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地喊了声“慕氏”,眼圈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这丫头说的都是真的?不能啊!庚儿可不能休了你!都怪我,从前眼睛瞎了,怎的就瞧不上你。我对不住你啊……”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开始诉说自己那日如何被人被抓走的经过。
“……我儿子的人要接我走,我是想着她从前救过我,临走前去看她一眼,她说不想嫁人,不能伺候我,宁可剃了头发去做姑子,我一时心软,就将她带上了路,没想到她竟哄我……”
她一把抓住了慕扶兰的手。
“如今我才知道,还是你最好了!好闺女,你莫担心,你救了我,等我见了我儿子,我就叫他收回休书。你还是我谢家的儿媳,你们和和美美过日子,再给我生个孙……”
她嘴里说着,突然想了起来,抹了把眼泪,看向慕扶兰。
“我的乖孙呢?他可都好?你快些把他领来,让我好好瞧瞧!去年在马场看见了他,我一眼就知道,定是我谢家的骨血。那个小模样,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又乖巧,又俊!他应长高了不少吧?可怜我的孙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没归宗认祖……”
侍女仆妇面面相觑,以为谢母受惊过度,病糊涂了,在翁主面前胡言乱语。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老太太方才还病恹恹的,这会儿精神仿佛突然就好了,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左右张望,催促个不停。
慕扶兰听谢母自说自话,所指仿佛熙儿,心中亦有些困惑。见她神色激动,便命边上的人都出去,说道:“谢老夫人,等你身体好了些,我便派人将你送回到你儿子身边,仅此而已。我已非你谢家媳,往后也无意于此,你莫误会。”
谢母一愣,呆呆地看着慕扶兰。
“你不回了?”她喃喃地说。“莫非你还担心?往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了,我叫我儿子也对你好……”
“老夫人你安心休息,人若是哪里不舒服,或是需要什么,和侍女说一声。”
慕扶兰不欲多言,转身要走,谢母一把攥住了她的袖。
“那我的孙儿呢?就你跟前养着的那个叫熙儿的孩子!你让我带他一起回!”
慕扶兰耐着性子:“老夫人,熙儿是我收养的孩子,和你谢家没有半点关系。老夫人你莫多想。”
“不对!你别骗我了!我儿子都亲口和我说了,那孩子是你早年替他生的儿子!只是不便带回,这才一直养在你的身边!”
慕扶兰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脱开自己的衣袖。
“他胡言乱语,你莫当真。”
今日眼前的这个慕氏女,虽说话客客气气,但透出来的冷心绝情,却令谢母再不敢造次。
这里又是长沙国,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加上此前这段时日,受的惊吓实在不小,哪里还敢像从前那样摆自己的威风了。
老太太悲从中来,哭道:“那孩子明明就是我谢家的孙儿,和我儿子小时长得一模一样!你不回来也罢,我不勉强,但你当娘的,就狠心让这孩子从小没爹,你要是不还我的孙儿,我就不走了,大不了死在这里!”
她的哭声有些大,声音传了出去,在外头的那些侍女仆妇,应也是听见了。
对着自己从前的婆母,这个说不通道理的老妇,慕扶兰感到了一种措手不及的无奈。与此同时,心底仿佛又起了一股细细的无名之火。
那人是不可能知道前情的,这个世上,只有她知。她实在不懂,那人为何要在他母亲面前胡乱认下这种事,以至惹来如此一个预料之外的麻烦。
她只想将人换回,养好身体后,便尽快送走。
“老夫人,你莫哭了。”
门外传来一道孩童的声音。
熙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停在慕扶兰的身边,朝谢母行了一礼。
谢母一下止住了哭声,睁大眼睛看着熙儿,脸上慢慢地露出笑容,急急忙忙地从榻上爬了下来,鞋子都没穿好,趿着便奔了过来,一边摸着他的小脸,一边说:“我的乖孙,都长这么高了!快叫祖母!”越看越爱,把孩子一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熙儿任她抱着自己,没有挣扎,说:“老夫人,我娘亲没有骗你,我生下来就在寺庙里长大,后来遇到了娘亲,谢大人更不是我的父亲。”
谢母一愣,看了眼慕扶兰,低声道:“你别听她哄你!你爹都和祖母说了,你就是他儿子。”
熙儿摇了摇头:“老夫人,你要是不信,就把病早些养好,回去后,见到谢大人,再问一遍,不就知道了?”
谢母看着怀里的孩子,迟疑了半晌,转头对慕扶兰道:“罢了,我的孙儿先留在你这里。你快些送我回去!等我问清楚了,你别想抢走我的孙儿!”
慕扶兰牵着熙儿出来,默默行了一段路。
熙儿仰头看着她,说:“娘亲,你在怪我吗?”他迟疑了下。
“我是看你这些时日太累了,瘦了好多,晚上都睡不着觉。我想帮你。”
慕扶兰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忽然觉得浑身仿佛又充满了力量。
“你做得很好。你帮了娘亲很大的一个忙!”
她微笑道。
第71章
匕尖下的那片肌肤, 是如此的柔软。他手中的匕首,是如此的锋利。
只要他手向前,稍稍发那么一点点的力气,便能轻而易举地刺破咽喉, 杀了这个诱他从一个精明的战士变成了沉迷于温柔乡的甘做逃兵的女子。
然而匕尖终究还是无法刺入半分。
他握着匕首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昨夜,来自于这片腴软肌肤的余温。
他收了匕首,放开了她,嘶声令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睁开眼眸,凝望着他,欲言又止, 然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 低着头,走了出去。
汉子久久地立着, 一动不动,他看着这间简陋的,却每日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床头之上,放着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还有一双新鞋。
他的眼亦通红了。
其实到了后来,多年的江湖历练厮杀和天生如野兽敏锐的直觉,亦叫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她的出现。然而每次, 在他日暮归来,面对着她迎自己的那张笑脸时, 所有的疑虑,便会被掩盖下去。
他做不成从前那个坚定的战士了。他欺哄着自己,做了一个日复一日,穿街走巷的货郎。
梦境终归是要终结于清醒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
这里的消息,已经不再需要他递送了。天下皆知,何况是他的上司。
一个失职至此地步的暗影,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的。
他跪在地上,向空叩首谢罪,举起手中匕首,朝着自己的咽喉,刺了下去。
……
长平位于太行南向的深处,在此前很长的一段时日里,这里只是作为一个地势险要的普通关城,连通东西而已,并不如何起眼。但在齐王东都称帝,和朝廷分庭抗礼之后,这里的地势之利,便一下凸显了出来,不但成为了东西两面势力划分的界限,齐王更是大修工事,巩固城防,将它打造成为抵御来自西面威胁的首道屏障。
谢长庚回归之后,局面甫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发兵东进。
但谢长庚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暂时驻军在了距离长平不过数百里的晋州。
长平的上空,正笼罩着大战的阴云。
战事一旦起,将注定是场如同狂风暴雨的大战,尽管于双方而言,如今都不是开战的最好时机。
河西军刚经历过一场长达半年的血战,损耗不小,这个时候,原本最需要的,是适当的休军,而不是立刻又马不停蹄地跋涉远征,立刻投入到下一场大战。
疲军远征,本就是兵之大忌。面对全力应对的敌人,即便攻下了长平,也要付出惨烈代价,何况长平只是首关,这一仗,除了泄愤,毫无意义。
作为一个指挥过大小上百战役的经验丰富的统帅,谢长庚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齐王的人马,虽以逸待劳,但长平关想要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备战充分,以足以抵住这支河西精兵的进攻,亦是希望渺茫。
仅从双方状况而言,虽然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对于还没扎稳脚跟的齐王而言,他现在最想要的,也绝不可能是场正面得大战。
谢长庚的母亲在他的手中,这是一个很大的筹码。
按说这个时候,他应当有所行动。
但令谢长庚疑惑的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收到任何与此有关的消息。
他的直觉告诉他,之所以会如此反常,或者,是齐王在筹划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或者,是出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意外。
纵然已是焦心如焚,日夜担忧着母亲的安危,但谢长庚还在耐着性子,等待消息。
他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不会以无谓的牺牲的代价,去逞血气之勇。
他发兵来此的目的,本也不是立刻作战。
此前长沙国的凭空卷入,已经彻底地打乱了他原本的布局。
齐王势力迅速扩增,而他却因河西血战,损耗不小,一盈一亏,现在并不是攻伐的好时机。
他没那么着急。
他真正的目的,是逼迫齐王和自己谈人质的条件,在摸清楚对方意图之后,再定营救计划。
驻军关西数日之后,谢长庚关于齐王反常之举的疑团,很快有了答案。
潜去东都的探子,传来了回讯。道通过买来的消息得知,老夫人在被羁押的时候,有天深夜,突发急病,齐王当时急召全城良医救治,但随后,那些郎中都不见出来,过了几日,才又打听到,老夫人当夜便已断气。
谢母是赵羲泰拿到的人,因为这个大功,赵羲泰令齐王手下也是刮目相看。当时他人不在东都,去往长沙国吊唁,因路途辛劳旧疾发作,耽误了归程。
一个本要派上大用的人质,竟如此折在了手里,齐王惊怒失望之余,心知消息若是传出,必会引来谢长庚的全力报复,便命隐瞒消息,着人连夜悄悄将尸首处置了,随即召集手下,忙着布置应对之策。
这一夜,长平关西的夜空之上,乌云密布,星月隐没,远远望去,天地之间,只有无数的火杖,犹如点点星火,照亮了整个军营的夜空。
数万将士,人人臂裹白巾,他们手执兵器,整齐列队,气氛凝重无比。
谢长庚身着重孝,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刘安等众部将已在外等候良久,见他现身,围了上去,高声请愿:“将士已做好准备,请秦王立刻发令,我等必誓死追随,攻下长平,直捣东都,为老夫人复仇雪恨!”
秦晋齐楚,是为最尊的四王封号,四王之中,又以秦王最高。
“请秦王发令!”
旷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