活。
  于家的小声在旁边问那小媳妇,最近是否还有混混来闹事。那小媳妇低头小声道:“腊月里闹了两回,灯哥差点没跟人打起来,我只好塞了几个钱,才把那些人送走了。”
  于家的叹了口气:“你爹娘还没消气么?要是他们肯伸把手,哪里会到这个地步?毕竟是亲生骨肉,即便有再大的气,过了两年,也该消了才是。”
  小媳妇垂手站在一边,只是不说话。于家的见状忙推了她一把:“上回我说什么来着?既然你老子娘不肯帮忙,怎么不去求大少爷?他一贯心善,你又是从小儿服侍他的,他怎会不答应?只要大少爷对衙门里说一声,你还怕有人上门来闹事?”
  小媳妇低声道:“怪麻烦的……大少爷也不容易……他如今又娶了奶奶……”
  在邻桌吃圆子的小伍听见,便转身对她说:“南灯嫂子,我们奶奶最是和气,对咱们这些人极好的,你若不敢去,我帮你说一声如何?”
  “别!”那小媳妇忙拦住他,犹豫半晌,才叹道,“大少爷在家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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