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起来吧。”她伸手扶。
再三犹豫后,灵宝站了起来,低着头跟在她身后继续慢行。
顾十八娘却沉默久久没有再说话。
因为家里人少,顾十八娘购置的这间宅子也不大,三人的住处紧挨着,很快就到了屋门前。
两个小丫头早点亮了灯候在门边。
“灵宝,现在你哥哥他就是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了。”顾十八娘停下脚,转过身低叹一声说道,忽的又是一笑,伸手抚着灵宝的肩头,“不过,其实……”
她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灵宝,朱春明那等门楣,其实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你别看我难过就跟着难过,看我愤怒就跟着愤怒,”她带着几分苦笑,“其实这真是件喜事,自此后你哥哥一跃龙门,荣华富贵加身,满朝文武的千金小姐如果他愿意开口,哪一个都能娶得,你跟了他去,日后便是个千金小姐,日子便是如花般绚烂……”
只不过,只有她知道那只是一刻烟花绚烂,但却不能说,这就跟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亲人伸手端起一杯毒酒,却面带笑容浑然不觉的仰头喝下。
灵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惊惧的面上却是坚毅,“灵宝没读过书,不知道些大道理,但灵宝知道叶将军是好人,少爷是好人,那害他们的自然就是坏人……”她说着话眼泪垂下,“小姐,灵宝和哥哥都不是爱慕富贵的人,哥哥他……他这么做……”
有一句话灵宝没有再说,那就是她相信小姐是铁口直断,小姐难过,那表明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姐愤怒,那就表明哥哥的行径定然是不好的。
如今世上对他们兄妹二人最好最真的人,只有小姐,这样的人不会害他们。
是的,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天理昭昭仍在,善恶有报,如果当时灵元也能如灵宝般念头,拒绝了认子恩赐……
但那样他们就会欢喜重逢了吗?世事难料,就跟顾海考中解元,大喜之中,谁会料到紧接而来的是几乎要命的牢狱之灾。
这就是命运无常啊。
顾十八娘伸手抚了抚灵宝的肩头,声音低柔几分:“我知道,快去休息吧,别想那么多,毕竟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
灵宝面带自责愧疚的点点头,小姐身上的重担从来没有卸下过,反而越添越多,他们兄妹还要为她增添烦扰。
“我可以尽力试试,但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看着灵宝的身影走向另一方,顾十八娘再一次叹口气以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说道。
九月十八,是宿安城的庙会,原本就繁华的京城一时间更加热闹,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而此时一间临近大街的宅子里确是肃穆沉闷,大门窗户紧闭,隔断了外界的喧嚣。
“这一次药师大会来的人真多!”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面带兴奋的说道,一面扬着手里厚厚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制药师制药都是极为隐秘的,虽然历来有药师大会,但肯来参加的人并不多,毕竟当众制药,无异于公开授徒,对于家门师承极为严格的炮制师父来说,那绝对是很难接受的。
但同样,这也是充满诱惑的,别人可以学你的技艺,你自然也可以学别人的。
“看来刘公之徒的钟头果然吸引人。”一个年长的老者眯眼说道,一面环视四周,“你们可都见过这位了?”
坐于正中的古凌云面无表情,也并没有回答。
“见过了。”其他几人纷纷开口,“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
“出入马车,衣着鲜亮,丫鬟簇拥,果然有派头……”
“屁,那是千金小姐的派头……”
“人家本来就是千金小姐,一个哥哥是状元一个哥哥是解元……”
众人哈哈笑起来,几个老者更是摇头。
“真不知道刘公是怎么想的……”
而一旁侍立的年轻人则脸上都是带着几分不服,在这不服之下,还有不敢表露的几分艳羡。
但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样的不屑以及疑惑,这个人的确是刘公弟子的身份不容置疑。
尤其是想到刘家的规矩,收徒焚书,绝世技艺就只存在一个人的脑子里,偷不得抢不得。
一想到那本书装在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脑子里,在座的许多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可惜了……
“可不可惜,名符不符实,等这次大会之后就知道了。”古凌云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孤傲。
在座的众人便都点点头。
“那么,我们先敲定这次大会的赛药吧。”古凌云说道,一面挥挥手。
三个男子即刻捧了三个匣子过来,先是当众打开,展示其内是空的。
“古老是太谨慎了,我们还不放心你……”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脸上堆起诌媚的笑,一面说一面看向众人。
但场面却异样的冷,并没有一个人符和他。
“眼见为实,这跟放心不放心有什么干系!”年长的老者干脆说道。
干瘦中年男人很是尴尬,摸了摸鼻子讪笑着转开头。
“好了,规矩如此,大家都看过了吧。”古凌云没什么反应,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点头,便一抬手,“合上吧。”
三个男子便应声盖上盒子,放在当中的桌子上。
“那开始吧。”古凌云又说道。
众人便拿起自己面前的纸笔飞快的写了折叠好,依次站起身来投入其中一个盒子里。
“是先抽竞药还是斗技药?”古凌云问道。
“这个古老你决定好了。”有人笑道。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能由我决定了,古凌云心里骂了声,面上神色不动,点了点头,说了声好,“那就按大会进程,先选竞技药好了。”
他一发话,便有两个男子便站定在盒子面前,一个从刚好能伸下手的开口处伸进去,取出一张纸,举起来给众人看,然后再递与另一个男子,那男子便投入另一个盒子里,选够三张后,盒子的开口被封上。
“下面抽选斗技药。”古凌云说道,伸手捻了下胡须,眼皮微微的抽动了下。
两个男子便应了声,依样接着抽取出一张纸,投入另一个盒子里,就在大家的眼皮下,接过纸张的男子在垂手投入合盒子里时,袖子轻轻的抖了下,但这动作太小了,根本就没人察觉。
做完这一切,便推来两个铁笼子,将这两个帖了封条的盒子装了进去,分别上了十把锁,两钥匙则逐一给在座的人发了下去,药师大会最重要的一件事便做完了。
“这次的药会很值得期待啊。”众人纷纷笑道,站起身来。
“三天后,将是我等同仁的盛事。”古凌云也站起来,众人拱手作别,一起走出这间屋子,屋子再一次落锁。
坐上豪华的马车,被众多弟子仆从拥护众人混入热闹的人流中而去。
一直候在马车旁的董老爷这才上前,扶着古凌云的手上车。
“已经安排好了,就看你的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董老爷身形微微一僵,重重的点点头。
“三天之后吗?”顾十八娘活动了下有些酥麻的手,看着信朝阳问道。
“你对药师大会知道多少?”信朝阳问道。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在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快要三十年的时间里,她真没听过这个大会,也许那一世曾经听过,但并没有在记忆里留下丝毫印记。
“一点也不知道。”她笑答道,“大少爷肯定知道不少吧?”
“知道是知道,但不知道具体怎么个比法,毕竟这药师会,外行人去看的不多,我们这些药商们关心的只是结果,每一次药师大会后,炮制药师的地位就会排个新名次出来,这个名次表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信朝阳笑道,一面皱了眉头,“那可怎么好,你一点也不知道……”
“那有什么,既然是药师大会,自然就离不开炮制药材这点了。”顾十八娘笑道,“只要不比琴棋书画女工就好……”
信朝阳被她说的也笑了。
“大少爷新店开张不忙吗?”顾十八娘闲话问道,一面给他斟上茶,“尝尝,我哥哥捎回来的信阳毛尖……”
“不忙不忙,有顾娘子的名声在,想不出名都难。”信朝阳笑道,一面端起茶浅尝。
“好茶……”他赞道。
“大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顾十八娘笑道,谢过他的夸张之言。
信朝阳转动茶杯,淡淡一笑,看她道:“总之我说什么顾娘子都不信就是了。”
他脸上的笑意平和,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淡淡的酸涩。
顾十八娘抿嘴一笑,“怎么会,难道我是那等好赖不分的人吗?”
“既然如此,那今晚可否邀顾娘子楼外楼小宴?”信朝阳举起茶杯笑问道,“家父家母携朝凌夫妇到了,想邀顾娘子及令堂小聚,一则是同乡相聚,二则是为顾娘子药师大会添喜。”
顾十八娘含笑听他说完,点头答应了。
“那就叨扰伯父伯母了。”她笑道。
走出顺和堂,信朝阳轻轻吐了口气,虽然邀请成功,但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轻松。
眼前这个小姑娘,跟在建康时的感觉越来越不同,虽然以前流露的亦是戒备疏离,但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但此时,这种依赖正逐步淡去。
她属于他们大有生,还有一年,仅仅一年,一年之后呢……
一个年轻人从他身边猛的跑过,虽然是匆匆一瞥,但信朝阳超好的记忆里很快让他翻出一个名字,王晋一。
保和堂,王一章的孙子。
僵而不死的期待春来复苏的保和堂。
他转过头,看向内里,时近黄昏,内堂里有些昏昏,看不清那年轻人是何神情,只听到他的语气甚是不好,但顾十八娘笑了,笑意流畅毫不掩饰。
“公子……”小厮在旁提醒。
信朝阳收回视线,面上恢复一贯的淡然清朗,“你去回去告诉老爷夫人并凌少爷,今晚楼外楼赴宴。”
侍立的小厮应声忙去了。
“去药师会馆……”信朝阳对牵马的小厮说道,垂下了车帘。
信家安排的宴席自然无可挑剔,信家二老虽然是商家,但既然能有信朝阳这般儒雅的儿子,作为父母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曹氏本身就很少出,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