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便放心地做上了简老夫人,也不想着带着银子跑路了,同杨兰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百般算计简家的家财,又多方挫磨简飞扬,只想将他弄死,便能独占简家。
只是简飞扬到底命大,诸多折磨都没有见效。就在杨兰耐心用尽,想对简飞扬下杀手的时候,简飞扬像是有所觉察,等西南军过来范阳招募人手的时候,简飞扬便一个人投了军。
杨兰的手再长,还伸不到军营里面去,只得罢了。又觉得这种半大小子从军,又是在西南军里时常跟羌族人有战斗的营里,十有八九活不成,到省了自己动手。
而简飞扬后来居然在军中搏出了一条出路,并且将他们家失去的世袭罔替的镇国公爵位又挣了回来,实是让杨兰和简老夫人卢盈又恨又喜。当然两人也与时俱进,立时改变了策略。――家财要算计,爵位更要算计。
杨兰便让简老夫人卢盈带着一家大小跟着简飞扬回京,自己由暗转明,在简家进京不久,就以卢太夫人的身份出现在被毁的范阳卢家庄,在卢家祖坟地旁结庐而居,又拿出当年算计的简家一部分家财,在范阳的寺庙里大做法场,以孝名、贤名传遍乡里,也是防着有人质疑简老夫人的身份,未雨绸缪之举。
本来杨兰觉得这个异世的人没那么聪明,她这样做,不过是用一个名面上的身份,来掩盖自己依然在暗地里从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已。谁知后来京城里镇国公府还真的派了人来,调查简家当年的往事,还有简老夫人的身份。
杨兰见自己的先招有了后手,十分得意,就跟着许嬷嬷上京,要为自己女儿撑腰。
之后的事,贺宁馨就都知道了。
贺宁馨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如今这整件事,还有两个疑点没有解决。”第一就是简老夫人卢盈是如何取代她嫡姐卢宜昭,成为镇国公府国公夫人的。
“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去问老夫人卢盈?”贺宁馨问道。
简飞扬不屑地道:“那个骗子,我不会再信她说得每一个字”
贺宁馨笑了笑,道:“赌气不是办法,若是想让她说实话,办法不是没有。”
简飞扬沉默了半晌,冷笑道:“就怕她也是个疯子,自己都信了她自己那套假话歪话疯话散话”
贺宁馨晓得简飞扬不想去盘问如今的简老夫人卢盈,实际上是不敢面对可能的真相。他不敢相信是自己的爹爹为了卢盈这个贱妇,将自己的亲娘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而卢盈要取代卢宜昭,没有老国公爷简士弘的参与是不可能的。――老国公爷当时是不是色令智昏,连贺宁馨都不敢妄拟。
想到此,贺宁馨赶紧岔开话题,将另一个她也很感兴趣的疑点问了出来,便向简飞扬求证:“你说,那个神秘人,到底是真的,还是杨兰编出来脱罪的?”
如果神秘人属实,杨兰和蜂麻堂便由主犯变成从犯和打手,罪责当然不同。不过也只是从千刀万剐,变成斩立决的区别。死罪难逃,差别只是死得痛苦,还是死得痛快。
简飞扬摇摇头,对贺宁馨道:“很难说。毕竟以当时蜂麻堂的人力物力,要做下那样一桩大案子,还能将种种线索打扫地干干净净,是很难的。如果有人在后面帮他们成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个神秘人跟卢家庄有什么过节,却没人知道,杨兰也说不出所以然。――你说,没有动机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贺宁馨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道:“也许,我们可以从卢家庄被屠后的流言,以及卢家庄被屠后,谁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来推测这位神秘人的来历和动机。――杨兰和她女儿卢盈不用说,自然是得益者之一,可是她们得到的好处,似乎是小头,并不是大头。”
简飞扬立时便想到了当时的谣言,都说此事他们简家的大对头――庞太后所为。
卢家庄被屠,当年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声传出来是跟东南道上的蜂麻堂有关。就算有极少数人有猜测,也都做不得准。
很快蜂麻堂又被人所灭,整件事便由庞太后背了黑锅,难逃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若不是十多年后,蜂麻堂堂主夫人杨兰又出来走动,这件事根本就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杨兰说是神秘人指使,她有什么证据没有?还有,蜂麻堂被灭,她怎么成了漏网之鱼?”贺宁馨总觉得里面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而杨兰晓不晓得,就很难说了。也许是她跟人合谋,也许是她想摆脱蜂麻堂,自己另起炉灶。总觉得这个人的所思所想,跟世人都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断。
简飞扬再次摇头,道:“暂时没有别的证据。至于她怎么成了漏网之鱼,她说当时她正好去了简家庄,偷偷见她女儿卢盈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走之后,他们还在拷问她,不知道还能不能问出新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起来,简飞扬就上朝去了。
暄荣堂的大丫鬟芳影急匆匆地过来见贺宁馨,说简老夫人昨夜哭了一夜,要回乡祭祖,给老太爷守灵去。
贺宁馨心知是简老夫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不知是想逃,还是在想别的招儿。
“我去暄荣堂看看。扶风,你带了人,去后花园东南角的小院子,将卢嬷嬷搬到我们致远阁来吧,也好方便照顾。”贺宁馨一边披上薄氅,一边对扶风吩咐道,自己带了扶柳和丫鬟婆子,跟着芳影去了暄荣堂。
暄荣堂里,简老夫人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样子,连两鬓都有了些白发。
贺宁馨暗暗称奇,面上还是对她恭敬地道:“娘近来可好?”
简老夫人看见贺宁馨进来,两眼如同冒火一样,冲过来抓住了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将我娘弄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做出一脸诧异的样子,伸出手,将简老夫人双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拨了下来,转头看见旁边的丫鬟婆子,沉下脸道:“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扑上来,也不怕闪了她的腰?”其实在敲打她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护主不力。
这些丫鬟婆子却有些委屈。毕竟婆母别说是抓媳妇的衣襟,就是拿棍子打媳妇几下,也是该的。谁敢还手?
训完了这些丫鬟婆子,贺宁馨才笑着对简老夫人道:“外祖母刚回去,娘就想她想得紧,也真是难得。不过这几日家里事忙,一时照应不到,娘先歇着,等我们闲了,再带老夫人一起回乡祭祖。”
说着,贺宁馨走出暄荣堂,对暄荣堂里的管事婆子吩咐道:“老夫人病了,要静养。从今日开始,除非有我的令牌,这院子里谁都不许出来,谁也不许进去――你们给我好好服侍老夫人,若是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就都着落在这里了!”
暄荣堂里的管事婆子都是被贺宁馨拿下马的,闻言不敢违拗,都俯首称是。
回到致远阁,扶风却急匆匆地回报,说卢嬷嬷死活也不肯挪地儿,一定要在那个院子里住,说是要等人回来,担心寻不到她。――知道夫人和国公爷都看重卢嬷嬷,她们也不敢用强,不然几个人拖也能把她拖出来的。
贺宁馨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既然已经将简老夫人卢盈软禁起来,卢嬷嬷那里再多派人手看着就行了,便不再坚持要将卢嬷嬷挪出来。
简飞扬下了朝回来,听说此事,便对贺宁馨道:“看起来,我还是要回乡一次。我总觉得,我爹说在祖籍那里藏有物事,说不定很重要。”
贺宁馨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你自己小心。――圣上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简飞扬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领了圣上的差事,正好要去东南道一趟。”
贺宁馨不再多问,帮他收拾了行李,便送他出了府。
一个月后,简飞扬风尘仆仆地回了镇国公府,拿出了他找到的一封信,给贺宁馨瞧。
贺宁馨展开信,慢慢读了起来:
“宜昭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唯愿卿卿长安康好,苍天有灵,复汝神志,读此书以解愁闷,护吾儿而享天伦
自君归嫁,吾心无他,唯汝一人尔。
汝纯良谦和,冲敏仁慧。惟太善,故能容。惟求全,则不毁。吾欲护汝如珍似宝,然适得其反,皆士弘一人之过也。
汝之小鬟,秽乱内宅,珠胎暗结,还欲栽赃于吾。吾不堪受辱,亲灌红花于坠胎,未料伤及汝心,至汝神驰,蒙汝七窍,覆汝慧心。
汝之癫狂,皆因此鬟而起。吾已代汝整内院,除内贼。吾本欲手刃此鬟为汝解因。惜庞妃猖狂,虎视耽耽,欲以其妹攀嫁士弘。若汝之恶疾为他人所闻,不独吾不能护汝,吾镇国公府亦会落入奸妃之手,吾亦不能护吾家、吾君、吾大齐。
此鬟虽年少汝,然与汝音容类似。士弘无奈,遂灭此鬟生育之后患,故以此鬟暂代汝之位,以安庞妃耳目。
吾自此护汝起居,不假他人之手,惟愿苍天有眼,开汝心智,士弘虽九死而无憾
近日观汝神智日清,凝眸处时有所思,复醒在即。吾欣喜若狂,夜不能寐,夙夜观汝睡相而自得,爱莫能弃。
然国难当头,太子蒙冤,吾简氏一族袭镇国公之位三百余年,未敢独善其身,枉顾君之安危。
吾已决意金殿赴死,救太子于水火,为大齐不落奸佞之手,尽吾绵力。
言尽于此,吾不能亲见汝复醒,与汝共赴黄泉,是吾负汝。
惟愿来生,再结连理,生同寝,死同穴,吾当执汝之手,与汝偕老,必不负卿。
吾对汝言明数次,待汝病愈,当首赴吾家之祖籍万州取物为证。除家财外,亦有此鬟之卖身契与此书同藏。
汝虽病中,然日渐康复,记诵无误,苍天有眼佑吾妻。
此鬟作祟,汝初诞飞振即病笃,甚之哀哉
飞怡乃简家旁支之女,养于此鬟膝下。
若此鬟有悔改之意,可将飞怡过继,令其奉养天年。
若此鬟执意鸠占雀巢,李代桃僵,不肯相让,汝可取卖身契相胁,若仍不从,汝可示此书于吾儿飞扬,令其斩杀此鬟,为吾雪耻。
士弘
手书于大齐隆庆十六年四月七日夜五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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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封信的头两句话,引自林觉民烈士的《与妻书》。在此向林觉民烈士致敬
第八十七章母慈子孝上
看完这封信,贺宁馨头一次露出了满脸震惊的表情。
简飞扬本来满腹心事,可是看见贺宁馨的样子,心情又好了些。
“怎么?你也很惊讶吧?”简飞扬笑着说道,一个人走进净房沐浴换衣。
贺宁馨捧着那封信,坐在南窗下的长榻上一读再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简飞扬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