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  第93页

我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就努力把耳朵往有声音的那个舱门上贴,九个人挤在一起,要把他们都扒开,就弄出了一点动静。”
  “这时,外面说话的人突然停了一下,接着,那个说话的男人声音清楚了不少,好像是靠近了,他问‘确定这都是仪器吗?没有活体吧’。另一个人就说‘怎么可能,那不是亵渎生命和自然的犯罪吗’。我当时也有点烧糊涂了,一听这话,也不管外面是什么人,冒险砸起了舱门,第一个说话的男人这时应该觉出不对劲了,就说‘那你这个仪器可能没放好,我们一会要上太空,这些精密仪器都很贵吧,别来回碰撞撞坏了,你快打开整理一下’。另外一个人立刻强硬起来,说‘我们的权限是组织特批的,保密级别不是你这种级别的货色想看就看的,耽误时间你付得起责任吗,滚’。”
  陆必行心太大了,也许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像个五光十色的冒险乐园,天大的焦虑和恐惧到了他跟前,也只是一句“问题不大”,林静恒自诩从未被外物影响过,此时却忍不住随着他一句“个人崇拜”放松了下来。
  “反乌会有个‘九项原则’,类似于他们基本教义,里面明确反对动物实验。”他甚至有心情顺着于威廉的话音简单分析起了当时的情况,“所以说爱玛星的实验室在反乌会内部也是秘密——后来呢?”
  “后来机器人又走了一段路,停下了,可能是送到了地方,旁边有轨道的声音,我怀疑我们像货物一样被送到了机甲上,又过了不知多久,我有点神志不清,突然周围开始震动,失重超重的感觉来回交替,机器人外面开始传来警报的声音,我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有人轻轻地敲舱门,那个最开始问话的人一边敲一边问‘里面是不是有人’。我差点喜极而泣,但不能害人,于是告诉他我们都感染了彩虹病毒。那个人听完相当震惊,然后告诉我,这艘货运机甲遭到不明武装袭击,必须立刻逃生……”
  林静恒听到这,方才平稳下来的心一下摔到地上,倏地打断于威廉:“什么时候的事?在哪?”
  “大约一周前吧。”于威廉说,“不知道在哪,但是从爱玛到启明星……应该是这附近吧?怎么了?”
  面罩下,林静恒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净了——一周前,他为了躲开陆必行,带人到处搜索反乌会的残余势力,在启明星外围歼灭过一波反乌会的武装舰队。正是循着那伙人的踪迹才找到了启明星上的反乌会大本营……
  林静恒向来把联盟那套人道主义当狗屎,只要动手,必然是赶尽杀绝,杀俘的恶习早年在联盟就饱受诟病,当时,除了最早投降的一艘开路小机甲被他留下当向导外,整个舰队都让他炸了个片甲不留!
  也就是说,他可能亲手把关于变种彩虹病毒的一切都毁了。
  第一次,他傲慢至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持棋子的人,结果联盟倾覆,八大星系全部陷入海盗的水火,命运冲他出示了一张黄牌。
  第二次,他取回白银九,全歼凯莱亲王卫队,在命运严厉的警告下依然屡教不改,傲慢依旧,并不把第八星系的星际海盗……不,是整个第八星系放在眼里,这里仿佛只配当他王者归来的踏脚石。
  命运忍无可忍,给了他第二张黄牌。
  这一回,两黄凑了一红。
  林静恒从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即使身处乱世,有白银十卫当底牌,他也从不承认局面无法收拾。
  因为铁石心肠,所以无坚不摧。
  所以这张红牌稳准狠地落在了他的软肋上,一时打得他直不起腰来。
  陆必行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发生过什么:“都谁逃出来了,海盗被团灭了吗?”
  “应该是,海盗们全军覆没,当时情况非常紧急,他只来得及把装着我们和旁边另一个机器人推上逃生小机甲,就被迫撤离,没来得及离开机甲收发站就紧急跃迁,一路逃得连滚带爬。后来发现,只有我们逃出来了,另一个机器人舱里装的是掩人耳目的仪器。救我们的人也是个反乌会的海盗,迫降启明星后,他偷偷把我们送到这里,因为这地方没有人烟,逃生的小机甲上医药包没什么东西,就一些常备的抗生素,对彩虹病毒都不管用,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阻断’,可也只有一针。他说他现在不知道组织内部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不宜声张,他要先回他们的基地,找个集体祈祷时间潜进去,替我们偷一点彩虹病毒抗体——我们那时候都不知道这是变种……但是后来,好几天过去,救助我们的人一直没回来,眼看总长要不行了,韦伯斯特才自告奋勇地用了那针阻断,想出去碰碰运气。”
  “图兰,去俘虏里找一个人,”林静恒立刻通过个人终端吩咐图兰,随即又问于威廉,“救你们的人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他自称……名叫霍普。”


第75章
  “哔”一声, 启明星的地下牢门突然打开, 机甲车的强光刺眼地打进来,图兰卫队长坚硬的军靴敲在地上, 像落下来的枪声一样, 她目光一扫牢房里, 飞快地对了一下个人终端上霍普的照片,锁定了目标, 见以那个霍普为中心, 一圈囚徒都伸着脖子,屏息凝神地听他说话, 图兰的眼角轻轻地一眯, 遮住眼睛里泛起的冷意。
  随后她彬彬有礼地一摆手, 命人把强光关上。脸上摆出微笑,像个客客气气的女秘书,双手扣在身前,轻声细语地走过去问:“请问您是霍普先生吗?”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她, 不卑不亢地站起来:“是我。”
  “没有恶意, 霍普先生, 是这样,我们找到了您救助过的人,但现在问题有些复杂,这里可能面临扩散……”图兰当着一室偷听她说话的囚犯,似乎只好语焉不详,声音又轻又急, 像个焦虑得话都说不清的小女孩,她细声细气地恳求道,“病人提到了您名字,可不可以请您帮个忙?”
  霍普一愣,好像立刻反应过来“问题”和“扩散”指的都是什么:“怎么会?贵部没有这种常备抗体吗?”
  图兰咬了咬嘴唇,满是难言之隐,低声下气地一低头:“请您帮帮我们,平民是无辜的。”
  霍普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匆忙冲众人挥了挥手,颇为客气地一整衣冠:“好的,没问题,我知道得不多,请您尽管吩咐,他们毕竟也是我带来的。”
  同一时间,周六大步闯进自卫队驻扎的军营,尖锐的哨声把所有人都叫醒过来。
  “集合!”他急喘了口气,“快起来,穿好隔离服,跟我走!”
  银河城进入漫长的深夜,而第八星系边缘的小小基地刚刚黄昏,第八星系自卫队行政楼下,留守的黄鼠狼刚收队,蓦然听见整条街区的音响设备都开始“呲啦”作响,他疑惑地抬起头,看见莲花形状的多媒体屏幕上闪了几下,随即,福柯的脸出现在上面。
  “兄弟姐妹们,”她一嗓子叫亮了不少灯光,人们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望着立体屏幕上的女人,“手足同胞们,我们是第八星系自卫队,第八星系就是我们的故土,我们在最糟糕的时刻依然留守这里,现在,是请求诸位再次为八星系站出来的时候了。”
  湛卢从重三上卸下,化作人形,携带了巨大的超级电脑处理器,直接穿过空间场,精准地降落在被隔离的工厂地下室门口,一排虚拟屏幕从他身后一字排开,湛卢罕见地没有废话:“先生,陆校长,已经链接到银河城内网、注册个人终端数据库,请给我下一步的指示。”
  “防止病毒扩散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陆必行远程联系着奔波的自卫队和白银九,“诸位,我们现在做的一切,有可能都只是虚惊一场的无用功,但万一有一点疏漏,很可能就是致命的,不要挑战病毒的无孔不入。”
  他说着,无数代表个人终端的小红点在湛卢的虚拟屏幕上闪过,病毒携带者韦伯斯特四十八小时内经过的地区全部被排查,小红点们随着时间变成一根一根缠绕的红线,让人眼花缭乱,城市、街区的实景图时空回溯似的闪过,湛卢的处理器强大无比,这点数据丝毫不在话下,每一个定位成功的目标,就会同步到彻夜不眠的自卫队或者白银第九卫手上,一队一队的士兵穿着隔离服,来到机甲车进不去的小巷,搜索可能接触者,看不见的敌人刀刃高悬。
  而地下仓库的另一侧,病人们已经睡着了,连于威廉都撑不住,躺进了医疗舱,医疗舱虽然对彩虹病毒束手无策,仍是尽忠职守地为他们的生命注入最后的动力。
  尖叫的乌鸦从夜空中陨落,立刻被从银河城医院征调来的防疫机器人铲走,一排消毒车从旧工厂附近出发,不断喷洒着消毒试剂。
  图兰急匆匆地将霍普半拖出牢房,消毒小队的临时负责人接通她的个人终端:“卫队长,消毒剂预计会在一小时之内告罄,目前也无法确认传统消毒剂是否能杀灭变种的彩虹病毒,请您尽快指示——”
  霍普吃了一惊:“他说什么?彩虹病毒发生了变种?”
  图兰深吸了一口气,启明星上夜凉如水,刮得她一双忙乱的肺部生疼。
  “我的将军哎,”她想,“白银第九卫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后勤的事,专业不对口啊!征调所有医疗物资——除了银河城和周围几个城市中快倒闭的医院,我还能去哪征调?”
  第八星系,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而在医疗舱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伤病的当代,白银第九卫为了精简人员,根本没有配自己的专业队医,就算征调来一千个医疗舱,没有人能去解读这个变种的彩虹病毒,医疗舱除了亮红灯和打营养液以外,到底还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嘈杂,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卫队长!”
  图兰一抬头,见薄荷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她跑过来:“卫队长……独眼鹰大叔……我……我们拦不住他……”
  下一刻,不远处响起枪声,薄荷狠狠地一哆嗦,所有白银卫的枪口全都提了起来,指向来势汹汹的独眼鹰。
  薄荷惊呼:“别动手!”
  自从白银九空降,独眼鹰就一直不大在人前露面,除了总像个鸡妈一样围追堵截陆必行,不让他围着林静恒转外,他就像个坏脾气的退休老猫,满脸不高兴地找个墙角一蹲,并不关心外界,即便气急败坏,也懒得伸爪子去挠两尺以外的人。
  而直到这时,图兰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从小在凯莱亲王的高压暴政下长大,是经历过战争、在刀尖上舔过血的。
  独眼鹰的胸口顶着白银九的枪口,熟视无睹,脚步不停,径直往里闯。
  图兰厉声喝道:“干什么,都放下枪!”
  白银第九卫的士兵们集体立正,收起激光枪,把独眼鹰放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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