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想给外祖母绣一幅四季插屏,春日杏花,夏日牡丹,秋日菊花,冬日水仙,可好?”
绮年欣然点头:“好啊,比一般所用的梅兰菊竹要更新鲜点呢。”
“表姐也觉可行?”得到肯定,连波露了笑意,“我想外祖母年纪大了,总要些新鲜颜色才看着欢喜。梅兰菊竹虽雅致,总是冷清了些。”
冷玉如也点头道:“不错。老夫人年高,自然是要鲜艳颜色才显得喜庆,尤其冬天里寒冷,用些鲜艳颜色,看着也温暖。”
连波顿时欢喜起来,转身又去仔细观察那杏花姿态。冷玉如却走得有些倦了,便跟绮年在一边石头上铺了锦垫坐下。刚说了两句话,猛听连波那边惊呼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她手按着胸口满脸惊惧,片片杏花落了她满头满身。
绮年跳起来一步冲过去:“怎么了?”话犹未了,只觉得胳膊上一疼,忍不住哎呀一声,急转身往后一看,十几步外却有两个锦衣少年,带着一群小厮站在那里。其中年纪较小的一个穿着杏黄箭袖,手里拿着一把弹弓,正冲着她们嬉笑。
这是哪家的纨绔跑出来随便拿弹弓打人!绮年顾不上多想,先问连波:“可伤着哪里了?”
连波并未被打中,只是刚才一枚弹丸擦身而过,击中了她头上树枝,将她吓了一跳。见绮年问,正待说自己无事,嗖地又一枚弹丸打过来,却险些打中她的发髻。
绮年大怒,回头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随便拿弹弓打人,难道没有家教么?”说着便挽起连波,又招呼知霏和冷玉如,“我们走。”
这两个少年身上的衣服、头上的镶玉累丝金冠都十分名贵,显见身份不低。虽则吴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但京中勋贵太多,万一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就不好了。何况她们只是几个姑娘,若跟这些纨绔子弟起了冲突,少不得还要带累自己的名声。
只是她要退让,那杏黄衣裳的少年却不肯罢休,反而一扬弹弓叫起来:“站住!你是什么人,竟敢教训小爷!”
绮年当然不会站住,丫鬟嬷嬷们也一拥而上,簇拥着她们就要走。那少年顿时暴躁起来,叫小厮们:“给我拦下!”
几个小厮自也看出这几个女子衣饰华贵,必然不是普通人家,若是万一惹到了贵人,两位小公子不会有啥事,还不是下人倒霉?当下支支吾吾,虽然不敢劝,却是谁也不当真上去拦。
那少年更加恼怒,索性一拉弹弓,嗖地又打出一枚弹丸,却是对着绮年去的。绮年随手把身边的如燕一推,自己侧迈一步,就躲了过去。少年见自己的弹子竟然轻轻松松就被闪开,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索性拉开弹弓对着绮年乱打起来。
他其实只十岁,弹弓既软,准头也不足,二十步之外就射不中目标。何况这是在杏花林里,绮年推开了别人,按住自己头上的帷帽,只在杏树之间略加躲闪,那些弹子就没一枚能射中她的。气得少年不住地喝骂,只把一囊弹子都快打光了,也没打中绮年。
旁边一直抱着手臂看着的少年比他大个两三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宝蓝色箭袖,神色有几分阴沉。这时候伸手拿过弟弟手里的弹弓:“笨蛋!”自己曳开皮条,填进了一颗弹丸。看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就比他弟弟稳当了很多。
绮年一看不妙,立刻闪到一棵树后面。蓝衣少年嗤地一笑,扬了扬弹弓:“你不出来,我就射其他人。我看她们有没有你这么会躲。”
你妹!绮年肚里暗骂,但看如鹂已经悄悄脱离了大部队跑了,料想是去找人来救,心里稍微放松一点,慢慢从树后面走出来:“这位公子,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随便就拿弹弓打人,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敢这么猖狂,肯定还是有点身份的。当今皇上的三个儿子最小的也十四了,所以他们肯定不是皇子。昀郡王府的儿子最小的十五,也对不上号。恒山伯和承恩伯府的儿子们年纪更长……还有哪家勋贵之家有这个年龄的儿孙呢?绮年开始后悔没有好好打听京中勋贵们的资料。
蓝衣少年哼了一声:“你方才口出不逊,我就要教训你!”
“似乎是令弟先用弹弓打我们的吧?公子是不是颠倒了因果?”
蓝衣少年倒有点语塞,黄衣少年马上叫起来:“小爷要打,谁准你躲的?又打不死人。”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逻辑,谁家教出来的熊孩子!绮年肚里暗骂,嘴上却淡淡地说:“小公子说得真是轻巧,打不死人也会打疼人呢,若是小公子身上挨我一枚弹子,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黄衣少年立刻竖起了眉毛:“你敢打小爷?”
蓝衣少年却嗤笑了起来:“就是让你打,你打得中吗?难道你还会玩弹弓?”
绮年一心只想拖延时间,闻言轻笑道:“若是我会,小公子难道就让我打吗?”
蓝衣少年一怔,上下审视她几眼:“你当真会用弹弓?”
绮年耸耸肩:“小公子又不会让我打,会不会用又怎样?”
黄衣少年经不住激,一拍胸脯:“你要是能打中我,就让你们走!”
谁敢打你?打中了还不更麻烦?绮年吐着槽,向蓝衣少年道:“我自然是不敢打小公子的,不过打这枝头的杏花却不难。若是我能打中这枝头杏花,小公子可让我们走么?”
☆、24 大水冲了龙王庙
绮年这个条件提出来,蓝衣少年倒微微皱起了眉。他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可是眉宇间总带着些阴沉,小小年纪的就让人看着发瘆。目光在绮年身上不停地打量,看得人很不舒服。半天才冷冷地说:“你若是打不中呢?”
绮年故做犹豫,半天伸出一只手:“五枚弹子,二十步的距离,我若是落空了一枚,任由小公子处置如何。”
乔连波着急起来:“表妹,你不能——”连乔连章都不会打弹弓,绮年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能会呢?
绮年一只手背在身后,对她摇了摇。因为有帷帽垂下的面纱挡住了脸,所以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五枚弹子在二十步距离内打杏花,那真是太小意思了。
蓝衣少年还没说话,黄衣少年已经嚷了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有一枚弹子打不中,就让小爷拿弹子打你十下!”说着,抢过哥哥手里的弹弓就扔给了绮年,旁边的小厮赶紧把弹丸送了过来。到了这时,蓝衣少年也不能再反悔了。
绮年把弹丸拿到手里,才发现那弹丸金灿灿的,竟然是黄金打造。不过份量很轻,因为里面是空心的。弹弓倒是极好,牛筋拧着皮条做成的弦,如果真是用实心的铜弹,近距离几乎可以打死人。
黄衣少年大声吆喝着叫小厮去量出二十步的距离。绮年拉着牛筋弦试了试力,填上一颗弹丸,嗖地一声射了出去。二十步之外,枝头上一朵盛开的杏花应声而落。
绮年这一手玩弹弓的功夫,还是上辈子做苏浅的时候在孤儿院里练出来的。孤儿院里没什么玩具,男孩子们就自己拿皮筋做了弹弓来玩,苏浅也跟着。开始只能打树干,后来就打树叶,最后就开始打麻雀了,打下来拿到厨房里去给全院加菜。直到后来有人失手打破了宿舍的两块玻璃,弹弓才全部被没收了。
苏浅后来离开孤儿院去读大学、上班,还不时地怀念那时候简单的快乐。她还自己做了一把弹弓,休息日的时候去海边打沙滩上的贝壳,甚至是浅水里的小鱼。穿越过来之后她还做过一把,但是才玩了几次就被吴氏发现,大惊失色地没收了。
当然,好几年没再碰过弹弓,真让她现在打麻雀那是打不中了。但是枝头上那些杏花动都不会动,要打中还真没什么难的。
黄衣少年看见杏花花瓣纷飞,不由得变了脸色。绮年却看都不看他,曳起弹弓越打越快,五颗弹丸打过,那根枝条上盛开的花朵已经被全部打掉,枝条上变得光秃秃的,十分显眼。绮年转回身,把弹弓扔给站在一边捧着丸囊的小厮,对蓝衣少年福了一福:“多谢公子宽宏,我们告辞了。”
蓝衣少年脸色难看地站着,乔连波却不由得欢喜地跑过来拉住了绮年:“表姐,你好厉害!”
“等等!”黄衣少年突然叫了起来,猛地冲过去也揪住了绮年的袖子,“你们不准走!”
连乔连波都不由得要生气:“我们明明赢了!”
黄衣少年蛮不讲理地连她的衣袖也揪住:“赢了又怎么样?小爷说不准走,就不准走!”
绮年真没料到这小子如此无赖,刚想再找句话来挤兑他一下,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大喊一声:“放开我姐姐!”一个宝蓝色小身影炮弹一样冲过来,猛地撞在黄衣少年身上,把他撞得倒退一步,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下子一群小厮都乱了,纷纷叫着少爷跑了过来。连蓝衣少年都快步过来,一把揪住撞上来的乔连章:“哪里来的野种,竟然敢动手打人!”居然从小厮手里抓过弹弓,扬手把那牛筋弦当成鞭子对着乔连章的脸抽了下去。
绮年和乔连波同时惊呼,乔连波扑上去紧紧抱住弟弟,绮年也顾不得什么,狠狠用力推了蓝衣少年一把,那弓弦就歪了,只有最后一段梢头落在乔连波颊侧,啪地响了一声。
“住手!”一声大喊传来,绮年不禁松了半口气。乔连章既然来了,那么吴知霄肯定也到了,如果金国廷也在,那这件事有侍郎之子和国公之子的面子,应该不会闹大。
“你们在做什么!”吴知霄还没过来,另一边也传来了斥责声,绮年那剩下的半口气也松掉了——阮夫人也来了,如鹂终于把救兵搬来了!
场面已经混乱成一团。黄衣少年被小厮们扶起来,还挣扎着要上来打乔连章。吴知霄年纪大些,要上来阻拦又怕碰到姑娘们,只能硬挡在黄衣少年面前。乔连章则抱着乔连波的手臂哭喊姐姐。冷玉如和绮年忙着看乔连波脸上的伤。蓝衣少年却转过身去看着匆匆赶过来的阮夫人,不情愿地喊了一声:“母亲。”
这一声母亲让绮年等人全部呆住了。阮夫人气得满脸通红,走过去扬起手就给了黄衣少年一耳光:“孽障!你在做什么!”
黄衣少年愣了一下,突然大声嚎哭起来。阮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大声喝问蓝衣少年:“阮麒!谁让你带着你弟弟出来胡闹的?这是你们的表弟表妹!”
大水冲了龙王庙……绮年此时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闹了半天,这两个纨绔少爷竟然是英国公府的两个庶子阮麒和阮麟!
“连波——”颜氏颤微微地由琥珀和珍珠扶着快步过来,一手一个挽了乔氏姐弟,“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乔连章抱着姐姐直哭:“他打姐姐了!”
一边的翡翠忙上前轻轻端起乔连波的脸,只见象牙白的耳根边一条青红的鞭痕。颜氏怒极,一耳光扇在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