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带着泪,却已经笑了起来。从楚谦益手里接过帕子,自己拭了泪,道:“不,干娘不伤心。干娘很高兴,益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楚谦益放下一半的心,又想继续解释他对干娘和娘可以做到一视同仁,让贺宁馨不必如此伤心。
贺宁馨含笑将楚谦益又往怀里抱紧了些,将下颌轻轻抵在楚谦益黑黢黢的顶发上,道:“益儿,你母亲是你的生母,你将她放在干娘之前,是应该的。干娘不会伤心,更不会生气。干娘只会觉得益儿是个知礼节,懂进退的好孩子。这样的儿子,干娘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生气呢?”
楚谦益的眼睛黑亮晶莹,转头仰着脸看向贺宁馨,不解地问道:“那干娘为什么哭了?”在楚谦益看来,只有伤心失望生气愤怒的时候,才会哭。
贺宁馨笑着摇了摇楚谦益的小身子,道:“那是高兴的泪水。等益儿长大了,就知道有时候高兴,也会流泪的。”
楚谦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倒是把思绪转到楚谦谦身上,对贺宁馨叹了口气,道:“如果谦谦也能高兴得流泪,多好!”
贺宁馨露出不明白的样子,“谦谦怎么啦?”
楚谦益抿嘴笑着,道:“谦谦很少哭,可是一旦哭起来,谁都劝不住,只叫着要‘娘’。到现在才好些。”
贺宁馨本来微笑着的脸色又淡了几分,将怀里的楚谦益又搂得紧了些。
楚谦益有些吃痛,可是并不敢叫唤。同他一直期待的娘亲的怀抱相比,这点痛算什么?他甘之如饴。
没过多久,外面的丫鬟进来回话,打断了屋里的气氛。
贺宁馨低下头,看见楚谦益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又觉得胳膊有些发酸,才明白自己大概是用力过猛,不由对楚谦益又多了几分怜惜。赶紧将紧紧搂着他的胳膊松开几分,对他嗔道:“益儿,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千万不要忍着。”
楚谦益忙有些着急地表示:“没事的我受得住,一点都不痛。”生怕他叫了痛,贺宁馨从此就不再抱他了。
贺宁馨看出楚谦益的小心思,言笑盈盈地安慰他:“就算你叫痛,我也不会不抱你的。”又点着楚谦益的鼻子打趣道:“等你长大了,干娘想抱你都抱不了所以要趁你小的时候,多抱一抱才好。”
楚谦益一本正经地保证:”可以抱,干娘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如果益儿长大了,干娘抱不动了,就换益儿抱着,不,背着干娘吧。”
贺宁馨连连点头叫好,扳着指头数:“那你要背的人可就多了。有你外祖父、外祖母、祖母、父亲、继母……”
楚谦益的脸色沉了沉,伸出小手,将贺宁馨伸出来代表“继母”的那根手指按了回去,道:“不,没有继母。”
贺宁馨沉默半晌,还是将那根手指伸了出来,对楚谦益正色道:“不管你的继母为人怎样,又做过何事,如今的她,是你的继母,是不折不扣的长辈,在别人眼里,你要对她不敬,就是你的错。――我想就算你母亲还活着,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七情上面,做出这样招人话柄的行为。”
楚谦益皱起眉头,反驳贺宁馨:“如果我娘还活着,那轮到她做继母?她又算老几,也配让我孝敬。”
第五十九章三娘教子
一向乖巧有礼的楚谦益毫不畏惧地看向贺宁馨的眼睛,脸上居然有几分桀骜不逊的神情。
贺宁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忍不住伸手想抚上他的小脸,楚谦益却一偏头,躲过了贺宁馨的手。
贺宁馨的眼里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受伤无奈的神情。
楚谦益非常敏感,立时觉察到自己刚才的不妥,大惊失色,赶紧拉住贺宁馨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脸颊上,着急地道:“干娘别生气,是益儿不好……益儿再不会了。”情急之中,带有几分刻意地讨好。
贺宁馨心里更是难过。――若自己还是裴舒凡,益儿哪会这样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看别人的脸色?
“益儿,干娘刚才说得也有错,干娘向你道歉。”贺宁馨想了想,打算改变策略。毕竟,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的感觉是怎样的。虽说很是依赖、信任,可是同真正的娘亲还是不能同日而语。而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对他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要是说出来,从最好的方面想,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若略有偏差,自己也许就万劫不复不说,也再无可能跟这些自己在乎的人如平常一样相处。
两相权衡之下,贺宁馨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心底。她会一直关爱这两个孩子,可是,会用其他的、正常的方式。
这么多考较,在贺宁馨脑子里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楚谦益听见干娘向他道歉,忙大度地道:“干娘也没错。――益儿明白干娘的意思,干娘是希望益儿将对别人的好恶放在心里,不要在面上让人看出来,是吗?”。
贺宁馨真正愣住了。楚谦益在人情世故上的通透,完全超出她的意料。可能这些道理,他本来就懂。只是年岁太小,所以虽然懂得这些道理,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这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了。别说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就是几十岁的大人,也不一定做得到。
“益儿明白了,干娘就放心了。――是,干娘正是这个意思。”贺宁馨笑着将楚谦益在怀里挪了挪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楚谦益有些得意的笑了,仰脸看着贺宁馨,脸上有股狡黠的神色。
贺宁馨看在眼里,也不揭穿他,小声在他耳旁道:“益儿既然这样懂事,干娘也不瞒你。宁远侯府求了圣上,想让你和谦谦回宁远侯府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和谦谦势必就要离开裴家,回宁远侯府,跟你爹、祖母,还有继母一起过了。”
楚谦益的小身子震了震,又忍住了,过了半天,才嗡声嗡气地道:“……其实,我也想过。我和谦谦都是姓楚,是不可能在外祖家过一辈子的。”小小的孩子说起“一辈子”,居然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贺宁馨嘴角微翘,笑了一声,对楚谦益夸道:“益儿真是厉害。这就是所谓有先见之明了。――益儿,你要知道,很多事情,若是先将坏的方面都考虑到了,就能提早做好准备,以后才不会吃亏,或者少吃亏。”
楚谦益也跟着笑,道:“干娘,外祖父和大舅也经常这样对我和谦谦说。――干娘,您知道谦谦是怎么做得?”
贺宁馨对楚谦谦比对楚谦益头疼多了了。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与生俱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脑子活络,口齿伶俐。――这个孩子要是回了宁远侯府,头疼得肯定是宁远侯府的人。
“谦谦怎么啦?”贺宁馨跟着问。
楚谦益一个人笑了一会儿,才道:“谦谦将外祖父的兰草都弄死了,外祖父要责备谦谦,谦谦还当着我们的面,对外祖父歪缠,说‘外祖父既然知道谦谦喜欢拔兰草,就不应该把兰草放到谦谦够得着的地方。若是放到谦谦够得着的地方,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这些兰草,必会被谦谦拔出来。”
贺宁馨目瞪口呆:“……谦谦真的这样说?”
楚谦益点点头,又小声道:“虽然谦谦做得不对,可是我觉得,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贺宁馨以手抚额,真想长叹一声。
楚谦益见贺宁馨露出担忧的样子,又安慰她:“干娘别为谦谦担心。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还是个懂礼的。――后来她还是偷偷地向外祖父道歉来着,还帮着外祖父在干娘这里的兰圃寻兰草呢。”
这些事贺宁馨知道,不过楚谦谦在裴家里的“壮举”,贺宁馨就知道得不多了。
琢磨了半天,贺宁馨觉得,不如对楚谦谦就放任一些,还是先教好楚谦益再说。无论怎么说,楚谦谦是女孩儿,又是封了乡君的,在宁远侯府里,比楚谦益要安全多了。
想到此,贺宁馨又将楚谦谦的事放到一边,细细地跟楚谦益说起话来。
楚谦益一边听,一边点头,道:“干娘说得是。继母也是母亲,益儿会记得大面上绝不出错。”
贺宁馨说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将楚谦益放了下来,扬声对屋外伺候的丫鬟要了两杯茶过来,最后叮嘱楚谦益道:“你要记得,回到宁远侯府,明面上对继母甚至要比对父亲和祖母都要尊敬,知道吗?――最好让外人都知道,宁远侯府的世子,德才兼备,孝悌俱全。别说对继母,就是对庶出的兄弟姐妹和你父亲的那些姨娘,都要笼络好。干娘不希望听见外人说我们的益儿骄奢无礼,又或是懦弱无能,难当大任。明白吗?”。
楚谦益睁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贺宁馨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样做,益儿心里并不甘心,怎么办?”
贺宁馨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你还有谦谦啊……”
楚谦益眼前一亮,猛地点头:“益儿明白了。”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斜着眼睛看向贺宁馨,狡黠地笑道:“益儿明白了,干娘也是个坏的……”说完,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嘴,露出一幅不小心泄露了秘密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楚谦益,才有了些合乎他年纪的举动。
贺宁馨跟着笑起来,拿手指头在嘴边做了个“不可说”的手势,惹得楚谦益一个劲儿地猛点头,道:“干娘放心,益儿只要答应过别人,就一定不会说得。我娘说过,君子无信则不立,还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话让贺宁馨想起了先前跟楚谦益说得那几幅图画的事,又想起了楚谦益的乳娘,只会明哲保身的姜妈妈,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将这样大一个秘密压在一个三岁孩子的心头。若不是自己有了这样死而复生的经历,帮着楚谦益解开了心结,楚谦益说不定会被这件事给毁了。――其实那时候楚谦益还小,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事。虽说不一定会对裴舒芬有打击,可是至少不会让这件事成为楚谦益的心病,让他郁郁了这么久。
而这种心痛,只有真正做娘的才会为孩子打算到。
贺宁馨便又悄悄地对楚谦益道:“你也大了,凡事不要都听乳娘的,也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算是亲如一家人,就算是外祖父、外祖母和干娘让你做得事,你都要好好想一想,对不对,应不应该,别一口承诺下来。――再说,信守诺言只对君子,不对小人,你好好想想,明不明白这道理。”
楚谦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想了想,似是有所领悟,他看了看贺宁馨,又低头拽着自己的腰带上一个小小的翡翠刀形挂坠,闷闷地道:“……知道了。要不要益儿回去,让外祖母将乳娘打发回去算了?”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用。她奶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对乳娘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