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停在原地等着苗奉先的下文,可他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那个高大的背影,无端显出两分萧索。
她心里当然知道他把她错当成了谁。苗奉先的眼力真好,只看背影就能认出冯妙君。
她不由得想,婚典当中的两位主人公,晗月公主一心想要逃离这桩包办婚姻,那么苗奉先呢?无论是昨日祭拜宗祠,还是今日意外会面,他看起来都没有几分喜色,不像是马上要当上新郎官的模样。
冯妙君明白,那多半是因为大局不妙,形势不好,峣国正直面魏的威胁。
在这世道,就是久居人上、长享福贵的王孙,也做不到逍遥自在呵。
回到驿馆,一行人自去安顿,她给云崕煮茶时,听到这人慢条斯理道:“看来,苗奉先对你念念不忘,比晗月公主要上心得多。”
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同患难过,印象不免深些。”
他阴森森一笑:“说的是,我怎么忘了黄秋纬是被你和他联手杀掉的。”
“我反击纯出于自保,那种情况,不是狌狌死就是我亡。”这人烦不烦,陈年旧账都要翻出来算。那他怎么不算她救过他的命?“再说,您答应过既往不咎。”忍不住再提醒他一下。
“你和晗月公主是好友,结果她对面不相识;反倒是苗奉先,只凭一个背影就认出了你。这可真是有趣得紧。”茶煮好了,云崕啜了一口,皱眉,“太烫!”远不如平时沏的熨贴,这丫头心乱了么?
有什么趣了?冯妙君听不惯他的阴阳怪气,忍不住道:“有甚稀奇?换作是公子你,能认出我来么?”
“我……”一个“能”字在舌尖转悠,不知为何就是没说出口。他能和苗奉先一个样么?
可是,难道要说不能?
云崕罕见地词穷了,和冯妙君大眼瞪小眼。
一阵难堪的沉默。
“咕噜”,炉上的滚水又烧开了,好不容易打破这迷之尴尬。
云崕眼波流转,又恢复了原先的疏懒模样:“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想用易形蛊从我眼皮底下逃走,可没有那么容易呢。”
第148章 再重逢
冯妙君:“哦。”这的确就是她的构想之一,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唔,前提是她得将不小心吞下去的蛊虫给弄出来再说。
“所以,苗奉先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晗月公主,对吧?”他以手支颐,打量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透视个够。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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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几日,整个使节团都闲着无事,就等着峣晋大婚。云崕很大方地给冯妙君放了好几天的假,自己除了与外人应酬之外就是神出鬼没,不见踪影。
伺候这位祖宗可不轻松,冯妙君意外之余也有几分担忧。这人身上满满反派气质,暗地里不知又要做甚见不得光的勾当。不过令她欢喜的是,终于有时间办私事了。
在印兹城游逛了整整两天,确定没人盯她的梢包括云崕之后,冯妙君才往城南走。这里是居民区,越往里走,喜庆的气氛越是浅淡。
最后,她停在一家药铺子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
“仁和堂”。
没错,就是这里。
她往里走,药堂的伙计迎上来:“您抓药还是……”
话未说完,冯妙君就打断他:“我找胡大夫。”
伙计微微一怔,即道:“请跟我来。”带她穿堂入室,进了后院。
药铺后头有个很大的院子,方便晾晒各种药材。不过此刻院中除了一男一女就没有旁人,他们听见声响转过头,眼里却有着戒备和疑惑。
冯妙君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卸下伪装。她举起袖子挡在面前,几息后才放下,已经恢复了真容。
那女子顿时泪奔,喊了一声:“安安!”
她动作急、步子却小,踉跄一下险些摔倒,边上男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冯妙君快步奔过去,用力抱住了她,哽咽道:“娘!”
这妇人自然就是她的养母,徐氏;立在一边的男子形貌更显成熟,还留了短须,但冯妙君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蓬拜。
“我的安安,竟然长这么高了!”徐氏眼泪才淌到嘴角就笑开了,“比娘亲还高,也比娘亲漂亮了!”
说这最后一句,她语气里满满都是为人母的骄傲。这一别就是三年有余,两人虽不曾断了书信往来,却一面也没有见上。冯妙君呆在晋王眼皮底下,既不能离开晋都,也不敢将徐氏接到采星城去——这是她的软肋,决不能被莫提准抓住。
她和养母在甜水镇话别时,还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今个头却比徐氏还高了,面貌也已长开,变作了即将二八年华的俏佳人,怎不教徐氏唏嘘?
冯妙君眼眶发热,伸手替她揩掉泪水,低声道:“女儿不肖,今日才来。”
这句话,她不知道在心里憋了多久,今日终有机会说出来,鼻梁就是一酸。只是她一向坚强而内敛,这时强行抑住了泪意,不似徐氏这样真情流露地大哭出声。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徐氏连连迭声,“只要让我见到安安,任何时候都不晚。”
冯妙君抱着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放开手,转向蓬拜:“你辅助娘亲将冯记打理得很好。”
蓬拜见着她,眼里也闪着激动的光芒,面色却很平静:“愿为东家和小姐分忧。”伸手向药房内一引,“外头风大,不如进去再叙?”
原本冯妙君秘密传消息过来后,二人就在药房相候,只不过徐氏难掩心头激动,定要出来相迎。
仁和堂没有大夫姓胡,这么问不过是接头的暗语罢了。冯记这几年顺风顺水,把生意也做到了峣都来。又因为冯妙君在晋国开辟了药行生意,冯记也开始涉足这一行,并且接过她的药方制成膏丸出售。如今仁和堂的代表性膏方,比如漱玉丹和定风丸,在城南的平民当中就有很好口碑。
不过仁和堂明面儿上与冯记并没有什么关联,外人不易追查到徐氏头上。
这里没有外人,蓬拜去给小主人斟茶时,冯妙君就问他:“我那镖局里派过来的弟兄,可都到你这里了?”
“目前已经接收八十六人,还有三人迄今未至。”蓬拜点头,“我已将他们妥善安置。”
冯妙君目光微黯。她当初跟着送嫁队伍离开时就没打算再回采星城,因此将自己的大部分人手派遣到这里来。只是他们离开晋都当然要分批分次,从采星城到印兹天长路远,中间不知多少变数,能有这许多人安全抵达,她该知足了。
徐氏迫不及待问起了养女的近况,冯妙君也不瞒她,基本是如实说了,只略去自己和云崕被诅咒相连之事。这美妇听得伸手捂嘴,惊叹连连。
“原来安安经历这许多危险。”徐氏不无忧惧,“三年前在淄县见到云崕,我就料到他和安安之间必有牵扯,果不其然。诶——”她唉声叹气,“跟在这人身边太危险了,安安真要跟他回魏?”
“照目前来看,只能这样。娘亲不必烦恼,我跟在云崕身边利大于弊。有他指点,我的修为突飞猛进呢。”冯妙君安慰她,“只要我安分守己,便能平安无事。”
才怪!她会不会沾上麻烦,完全取决于云崕是不是又去找事。而这人的词典里大概从来没有“安分守己”这四个字罢?
当然这话她不会对徐氏说,免得养母担心。
冯妙君将亲手拟就的两张丹方交给徐氏:“这是我新得的驻颜丹方子,原是上古流传来下,又经过云崕批注,改动了其中三味药材,药效也适宜普通人使用,但用量必须一减再减。您依法炼制,每剂用量不得超过芝麻粒大小,如此可保身康体健,红颜难衰。这是浩黎王室流传的秘方,只要惯常服用,六十岁的老妇,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三十出头。”
徐氏大喜,接过来就爱不释手,将上面记载的药材看了一遍又一遍,惊道:“竟然要用到这么珍罕的药材,哎呀,炼上一小瓶怕不要抵冯记半年收入。”
第149章 监守自盗?
“它的药效也不能以金钱衡量。”由来青春最无价,女人对这道理一定认识得最深刻。
说到这里,冯妙君细看养母两眼,发现徐氏眉目温润、面色匀红,明明年已三旬,竟然比三年前还显年轻。
知道徐氏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当下另外拿了几张丹方和一匣子紫金砂交给徐氏。丹方的作用不必多说,可以让仁和堂多几种看家的丹膏,而紫金砂……这东西能提高炼制高阶法器的成功率,身价比黄金还贵重数倍。冯妙君出逃晋都之前,将大半身家都换成了紫金砂以便携带,总数也才两匣。
“若我估计无误,魏国发兵在即,峣国恐怕很快要陷于战火。”她提醒徐氏和蓬拜。
“我们已经知道了。”徐氏脸上的闻言喜色慢慢收起,“前些日子崖山变作了火山喷发的消息传来,印兹的粮价就应声抬高了一成,茶叶和绢布涨得最凶,一下抬高了两成以上。这一方面是因为崖山商路断了,另一方面,大伙儿也担心要打仗了。”
她和冯记好不容易在峣国站稳了脚跟,结果大风大浪又要到来。徐氏长长叹了口气,“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安稳地方么?”
冯妙君正色道:“世道如此,冯记要早做打算。战事一起,生意必会受到影响。我们发不了战争财,还是把生意做去太平地方,比如晋国或者燕国北部的桃源境。”
想发战争财,那得有一等一的实力和人脉,这种生意多半被大财阀垄断,不是小门散户可做得的。冯记的生意就算有起色,也不能跟那些传承经营了上百年的世家巨贾相比,还是识趣儿些,不要在狂风暴雨里被搅得稀碎。
徐氏默了默道:“我听说过桃源境,相传那里由十余个修仙者的宗门共同打理,不被王豪掌控,城邦可以自由发展,乃是商贾天堂。可是从这里过去,要远渡重洋……安安为何还属意晋国?”
徐氏没去过晋,冯妙君耐心跟她说:“晋国南部气候湿润,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中部和北部多山多矿,可谓物资丰饶。晋地位置绝佳,南面、东面都临海,西面又有白象山脉挡住,都是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外敌想要进攻,只有自北部安夏地区入侵。您也知道,安夏虽然灭国,但属地不听魏王命令,因此魏军想以此为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