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17页

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宝玉成草木,无量劫数。”
她怎会知她“荨”字的由来,梅荨微微错愕。
王妈妈捧上茶来,望了夫人一眼,眼角湿润的退了下去。
她缓缓转着手中的佛珠:“世间一切诸法,均逃不过因缘二字,该来的迟早会来,我在这济过堂九年,不求福报,不求证得佛陀果海,只求冤魂得以超脱,减轻罪孽。”
冤魂,是指苏曾两家么?
“夫人定是成国公的胞妹,李首辅的妻子,李砚云与李砚汐的生母李夫人吧。”
李杨氏微阖上眼:“李夫人已经死了,如今只有在济过堂里忏悔的济过。”
“夫人说的罪孽是指什么呢?”
李杨氏沉默半晌。
“夫妻是缘,或善缘,或恶缘,因缘相聚。一生的困苦,一生的罪孽。”
梅荨若有所思。
“抚琴的好手,我唤她姐姐,我们是垂髫之交,感情笃厚,深似亲姊妹,她遭难的时候,我为了心中私利,不曾援助于她,害的她家破人亡,是我罪孽深重。”声音干涩颤抖。
抚琴的好手,是娘亲么?她为何从未提过她的姊妹,从未提过她会抚琴。
梅荨的眼睛有些朦胧。
此后,李杨氏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到佛陀下,接着敲起了木鱼。
梅荨走至门边,回望了一眼蒲团上的那个身影,单薄凄冷,孑孓寂寥。
此时的木鱼声与竹涛声,好像交织成了一道细细的网,将人的心缠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与王妈妈走到穿堂,再回望那片竹林,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王妈妈沉默不语,不时地用素纱绢抹着眼角。
穿堂外头连着一个小小的庭院,中间种着一棵酒盅粗的梧桐,底下的石桌上落满了细细的花香。
梅荨与王妈妈一同坐到了石凳上。
“王妈妈,你唤李夫人作小姐,是她的陪嫁丫鬟吧。”
王妈妈将抹着眼角的纱绢放下,点首道:“十九年前,我陪夫人嫁到李府,后来老爷夫人开恩,许我嫁人,那年我正好与夫人一同生了孩子,我就又回了李府,做了汐姐儿的乳娘,可是九年前,夫人与老爷突然大吵了一架,她竟然撇下只有六岁的二小姐要上吊寻死,后来被丫鬟发现救了下来,之后就搬到了听雨堂,就是现在的济过堂,独自一人念佛诵经,连二小姐也不见,那时,我只当是夫人性子烈,与老爷拌了嘴,正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就好了,谁曾想……谁曾想,这一住就是九年。”
梅荨思量道:“十九年前,我记得云姐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吧,怎么会……难道云姐姐并非夫人所生?可是……李大人好像只娶过夫人一人为妻,并不曾听说她是续弦。”
“这……”王妈妈眼神一阵慌乱,欲言又止。
她干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我记错了,不是十九年前,是二十一、二十二年前,我老糊涂了,梅小姐不要见怪。”
难怪上回在坤宁宫的时候,永淳长公主连正眼都不瞧她,梅荨当时还以为永淳长公主嫌她是瘫子,原来她不是李杨氏的亲生女儿。
十九年前,也是梅荨的娘亲嫁到苏府的那一年。
“梅小姐,我得回去照顾二小姐了”,王妈妈的话,打断了梅荨的沉思。
梅荨点首,独自回了畹兰居。
栊晴喜孜孜地凑了过去:“姐姐,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很好玩方会呆了那么久,不过,刘掌柜等了姐姐好久了。”
看来有消息了,她问道:“在南房东厅么?”
栊晴点头如小鸡啄米。
梅荨一径出了二门,往东厅去了。
刘掌柜见到梅荨进来,依规矩作了个揖。
他瞥见外头无人,悄声道:“小姐,你让我查的那个出入李府的劲衣箭袖的男子,有眉目了,他是李府的杀手,武功厉害的很,咱们的人只盯了四五天,还都是高手,可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是杀手,那李府最近差他去杀何人?”
“他如今只负责杀一个人,已经追杀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过那人似乎藏的很深,他寻了许多地方都没有寻到那人。”
“他要杀谁?”
“文绣。”
梅荨一阵错愕。

  ☆、第二十章 端阳

文绣是前太子妃的贴身侍婢。
李府为何要追杀文绣,莫非太子妃的死另有隐情。
梅荨一路袖着手回了畹兰居,途中还走岔了好几次。
思考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李府用过午膳后,梅荨就带着栊晴出门去了。
二人刚走出月洞门,李砚汐就提着鹅黄云纱裙裾,风似的跑了来,喘着气道:“荨姐姐,王妈妈说你今儿早上去过济过堂了?”
梅荨还未及开口,栊晴就闪身横插到她们中间,不耐烦地道:“我们要去沁春园玩儿,你别瞎耽误工夫了,等我们回来再跟你聊天。”边说,边拽着梅荨的手走。
“沁春园”?李砚汐返身追上去,耳根悄悄爬上酡红,绞着身前的一绺乌发,娇羞道:“你们要去沁春园?那我也要去,刘、刘小挚是不是也会去?”后头的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
“你说什么”?栊晴瞪大了眼睛问道。
栊晴并不是耳朵不尖,而是不擅长察言观色,梅荨却捕捉到了那句连李砚汐自己也听不大清楚的话,她抿着唇角也没有掩饰住笑意:“你也跟我们一齐去吧,云姐姐那边我替你给她传个口信。”
“真的”?李砚汐喜难自胜:“那我们快走吧。”方才问济过堂的事全丢到爪哇国去了。
她紧步走了一段,蓦地停下来,低首朝自己打量了一番,跺脚急道:“等我一下,我回去换身衣裳,很快的,很快……”话还说完,人已经远了。
栊晴叹了口气道:“真是烦絮呀。”
梅荨揽着她的肩,笑道:“你去给我们住处的大丫鬟递给信,让她去告诉云姐姐一声,就说小汐被我带出去玩儿了。”
栊晴对于李砚汐要同她们一齐出去就很不情愿了,现在还要为她做事,脸不禁拉的跟驴一般长,嘟囔着挪步去了。
梅荨走回庭子里,坐到铺着缠枝玉簪杭绸坐垫的石凳上,闲看着兰花下的一只翠头鸟儿衔羽。
栊晴蓦地跃了出来,惊的鸟儿扑棱棱的扇着翅膀飞走了。
“姐姐,我们把厨房里那几个留头小子也带过去玩儿吧。”
梅荨帮她理着衣襟上的流苏,笑道:“你不喜欢跟挚哥哥他们玩么?”
栊晴撇了撇嘴:“他们年纪都比我大,我不喜欢。”
“那我们小晴为什么喜欢跟年纪小的玩儿呢?”
栊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年纪比我小的才会听我的话么,而且我还可以欺负他们。”
梅荨刮了刮她的鼻子,灿笑道:“今儿是端阳,厨房里杂事多,他们肯定不得空,不过霓姐姐那里也有好多年纪比你小的小子,你可以去欺负他们。”
栊晴拍手笑道:“好哦好哦”,她辞气一转,又抱怨道:“这个李砚汐也忒慢……”
说曹操曹操到。
李砚汐换了身嫣红色五色绦缘云纱褙子,头上梳着三丫髻,戴着银摺丝海棠发箍,珍珠耳钉,翡翠镯子,花朵似得走了来,凑到梅荨跟前,笑着转了个圈,层层浓淡深浅的纱裙习习翻飘,好像把天上的彩虹穿到了身上。
她明媚的笑道:“荨姐姐,你瞧着我好看么?”
“走了,别废话了,穿成这样也不嫌累,真是受不了”,栊晴负着手,边走边摇头晃脑地道:“唯李砚汐与小人难养也……”
沁春园已是蒲艾簪门,里面布置的火树琪花,头顶挂着的各色玲珑什锦灯交织成锦棚一般。
栊晴打进园子起就不见了踪影,李砚汐跟着梅荨东瞧西看地往闲庭雨梨去了。
万花掩映的朱漆亭子里置着一张红木嵌珐琅束腰八仙桌,上头摆满的珍馐未动几口,可掺了雄黄的竹叶青却开了七八坛。
天气闷热,舞青霓脱去外裳,只穿了件葱白色夹衫斜倚在亭子里的坐凳栏杆上,手里的百鸟朝凤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纱衣滑到手肘,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和一只珊瑚手串,透出一股子娇慵之态。
看见梅荨过来,她也没有理会,仍懒懒地打着扇子。
李砚汐满院子也没瞅见刘小挚,眼中一阵失落,在瞥见舞霓裳的时候,不由得埋了半截脸下去,她还从未见过有女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臂肘,跟姐姐和王妈妈平素教的礼教大防完全背道而驰。
她偷偷瞄了梅荨一眼,见她一脸自然,毫不介意,心中倒是疑惑起来了。
她不知道人一旦经历的多了,心胸就跟着开阔起来,自然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梅荨一径坐到海棠式绣墩上,瞅了瞅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笑道:“晚上还喝的动么?”
舞青霓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就算这会子醉了,你也喝不过我”,她觑了一眼站在梅荨身后的李砚汐:“李家二小姐么?长得倒是如花似玉,不过少了几分李砚云的强干断诀,是个正儿八经含在口里长大的娇小姐。”
李砚汐听她的口气,似乎是瞧不起她的样子,她跨步出来,拧着秀眉,不服气地道:“你是说我比不上姐姐么?我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娇小姐,我也是才貌双全。”
舞青霓把玩着团扇,笑哼道:“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娇小姐在弄性子么?”
李砚汐一时气结,脸儿涨得通红,跺着脚说不出话来。
“她可没有我脸皮厚,经不起你的刀子嘴”,梅荨打趣道。
“你带来的人,你自个儿领着吧,我舞青霓只会招待男子。”
梅荨抬眸朝门边看了一眼,抿嘴道:“你要招待的男子已经到了。”
舞青霓抚着扇面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眼也心已了然,她慵懒的起身,拖着曳地的纱裙往门边去了。
李砚汐好奇地回头瞅了一眼,讶道:“高湛?”在她眼中,高湛是个冷的像冰块儿的人,永远紧跟在宏治身边,摁着腰刀,面上从无表情,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却不成想,他竟然还会来烟花之地。
高湛身上一件极普通的湛蓝色夹纱直裰,却硬是被他穿出了逼人的英气,他手中握着长剑,站在门边随意的观赏园子里的景致。
他对别人的穿着打扮向来都是漠视,可见到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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