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够卖一天的。
众人都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本书全部成本摊下来才合一两三钱一本,订价三两九,白天卖出三百余套,纯利就有八百两。忧的则是人手不够,印的总赶不上卖的――今晚可以熬一宿,难道以后还要日日赶工吗?
不过比起几个月前,崔燮全身上下只有三十两银子,住客栈全靠老板好心施舍;比起计掌柜他们穷到只能把书斋院子都租出去换口饭吃的日子,眼下这点烦恼简直可说是幸福了。
崔燮沉吟了一会儿,对几个工匠说:“这彩印工艺,我知道大家舍不得传给外人,我也不愿让外面的书坊知道。但你们谁家中有子侄、徒弟愿意来书坊干活的,就把他们带过来签个文书吧。”
匠人们早先不愿意子弟在这个没前途的书坊里混着,但今非昔比:店里又有两京十三省独一份的彩印技术,又能挣钱,东家也宽和大方。孩子若能进来这里做工,倒强似在别的地方干了。
他们期期艾艾地问:“我们那几个小崽子才练了几年,干不了大活,东家这店里用不到这么多杂工吧?”
崔燮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在后院帮忙的年轻工匠和学徒们,含笑鼓励道:“这几天你们带来的孩子都挺好,又懂事又勤快。以后多教他们一些,不必藏私,尽快让他们学会技艺,独当一面,往后咱们还要往京里开分店去呢。”
他小小年纪,说起比他还要大几岁的学徒工却都是一副看待孩子的神色。可在场的谁都不会觉得这姿态可笑,反而只觉得他老成可靠。几个匠人互相看了看,同时应道:“公子宽仁,我们定会挑来懂事能干的孩子到咱们书坊里学徒!”
计掌柜不甘落后地说:“我那劣子也曾在外面跑过几年行商,将来迁安这边书卖得差不多了,就叫他跑跑京里,一定能把咱们致荣书斋的名号在京城里打起来!”
崔燮也笑了笑:“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暂不着急。我估摸着这书只是之前宣传铺垫得好,一开售客人们就都来买了,往后不会一直那么火的。你们这些日子多辛苦一点,本月工银全部翻倍,等这拨风头过去了,我给你们轮着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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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书斋开门后又是一轮抢购。
崔燮到了学堂,还听到几个师兄抱怨他家的书太难买,他们下午散了学疾跑着去买,店里的书竟已卖完了,让他们白跑一趟。抱怨过了,又问他家里有没有书,他们想直接跟他买。
岳师兄那些已买着书的也苦着脸问:“你家还有没有别的大图?我家小厮手气不好,连买了三张华逸仙子的,能不能给我换张婉宁的和女鬼阿柔的?”
王师兄凑过来惊喜地叫道:“你有华逸仙子的?我有两张泰山神女的你要不要换?燮哥那图居然是随意封进盒子里,不能挑、不能换的,这要集齐四张图得费多大劲!”
几个凑钱买了一套的师兄也哀叹着一张图不知怎么分,买了四张还没集齐全套的更忙着换图。
唯有昨晚进了趟崔家书房的赵应麟笑而不语――虽然他也只收了一张妖狐婉宁图,但在崔燮书房里摆了那几张等身大挂画,他昨晚可是仔细地、单独地,看了好半天呢!
很快晨钟响起,打断了学生们不务正业的交流。林先生夹着书进到讲堂,目光对着满堂书生遛了一遍,轻咳一声,冷然说:“这两天你们都有些心浮气躁,今天我讲什么恐怕都听不进去了,那我也不讲了。”
众人心中忐忑,猜测是不是先生也买了《联芳录》,看得上瘾,今天要放他们假。
放假自然是没有的。
林先生从夹的那摞书里拿出两张抄得满满的墨卷,丢给刚才到处找人换画的岳肃,严肃地吩咐道:“你来念题,今天就默写这些帖经、墨义,有错的就等着回去抄书吧。”
满屋喜孜孜、飘飘然等着休息时继续谈论书中故事、互换画像的童生顿时都蔫了。
崔燮虽然是个不谈书画的好学生,可今天众生心浮气躁,都是他家的书惹起来的,免不得他也得跟着默一遍。
好在他开始读书的时间短,背的四书还都新鲜着,这些日子为学写八股又反复翻过,经义都记得牢牢的。抄写时仔细一点,该退格的退格,该避讳的避读,将字写得圆光黑大,不在卷上落墨点,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林先生教完了三个小蒙童,便顺着桌子检查他们默写,有错的、卷面污损的便直接提起来,要他们回去把题目抄上百遍。
查到崔燮面前,看着那张整洁如字帖的卷子,他的脸色才好了些,微微点头,说道:“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样子。不管你们在外面有什么事,只要进了学堂,见了先师像,就要想着这是圣贤之所在,要涤荡清肠肺里那些污滥念头再看书!”
这话不唯说崔燮,更是给那些在学堂里就开始讨论仙女妖女的学生听的。
众生把头压得更低,绞尽脑汁回忆经义,生怕写错哪一处,回去还要抄书。崔燮也低着头认认真真地默写,更怕先生想起他是出书勾引得众生不学好的那个。
幸好林先生没就着这事多说什么,看完了崔燮的卷子便说:“你先写到这里,跟我过来。我问你,昨日我说要教你做对子,你可有准备?”
昨天……昨天同学们忙着回家看书,他忙着跟掌柜算帐,后来就把先生要教对联的事扔脑袋后头去了,哪里还想得起这个!事到眼前,一紧张就更想不出来了,只好把万能的答案祭了出来:“先生教弟子的自然是应考的学问。弟子驽钝,不知从何处下手,昨日只将能《时古对类》重看了一遍,还望先生赐教。”
林先生脸上微见笑模样,说道:“你学得浅,还想不到而已。我教你当然不是为了让你出去做神童,到处跟人对对子,而是要做好经义文中正文的部分,就必须有行文对仗的功底。八比对句层层铺叠出来,写出来的文辞正反相承相比,文字才工整,读起来更有音律缓急之美。”
崔燮回忆了一下县府道试的案首文集,入题之后的正文部分果然有自段这样两两相对的章节――八股之名大约就来自于此。
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道:“先生今日就要教我正式做八比了么?”
林先生道:“你才刚学会写‘起讲、入题’几天,就急着学作八比,前面的也学不精,后面的更难写出来。一会儿我从四书中摘缀词语联成句子作上联,你也从四书中摘词句对出来,一则考你书背得烂不烂熟,二则经义文本身就要拟圣贤口气作文,四子书中都是圣人语,多学多练,到考场上才能随手写出来。”
就是从书里摘句子拼成对联?也没多难吧?崔燮松了心,应道:“请先生出题。”
林先生便说:“原泉混混。”
崔燮下破题破多了,下意识道:“出自《孟子・离娄下》,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
林先生挥手打断他:“不是让你背书,而是让你从四书文中找出与其相对仗的句子。”
崔燮连忙顿口,想着如何对句。
这样的四词要作对子极简单,他随便想想就能答出一堆“新月盈盈”“故园苍苍”之类的词,可林先生要的不光是对仗,还得从四书里出。
他半天想不出来,急得差点要打开文件看着对了。但出于锻炼记忆的目的,还是强忍住这念头,从《大学》开始复诵,一边背一边和“原泉混混”四字对照。在背到“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那段时,后面的一句忽然映进心头。
他眼前一亮,抬头看着先生,脱口答道:“维石岩岩!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林先生捋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对得慢了些,但你以前不曾接触过这些文字游戏,这样也算不错了。我再给你多留几道题,你借此把四书梳理几遍,要烂熟到只从文中挑出几个字,就能知道是出自哪一篇,又有哪个词能对上。把这些玩熟了,将来县府道试的小题就考不住你了。”
他毫不客气地出了十来道题,顾着崔燮是初练,出的都是四字、五字题,叫他不许看书,只凭着记忆对出来。
这功课简直比做文章还难,崔燮一遍遍地背着四书,挨字挨词比较,回到家时累得脸都发青了。而守在家里的崔源父子和计掌柜却是一脸喜忧交加之色,捧着帐簿和银子告诉他,这一天卖得竟比昨天还好,家里只剩下今天新做的百来套书了。
――不只昨天没挤上的客人早早排队求购,还有些个昨天买过的也要回头重买,出手就要四套,还要加银子让伙计帮他们搭配出四美人图!
第38章
《联芳录》的抢购风潮持续半月有余, 总算开始回落, 书坊上下有空轮休,王项祯也迫不及待地踏进了崔府大门。
彼时崔燮正在西厢新建的书房撷章摘句, 总结四书里的对句。王大公子推开了书房门直入西厢, 他才从坐上惊起, 起身招呼道:“王兄怎么来了?”
王项祯说:“自然是怜惜四位佳人,怕她们被人窥看羞涩难捱, 想早些找崔兄弟要回去金屋藏娇。”
这是幽默还是真成了二次元宅?崔燮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便答应下来:“既然王兄急要,这就拿走好了。你再检视一下纸上有什么破损褪色之处, 是要修补也好, 重画也好, 我都尽力为之。”
王项祯笑道:“不用了,我借你那几个家丁一直盯着呢。若有磕破、污坏的地方,我早就找你重画了。”他露出一口白牙,得意地说:“其实我爹年下才要这四幅画作节礼, 不过我提前要过来, 也能多玩赏些日子, 还能找人勾描下来长长久久地欣赏。”
崔燮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问:“你还找人做什么,我再给你画一幅不就得了?”
王公子朝他案上那张纸努了努嘴:“你读书是正经事,我哪儿能随便用你,找个好画匠勾描就是了。这四幅画要多少银子?”
崔燮笑了笑:“王兄与我的交情,还用得着计较这几两银子?何况你之前买了我家那么多笺纸和书, 我搭上这几幅画当添头也不算多的。”
他亲自抱了那四幅巨形挂画交到王项祯的从人手里,叮嘱了一声:“这几幅画装裱的不好,就只在底下衬了段白绫,你回去叫匠人添些金玉重裱一回吧。谁叫你选了我这么个毫无名气的画师,画出来的东西只勉强有脸能看,别的都拿不出手呢?”
王公子展开一点画面,欣赏着画上活色生香的美人图,笑道:“不要紧。我爹是要给后军都督府的陈同知送礼,又不是给文官,讲究什么‘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你这美人图艳态勃勃如生……”
呵呵。果然就拿我这图当春宫图往上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