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顶多是到寺庙里烧个香拜个佛,若想这般自在游玩,每年也只有今日了。
马车远远停下,李氏从窗户里看了一眼,便低笑道:“看那些帷幕,今年出来的人家倒是不少。”
绮年整理好帷帽戴上,又把周身上下检视了一番。虽然是应节出游,但大家闺秀们不比那小家碧玉,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上巳节少不了轻浮浪子,若是被人窥看了容貌去,此事倒还算小,若是有什么贴身物件被人拾了去闹出点事来,却是大麻烦。
李氏看她这般谨慎,心里喜欢,携了绮年的手下来,指点着远处道:“你看那些帷幕,越是用料华贵的,里头的女眷身份自然越高。你看那几处用锦缎围起来的,必是公侯人家。”
那几处锦缎帷幕在阳光下真是熤熤生辉,绮年看着只觉得心疼。这么好的缎子,这得好几丈乃至好几十丈,卖出去得多少钱哪,到了这里却只用一次就废掉了。幸好每年就只有一天上巳节……
“老夫人。”两个穿着青绸薄比甲的俏丽丫鬟带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笑盈盈迎上来,“我们夫人早就叫奴婢们在这儿等着呢。”
这两个丫鬟上次阮夫人回娘家时众人都见过,一个叫碧玺,一个叫碧玉,跟颜氏身边的丫鬟们起名倒是一种风格的。颜氏跟这两个丫鬟也熟,伸手让她们扶着:“今儿显国公府的小姐也一路来了,倒辛苦你们等着。琥珀,快赏他们一人一个金锞子。”
两个丫鬟都笑起来:“老夫人您这赏的不是金子,是赏奴婢们手板子呢。奴婢们要敢接了,回去夫人饶不了奴婢们。”碧玺这边说,碧玉那边已经以目示意后面的小丫鬟快去回禀,准备招待显国公府的小姐。
“你们看这两个丫头,什么理都让她们说了,真是两张巧嘴。”颜氏心里高兴,亲手拿了琥珀递上的小金锞子塞到两个丫鬟手里,“就是手板子,今天你们这两个丫头也得领了。”
李氏等人都凑着趣笑了起来,两个丫鬟也赶紧接了,碧玺笑着说:“那若是夫人一会儿要打奴婢们手板子,老夫人可要给奴婢们求个情儿。”
颜氏笑着轻轻打了碧玺一下:“你们夫人怕也请了几家的姑娘吧?当着客人哪里会打你们手板子?小丫头,当着我的面弄这些捉狭!”
这明面上是说笑,实则是在打听今天的客人。碧玺跟着阮夫人在国公府里过日子,自然也是玲珑剔透的,连忙答道:“恒山伯府和承恩伯府的两位郑姑娘都在呢,恒山伯府的郑大姑娘还带了一位姓冷的姑娘来,说是一个远房表妹。”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奴婢瞧着,郑大姑娘似乎不怎么待见她呢。”
颜氏一听就知道,这个所谓的远房表妹,多半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所以郑大姑娘虽然带着她,可是也就是当个比自己丫鬟稍微高点的角色罢了。
“还有吏部丁尚书的孙女和侄女,国子监许祭酒的女儿,翰林院詹学士的侄女,南城兵马司安指挥使的孙女。辅国将军府和永安侯府也送了帖子,只是尚未有人过来。”
颜氏点了点头。这一群姑娘们,有勋贵公侯家的,有清流家的,还有武将家的,倒是周到。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国公府的帷幕前。阮夫人独出心裁,不但用锦缎围出一圈来,还在入口处两边张起帷帐隔出一条通道,正便于迎客。
阮夫人早站在通道里等着,依旧还是正红色的衫子,今日倒没绣金线牡丹,却是在领口袖口处滚了金线蔓草花纹。她身边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一件银红色短衫,下头玉白色裙子,一头乌亮的柔发挽着堕马髻,未插什么金簪玉钗,却是在发间缠了一条金链,链子上镶着十几块宝石,有祖母绿、硬红、紫晶、琥珀,最小的也是指肚大小。看着简单,日光下却是五彩耀目。
颜氏见了,不由得笑起来:“数月不见,盼儿出落得越发好了。”
阮盼生得极像阮夫人,却是丝毫没有阮夫人身上的张扬,微微含笑福身下去:“给外祖母请安。”
颜氏素来喜欢这个外孙女,忙拉起来仔细端详:“比前次见着瘦了些。”
阮盼低眉笑道:“都是外祖母疼爱才觉得瘦了,其实盼儿倒觉得比过年时胖了些呢。”又道,“听母亲说来了两位表妹,只是我随祖母去了庙里,倒不曾去见。”
颜氏便点手叫了连波和绮年过来:“你还有个表弟,只是今日不宜过来,跟着他表哥们跑马去了。”
阮盼与连波和绮年彼此见了礼,又与知雯知霏见礼,一眼看见后面的金国秀,不由得一怔。倒是阮夫人一眼认了出来,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不是显国公府的——”
金国秀微微一笑:“国秀见过夫人。今日在大明寺遇了老太太,蒙老太太青眼,一同过来讨夫人的酒喝。”
阮夫人忙道:“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因一向知道你不出来,所以不曾去府上递帖子。今日倒是巧了,里头许祭酒家的姑娘刚刚还说起当年的菊花诗呢。”
颜氏听那帷幕里头有好几人说话,便笑向李氏道:“今日只该她们姊妹自在顽,我们老天拔地的,若进去倒让人拘束了,不如我们外头看看花去,让盼儿陪着她们姐妹们在这里说笑。”
李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且不说吴家人太多不可能都进来,单说今天还来了两个姨娘,难道能让姨娘也进来跟姑娘们同坐?阮夫人今日请了众人,就是为了让阮盼交际,自也不会反对。颜氏略一迟疑,招手叫过绮年,低声道:“你是个稳当的,多提点着你乔家表妹。”
绮年愣了一下,顿时头疼。这么多人,为毛不嘱咐吴知雯呢?说起来跟乔连波最亲近的应该是阮夫人吧,何况她是长辈,不是更应该照顾一下吗?倒不是说她不愿意照顾乔连波,问题是老太太这么特地嘱咐,到底是要照顾成什么样子才合适?里头听起来都是些贵女,尤其还有什么伯府侯府的,万一受点气,是不是也算她照顾不周呢?
可是这些话能想不能说,绮年也只能低头答了个是,决定全程都跟在乔连波身边算了。乔连波这个性子应该也不是个爱挑别人事儿的,大不了她们少说话就是了。不管有什么事,好歹还有阮夫人和阮盼在。
乔连波也听见了颜氏的话,看颜氏走了,不由得往绮年身边靠了过来:“表姐,我,我有些怕。”
绮年看她巴掌大的小脸,来了吴家时间太短还没养起来,简直只剩一双大眼睛了,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同病相怜,拉起她手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少说话就是了。”
帷幕里面铺着一领领茵席,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女孩儿,见又进来了许多人,便都站起来彼此见礼。
阮盼携了金国秀的手,笑盈盈道:“茂云,你方才还说起当年赏菊宴上的菊花诗,可知这位是谁?”
许茂云大约十四五岁,两道眉毛浓黑笔直,一双杏眼灵活地打量了金国秀片刻,讶然叫起来:“莫非就是金家姐姐?哎呀我可是慕名已久了!当初我没福气去看皇后娘娘的菊花宴,听姐姐回来说了金姐姐的风华,可羡慕死了。”
她声音清亮,一口的京城官话,清脆利落,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可是看着金国秀的眼神却是心思各异。金国秀倒并不在意,大大方方行了礼。阮盼又指着吴知雯几人:“这是我的几位表妹……”
依次介绍了自己人,阮盼便指着中间两席上并坐的两个美貌女孩儿:“这位是恒山伯府的瑾娘,这是承恩伯府的珊娘。”又指了郑瑾身边的人,“这是瑾娘的表妹——”
绮年一怔:“玉如?”在郑瑾身边的紫衣少女正是冷玉如。
阮盼颇有些意外:“你们相识?”
“是成都旧识。”绮年真是喜出望外。
郑瑾看了看冷玉如,又看看绮年,目光从上到下把绮年的头饰衣着全部打量了一番,才微微一撇嘴,慢吞吞地说:“难得表妹有故人相见,不妨好好叙叙。”
冷玉如从刚才绮年一进来便看见了,只是不好说话,此时听了郑瑾的话,微微欠身道:“多谢表姐。”起身便移了席。
阮盼又将其余几位姑娘皆介绍了一圈,绮年等人才在茵席上分别坐下。阮家的丫环送上矮脚小几,上放一副彩漆攒盒,里头有时鲜果脯、几样点心和小菜,旁边银瓶装一瓶果酿清酒,又一只粉彩高脚杯。看着似乎简单,但那粉彩薄瓷杯几能透光,却是瓷中珍品。阮家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待客,既显示了对这些贵女们的尊重,又显示了阮家的富贵。
绮年左边坐了乔连波,右边坐了冷玉如。自打冷玉如去年八月进了京,算算竟已有半年不见了,都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又不知从何出口。还是冷玉如先问起来:“嫣儿如何了?你又如何来京里了?”
“我娘十月里过世了。”绮年黯然,“三房要将儿子过继,娘动了怒,没几日就去了。到底还是立了七房的次子,就是我说过的立年哥哥。舅舅知道了,怕我一人在成都受欺,便将我接了进京。也就是十来日前刚到的。”
冷玉如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节哀。”她素来性子冷清,最不会说这些安慰人的话。绮年倒笑了一笑道:“我知道。嫣儿甚好,送我的时候还说待我入了京,我们两个反而就近了。你近来如何?”
冷玉如脸色微微沉了沉,淡淡道:“有什么如何的,日日伴着我这位表姐罢了。”
绮年打量她身上,那件紫衣是名贵的妆花缎,但做春衫却有些嫌沉重了,且看着腰间似乎松了些,并不像是量体裁制的。冷玉如微微撇了撇嘴,低声道:“不必看了,我这衣裳是表姐赏的,嫌我的春衫穿出来给她丢脸,特地把她去年做了未穿的秋衫给我。就连头上这海棠嵌碧玺红宝的步摇,也是她借我的。”
绮年不由得抬头再看冷玉如头上。那支赤金海棠步摇着实精致,红宝石镶了花瓣,碧玺嵌做叶片,垂下一串晶莹的水晶珠子,阳光下格外耀眼。倒是两耳上戴的却是普通的水晶坠子,教人一看便知不相配。
“既借你衣裳首饰,怎的不借全了?”
冷玉如唇角讽刺地一弯:“借全了岂不是教人看不出我只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么?万一外人不知,当真以为我是什么大家小姐,那可怎么好呢。”
绮年不由得叹了口气,想想冷家是为何进京的,低声道:“委屈你了。”
“也没什么委屈的。”冷玉如语气冷淡,“我爹如今已经做了兵部左给事中,从九品一跃到了从七品。家里既这般好了,我可算受什么委屈呢?”
绮年听了这话,当真只有叹气的份。冷家老爷这火箭一样的升官,自然是指着恒山伯府,那恒山伯的长子不就是兵部的左侍郎吗,安排一个给事中自然不难。但是官都是人家给的,那在人家面前还能直得起腰吗?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