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  第40页

使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向来知道内史大人您有才干,有意结交,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张班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收受贿赂的这些事竟也早被谢长庚探知了。想必从前自己暗中发难于他,他也是心知肚明,不过隐忍不发而已。
  他的后背迅速冒出了一层冷汗,又是尴尬,又是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管看着脸色灰败的张班,微微一笑。
  “内史大人,谢节度既派我来见大人,对大人的信任程度,难道大人还是有所疑虑?”
  张班再不犹豫,上前一把握住刘管的手,笑道:“惭愧!从前我不知谢节度使乃如此英雄人物。劳烦你回去转告他,从今往后,我与节度使一心一意,愿共同扶持朝廷,效力太后!谢节度使但凡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管与他耳语了几句。
  张班一口答应,略一沉吟,忽然想起一事,叫刘管稍等,走到案后,提笔写了一信,封好递了过去,说道:“劳烦你将此信转给节度使。”
  刘管将信收起,朝张班道了声别,随即转身而去。
  刘管去后,张班独自在书房里,慢慢擦去面额上的残余冷汗,出神了良久。
  ……
  五天之后,一道来自刘后的懿旨,被信使带着从上京出发,日夜兼程一路八百里加急地送到了河西节度使府。
  刘后在懿旨里说,她收到谢长庚附带细作口供的奏折之后,极为震怒,传齐王对质,齐王当场伏罪,原本应当重罚,但念在他也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误听谗言,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这回便以惩戒罚罪。
  刘后安慰谢长庚,倘若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谁,再不轻饶,她已在朝会严厉告诫群臣,叫谢长庚千万不要因此心灰意冷。对他的赏赐已是上路,不日便会送到。先前随奏折而去的那封请辞折,则一并原封退回,刘后命他尽忠职守,继续效力朝廷。
  懿旨送到之后,再过些天,刘管也秘密回到了姑臧,这一夜,见谢长庚于节度使府的书房,不顾路途劳累,风尘仆仆,拜见谢长庚后,便将自己这趟去往上京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班和他会面过后,次日,刘后收到了谢长庚发自河西的奏折。
  这也是一道请罪书。
  他说前些时日,自己陆续在姑臧抓获数名细作,本以为是北人所派,起先并未上心,后来追查,露出端倪,方知出自内廷某位藩王指使,想是疑心自己有作乱不轨之心。他深感惶惑,为免日后招来更多猜忌,痛定思痛,已于节度使府自摘印信,请辞官职,并上折向朝廷和太后请罪,祈证清白。
  刘后收信之后,当场将张班召入宫中议事,随后便有了齐王认罪的一幕。
  说起这个,刘管极是兴奋。
  “大人,咱们早就盯上了齐王的细作,先前您却没有动静,我还有些不解。原来这时派上用场,可谓一箭双雕。不但把张班收得服服帖帖,叫他往后两只眼睛只顾盯着齐王,齐王往后,恐怕也不省心了。”
  谢长庚笑了笑,目光微微闪烁,随即问:“赵羲泰在长沙国的事,怎么说?”
  刘管立刻道:“我提点了张班。张班在刘后面前进言时,特意提及齐王世子如今人就在长沙国,或是另有所图。刘后很不高兴,当时质问齐王,道若只是治病,为何不将神医请去齐王府,却叫世子拖着病体千里迢迢亲自就医?齐王极是惶恐,百般解释,道出宫后便叫人传话,立刻将他儿子召回。”
  刘管复述着自己后来从张班那里听来的话,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解。不知节度使何以会对赵羲泰也盯得这么紧,不容他留在长沙国治病。
  他说完,看着节度使,见他神色平淡,只是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些天辛苦你了,也不早了,我这里无事,你先去歇息吧。”
  刘管告退前,取出张班那夜叫自己转呈的信,递了上去。
  谢长庚独自留在书房里,拆开信,视线才扫了一眼,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无比,原本那点勉强还算愉快的心情,骤然转为恶劣。
  他又看了一遍,将信慢慢地折起,收了起来,压下心底的怒气,凝神了片刻,起身出了书房。
  他回到卧房,心中却依旧气闷无比,难以纾解,知这一夜怕是睡不着了,索性出来,命随从备马,连夜出发去往休屠城。
  第二天,他到了休屠城,副将刘安知悉节度使来了,带人出城来迎。
  谢长庚纵马来到边境,上了一道高岗,眺望远方,一望无际,草木萋萋。
  他开口,问北人最近的动静。
  刘安道:“末将正有一事,想传信给大人商议,这么巧,大人自己今日便到了。北人最近倒没什么动静,但末将对马河谷一带有些不放心。那里也是土人的聚居之处,是个隐患之地。以末将浅见,最好令那里的土人全部搬迁,尽快建造戍卫,否则,日后起战,北人若是想到以马河谷为突破口,收买土人通过,铁骑便将直驱而来,对这边的守军,极是不利。”
  “试过和他们接触了吗?”
  谢长庚眺着视线尽头的远处,那片河谷的方向,问道。
  刘安点头,随即又摇头。
  “末将亲自去过,连路口都不让进。”
  他看了眼节度使,见他眉头微蹙,小声道:“夫人走了也有些时候了吧?节度使何不将夫人再接回来……”
  谢长庚看了他一眼。他忙闭口。
  “走吧,去马河谷看看。”
  谢长庚停了片刻,驱马继续朝前而去。
  第二天,他回了姑臧,在节度使府的书房里坐了片刻,不再犹豫,取笔写了一封信,封妥,叫来管事,命他传信使,以最快的速度上路,将信传到长沙国,交给慕扶兰。
  管事忙接过信,又递上一封方才收到的信,转身而去。
  谢长庚一看封口上的特殊印鉴,便认出是留在岳城的朱六虎通过自己告知他的特殊路径传来的。
  他一直在等着。却过了这么久,才又送来一信。
  他略微感到不快,拆阅了信。
  朱六虎在信里说,长沙国最近依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在前些时日,南方三苗之地饥荒瘴疠,前来求助,慕宣卿借粮,帮助他们渡灾,并且,翁主也去了南边的涟城行医治病,当时他夹在人群中,目睹了翁主出发的情景。
  翁主身边带着一个四岁左右的男童。他多方打听,查到男童名叫熙儿,是翁主所认的义子,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她从河西回来的路上遇到的。
  当日他也看到袁汉鼎随翁主一道出发,应是同行之人。
  谢长庚的视线停在信上末尾的几列字上,眯着眼睛,凝神了良久,信纸在他手中捏成了一团。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对着外头的仆妇吩咐道:“给我把管事叫回来!替我准备,我要出趟远门!”


第39章
  涟城位于长沙国和三苗的交界之处, 是个四方小城,城中总共也不过千余户的人口, 但过去却一直是三苗和长沙国互通往来的门户之地, 也曾兴旺一时,后来因为姜戎崛起, 长沙国南境不宁, 这才荒了下来,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涟城令得知翁主来帮三氏百姓治瘴驱疠, 需落脚在自己这里,早早便准备好一应的接待事项,将城中一处最好的房子收拾了出来。慕扶兰到了后, 安顿好熙儿,将他留在城中, 让慕妈妈和侍女伴着, 自己便立刻带着医丞和郎中出城,去往三氏之地开始做事。
  尽管已经有了准备,但在到了之后,她才发现, 这里的情况,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还要严重。
  瘴疠在当地原本不算罕见, 每年春夏之交, 更是容易发病的季节。但这一次, 因为食物的严重匮乏,导致许多原本健康的人也变得身体虚弱,纷纷病倒,尤其是老弱和孩童,更是首当其冲。
  她去的一个寨洞,总共几百户的人家,竟有半数染上瘴疠,虽然多为老弱妇孺,但也足够叫人触目惊心了。
  被饥饿和病痛折磨着的当地百姓得知长沙王不但愿意借粮,帮他们度过目下这青黄不接的难关,连王女也亲自带着人来此行医治病,无不振奋。
  多年以来,在三苗普通百姓的眼里,邻近的长沙国本就是上国,慕氏之王,宽厚仁爱,现在长沙王不计前嫌,再次伸手援救自己,怎不感激万分。
  慕扶兰每去一个地方,离开之时,民众必顶礼膜拜,对她敬重万分。
  她极是忙碌。但只要能够回城过夜,便尽量回来。除非有时实在忙到太晚,或者走的地方远,当天无法来回,才就地过夜。
  如此忙忙碌碌间,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就过去了。
  熙儿一直记得先前答应她的条件,知她有事,不能每晚回城和自己一起过夜,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从不吵闹,乖乖上床。
  这天晚上,慕妈妈帮他洗完了澡,换上睡觉的衣裳,抱着送到床上,笑道:“小公子,翁主今晚上回不来,小公子不要等,自己早些睡觉。”
  熙儿点头应好。
  慕妈妈让他躺下去,往他小肚子上盖了一张薄被,自己坐在床边,替他轻轻摇着蒲扇,催他入眠。
  熙儿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慕妈妈端详着枕上的这个孩子。
  清秀的眉,长长的睫毛。这张叫她乍眼觉得惊讶的莫名熟悉的小脸蛋,怎么看,怎么惹人喜爱。
  她记得翁主是二月初离开河西回到长沙国的,如今七月,将近半年的时间。
  这孩子的到来,也有这么久了,日日相处,慕妈妈早就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
  但老实说,即便如此,到了现在,慕妈妈还是有些不解,翁主对这个她半道带回来的此前没有任何关系,也绝对没有遇过的孤儿的感情,为何会如此之深。
  她的翁主,今年也才不过十七岁而已啊,但在慕妈妈的感觉里,犹如还是当年那个刚刚定了亲的小小少女,然而当她望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慕妈妈时刻能感觉得到,翁主的目光里,充满了一种只有母亲对着自己的孩子才能有的发自心底深处的爱怜之情。
  慕妈妈的目光停留在熙儿的小脸上,只能在心里再次感叹。
  或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前世缘分吧。翁主和这个孩子有缘。
  熙儿睡着了。
  慕妈妈轻轻地起身,检查过纱窗,吹了灯火,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
  这个七月的夏夜,青空如紫,月明星稀,极是普通的一个夜晚,这座隶属于长沙国的地处偏远南方的小城池,城门早已紧紧闭合。
  三更时分,睡梦里的涟城令被拍门声惊醒。
  惊醒涟城令的,是一位夜半而至的不速之客。
  传话的下人说,城外来了一个自称谢长庚的人,只带了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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