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第14页

书,常常受先生夸赞,心里有数了:“原来如此……他们成亲十几年才有了个儿子,自然是宝贝似的,也难怪他们事事都为孩子着想了。这么说……侯爷的吩咐他们是绝不会不听的,只要顺着上意,侯爷就不会为难他们家了?”
  “没错,不过他们家在庄上久了,又有族人在,只怕也有些东西不好叫外人知道的,叫我们去,原是要我们替他们遮掩的意思。”路有贵喝下杯中残酒,咂了咂嘴,“可他们打得好算盘,难道别人就是傻子?那么大一座金山,谁会放过?即便卢家有心举荐咱们,结果也难说。若别人不知道还罢了,一旦叫人知道,我们也去抢这差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他今晚一时兴头,多喝了几杯,眼下倒有些醉醺醺的了:“我如今安安稳稳地当着差,何苦冒这个险?要是最后管事没当上,倒被人背后捅一刀,把如今的差事丢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路妈妈见他昏昏欲睡的模样,忙扶住他,骂女儿一句:“都是你,好好的倒这么多酒做什么?!”说罢便搀着丈夫回到炕上睡下,脱了外衣,拉过被子,又把炕洞烧旺些。
  春瑛怔怔地坐回原位,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然失了胃口。
  虽然父亲说了这么多,但他不想去尝试,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担心会丢了现在的工作。可是不冒险,也就意味着没有改变,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一家人摆脱奴仆的身份呢?
  如果换了是她,有这样的机会,不管里面有多少黑幕,就冲着有机会得自由身这一点,就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反正已经是家生子的身份了,就算真的丢了工作,也不会饿死。
  可现在关键是父亲不肯,她就没办法了。牛不喝水,又怎么按得牛头低?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手托腮帮,一脸郁闷。
  路妈妈碎碎念地回转,见她这副模样,皱眉道:“你最近似乎总想着脱籍的事,以前可从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春瑛经过多日考验,面对这种情况已经相当镇静了:“就因为咱们家是别人的奴才,亲姐姐一年也只能见几面,若是平民百姓,哪会这样?”
  路妈妈一听,眼圈便红了:“这都是我们的命!你娘我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咱们家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些人至亲骨肉都在外地,两三年也见不了一面呢,还不是熬出来了?”
  “可我们要是脱了籍,就能一家团圆了吧?”春瑛挽住母亲的手臂,“弟弟长大了也不用侍候别人了。娘,你再劝劝爹吧?爹一向很听你的话。”
  路妈妈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他自然是听的,这件事却不好说。你不知道,你们老路家,原本不比卢家差,你太爷爷当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管事,管着侯府在通州的几处大粮店,每年赚的银子能把府中的库房堆满一半!可就因为油水太足,有人眼红,背地里不知说了你太爷爷多少坏话,生生的把你太爷爷从管事的位子上拉下来,家产都充了公,你太爷爷一病病死了,你爷爷也丢了差事。你爹小时候也是富贵过的,后来却……他实在是怕了。”
  春瑛张张口,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也不能就这样在大门上干一辈子呀?卢婶子不是说,升上管事都有机会么?要是这回的差事不行,那别的差事呢?哪怕是油水少的差事,只要爹老老实实干,总有出头的机会吧?说不定侯爷见他老实忠心,也放咱们家出去呢。”
  路妈妈摇摇头,起身收拾碗碟,春瑛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在一旁帮忙,忽然听见母亲小声抱怨道:“一天就只有晚上才有口热饭吃,却偏偏光顾着喝酒了,看你明儿喊不喊干粮又硬又冷!”
  春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抬头望向母亲:“娘,爹中午只能吃干粮,太可怜了,不如……我每天给他送饭吧?”


第15章 送饭
  春瑛手搭凉棚,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正是晒得厉害的时候,人走在路上,风又不大,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把手臂上挽的竹篮子拢紧些,加快了步伐。
  本来未当差的家生子不象有差事的人那般困在府中,行动还算自由,尤其侯府后街,住的都不是外人,因此常有女子来回行走,只要留意些,别撞着男子就行。比如同院的刘喜儿和冯莲姐,就常在刘家小儿的护航下,四处串门闲逛。
  但春瑛才大病了一场,虽已过了一月有余,路妈妈还是不太放心,怕她病后体弱,受不住风,成天只拘她在院子里。春瑛有时想趁老妈不在时溜出去透透气,满院里至少有十只眼睛盯着,也没法瞒过去。她好说歹说,把父亲吃冷食的可怜之处夸大到十二分,才把路妈妈说服了。现在她走出了院子,自由自在地站在街道上,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妙极。
  上回元宵节的时候,她出门已是傍晚,附近的街道景致只看了个大概,而且是从后街直接往闹市去的。今日大白天出门,走的路与那晚不同,是从后街转入侯府正门前的大道,有很多东西是她没见过的。
  春瑛平时看惯的后街,除了大小宅院以外,只有一家估衣铺和一家卖油盐酱醋的小杂货店,偶尔有小贩担了肉菜和其他货物来叫卖,便没有别的了。不料出了后街,沿府墙转入大道时,却发现那里有无数的商铺。光是把招牌挂到外头来的酒楼、饭庄和茶馆,就有十二三家,还有两家专卖点心的,除此之外,大多数店铺都是卖字画、文房、古董、首饰、绸缎等“值钱”货物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里的街道约摸有两三丈宽,道旁也有不少小贩叫卖,时不时有人骑马坐车经过,掀起阵阵尘土,不过速度并不算快,没出现古装剧中常见的那种权贵公子骑马掀翻小贩货物的情形。
  但当春瑛看到一驾大马车驶过时,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那马车珠檐绣帘,十分华丽,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一倍不止,又有几十个随从围绕,不用说定是官宦贵族人家的女眷出行了,可那辆马车却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它有四个轮子。
  春瑛心下疑惑:中国古代有四轮马车吗?!她怎么记得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有穿越者“发明”四轮马车的情节?究竟是她对历史不了解,还是说……有其他人穿到了这个世界?
  她立刻想起了早上得空时略翻过几页的历书,由于心急,她又弄不清楚那些古文的意思,因此接连挑过了日期吉凶、人体穴道、物品分类、孔子问答、绘图孝经等内容,直接翻到文字最浅显易懂的农耕章。
  里面提到,春分时节,是农家播种插殃的时候,朝廷要举行祭日大典。太宗时候,曾改变原本由太祖皇帝定下的礼制,简化了祭日的程序,却规定从他开始,每代皇帝都要亲自主持一项播种仪式,以示对农业的重视。在仪式中,由皇帝带领朝中四品以上、年龄六十岁以下的大臣给一块农田插殃、浇水,而且每个月都要抽一定时间来照看,等秋天结出了粮食,再赐给宗室或功臣作为奖励。
  书中对这位皇帝大加称颂,还提到他在位期间,对农事十分重视,不但鼓励全国各地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还动用内库的钱在京城周边地区挖了许多口水井,又派人在黄河沿岸植树造林。他宠信几位在水利方面有长才的大臣,每年都花极大心力治理各地水患,由他主持兴建的黄河大坝,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也仍然坚固如昔。
  春瑛读到这里,就被母亲催着干活去了,但心中却始终存有疑惑。如果这位太宗皇帝真的那么圣明,那在历史上应该很有名才对。可她所知道的叫“太宗”的有为皇帝,只有唐朝那一位,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唐朝,那么……难道她掉进了架空的朝代?
  看来,她要好好读一读那本历书,找出答案才行。
  胡思乱想间,她已经走到侯府正门附近了。一看到那扇朱漆大门,她便照着母亲说的,转进了离大门不远的一扇角门。这里是侯府奴仆出入的地方。
  守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穿着灰褐色的短褐,灰蓝色棉裤,头戴灰色的六合帽,靠着门柱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个白铜小壶,闲闲地咂一口,瞄了瞄她:“谁呀?瞧着眼生。”
  春瑛笑着上前行礼:“乔大爷,我是路家的女儿,来给我爹送饭的。”
  “里头,左边的屋子,别乱跑。”乔老头子说完又抿了一小口,眯起了眼。春瑛忙朝左边走去。
  这里其实是个长方形的小跨院,东北方向有个小门,通向外头,正北面是三间屋,左右又各有一间。房门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都是男子。春瑛走进左边那间,屋里摆设不多,一张半旧的八仙桌,桌上有茶壶和几个杯子,四条长凳,墙角摆了个炭盆,旁边放着几个马扎,坐了两个陌生的男人,正拨动着为数不多的炭块取暖。自家老爹就坐在八仙桌旁,搥打着腰腿,听到有人进来,一抬头,便吃了一惊:“春儿?你怎么来了?”
  “娘担心爹没有热饭吃,就特地叫我送来了。”春瑛笑着将篮子放到桌面上,凑近了小声说:“有我炒的鸡蛋哦。”那是她熟悉了古代厨具后,做得最好的一道菜。
  路有贵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却骂道:“你们娘俩真是多事!好象我在这里没饭吃似的。”又叫女儿向同僚见礼。
  屋角的两个男子也和路有贵一样,穿着上褐下蓝的短褐,戴六合帽,其中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一个只有二十来岁,都笑着受了礼,那年轻些的就打趣道:“老路养了个好女儿呀,还特地送热饭来,不象我们,只能吃冷冰冰的咸菜馒头。”
  “谁要吃冷冰冰的咸菜馒头?”门外冷不防冒出一个声音,接着进来一个年轻男人,长着几条稀疏的胡须,脸色挺白,穿的虽也是短褐,却是绸面的,还加了一件石青色的潞绸罩甲。
  其他人见他进门,都收了笑,十分拘谨地肃立行礼,口称“万二爷”。春瑛见老爹也站了起来,忙避到他身后低下头,作乖顺状。
  那万二爷笑眯眯地走到桌边,对路有贵道:“你家里送饭来了?不错嘛……都有什么好菜?”说罢不等他回答,便先揭了盖住篮子的厚布和碟子,往里一瞧,原来是一碟炒鸡蛋和一碟自家腌的酱黄瓜,另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大米饭,一点肉星儿都没有,倒是有一小壶粗制的米酒。
  路有贵原先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看清篮中的菜色后,才暗暗松了口气,赔笑道:“只是家常小菜……万二爷要不要试试?”
  那万二爷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随手将厚布丢回去:“不用了,你自个儿吃吧,酒少喝点儿,仔细误了正事!”
  说话间,大厨房的人将门上仆役的午饭送来了,是两大屉馒头还有一大盆咸菜,外加一桶白米粥。除却粥桶还冒着一丝热气外,其他的都已冷了。家丁们纷纷围上去,其中有个后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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