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国君也一样。萧衍有修为在身,直接跨着禽妖就来了,三天之内飞越千里。这样一来,即便燕王安插在魏都的细作发现异常,也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更不用说缀到这里来。
汀沅镇远离南部战场,又是偏僻山区,燕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来。所以冯妙君选择这个地方会面,还是非常明智的。
不过萧衍现在望着越升越高的日头,咕哝一声:“女人真是等不起,无论什么女人都一样!”
冯妙君与他约在辰时会晤,可是现在太阳都升起老高了,她还没露面。国君出行不可能悄无声息,然而他的探子并未观察到附近有大队人马的行踪。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清唳。
众人抬头,只见晴天当中有两个白影翩然飞下,落在魏人眼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再往东,就是森林边缘了。
两头浑身雪白的大鹤降落在地,鹤背上跃下两人,站定。
当先那人青丝如云、明眸善睐,虽然素着一张脸,却不减半分颜色。她立在晨光里,真像是飘落凡间的仙人。萧衍一眼看出她正是新夏女王,那么后头那个高壮男子就是她的心腹陈大昌了。
萧衍从军中慢慢走出来,背着手道:“女王倒是胆大,敢孤身前来。”
她只带了一个长随,在这数千人大军面前和孤身并没甚两样了。这年头,修行者再猛也不可能以一打千。
冯妙君顺手拢了拢秀发,一边笑道:“魏王谬赞了,我单枪匹马前来,对你岂非是大不敬?”那就摆明了不将魏王和他的军队放在眼里。
萧衍嘴角一扯,正要说话,却见冯妙君摆了摆手,似是召唤某物上前。
她身边的陈大昌,却是动也不动。
萧衍面对的黄松森林忽然传来喀喇喇巨响,大片林木同时折断。紧接着,一座雄城从空气中缓缓浮现,就矗立在冯妙君身后。
建筑巍峨雄浑,每一座大殿屋顶、每一段城墙都在阳光下闪动着世间最灿烂的光芒。
它是那么耀眼,以至于直面它的魏人下意识抬手,纷纷挡住了自己眼睛。
萧衍眯起了眼:“黄金城!”
说出这三个字,他心里五味掺杂。
这就是得自前峣的国之重器,黄金城。近一百年来,峣国只用过它两次,而两次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效果。峣亡之后,它理所当然就落在新夏女王手中。
萧衍发兵攻打前峣,既是为报父仇,也有取得峣国财力人力、壮大魏国的意图在内。而黄金城就是他想要攫取的第一等宝贝,没料到最后却便宜了冯妙君。
黄金城刚刚具现出来,几个城门就一起洞开,数千兵马奔腾而出,搅出一片飞砂走石。
奔到冯妙君身后,一马当先的将领抬起拳头,后方军队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那数千人齐齐勒缰、顿足,一下从极动变作了极静,胯下的马儿居然没有长嘶、没有人立,甚至连个响鼻都没有。
惟马蹄扬起的烟尘飘荡在空气中,冯妙君伸手召来清风,将它们快速吹散。
于是这一幕在阳光下看来仿佛静态写生,然而满框都是蓬勃欲出的气势和暴力,让观众有一种错觉:
新夏女王只要一弹指,这里就会变成一片修罗场。
魏人的脸色变了。
为赶时间,萧衍只带了几人乘飞禽而来,这数千魏兵直接调自边界驻军;而黄金城里奔出来的新夏人,个头更高壮、铠武更精良,一看就是京畿的守卫之师、特别挑选过的人马,又在黄金城里以逸待劳,一副龙马精神,比起魏军更有气派。
第一照面,双方各自显摆兵力,新夏略胜一筹。
萧衍没好气道:“新夏果然财大气粗。”这还是在魏国的地盘上,居然被对方比下去了,孰不可忍!
冯妙君笑吟吟道:“要见魏王,他们自当盛装而来。”
每动用一次黄金城,消耗的灵石都以千斤计算。在灵气匮乏的年代,这就相当于用掉大量的国家储备,即便是当年的苗奉先将它用于战争,也都是咬着牙才敢这样铺张。冯妙君却是到这么个偏远小镇上来秀了一把,就算从魏王的角度去看,也是过分奢侈了。
否则他怎会讽刺她“财大气粗”?
可是两边心知肚明,冯妙君办这排场并非是没有意义。她的目的就在于“炫耀”,赤果果、明晃晃地炫耀新夏的国力、财富。
财富,总是帮助主人获取更多地位与尊重。在接下来的谈判和博弈中,她就需要这两样东西。
冯妙君面上笑得灿烂,心里却有自己的小算盘。其实黄金城自从有器灵入驻之后,运行起来就高效又节能,比起从前峣国战争时期,每动用一次,消耗的灵石数量下降了一半。
也就是说,拿黄金城来装X的成本大大下降,当然这数据的知情者甚少。
萧衍脸上的异色已经收了起来,专注道:“我们该好好谈谈了,长话短说。”
冯妙君颌首。
多年未见,萧衍在她眼里看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俊秀依旧。修行者青春长驻,无论男女,面貌都不像凡人那么容易变老。
第572章 终相见(求月票)
只是他的威严日益深重,即便面带笑意,同样不怒自威。冯妙君从他身上看到了老魏王萧平章的影子。
能站在权力巅峰的,哪有普通人?
萧衍向不远处的农庄一指:“请。”
那是最靠近黄松森林的一处农庄,原本已经废弃,但守兵在魏王的指示下日夜赶工,已然将它修葺一新。
两位国君都将军队留在身后,只带了心腹往那里走去。
萧衍与她并肩行了一小段路,忽然叹了口气:“你没邀玉国师同来么?”算起来,真是好多年不曾见到她了。
陈大昌步伐神态不变,却捏紧了拳头。
冯妙君不着痕迹往他那里瞥去一眼,口中微笑道:“我还想着,不带她来对魏王更公平些。你若真想见她,早该通过红头鹦哥告诉我。”
“女王可真是好心。”萧衍知道,自己喜欢玉还真之事必然被云崕这棵墙头草透露给了新夏女王知道,她今回若是邀玉还真同来,就可能搅乱他的心境,令他在谈判时做不出冷静的决断。
冯妙君微讶:“我期待的,是魏夏双赢,怎会希望你吃亏呢?”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萧衍玩味道:“既如此,女王不妨开出条件,让我听听有多厚道?”
“不急在一时。”冯妙君距离农庄越近,心跳也就越快,恨不得一步跨到院里推门而入。她暗暗唾弃自己:不争气的东西。“我先看过云崕的情况,出来再与你商量。”
两人走进院子,萧衍一指正对面的屋舍:“我将他移到那里了,你推门就可以看到。”
冯妙君点了点头,他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随从立刻奉上茶果点心。
萧衍知道冯妙君身具大修为,又精通药理,这次诊疗恐怕费时费事,他也做好了奉陪到底的准备。
随后魏、夏两军都往这里调动,拨出了均等兵力,既看守农庄,又互相提防,彼此虎视眈眈,不敢稍有懈怠。
这荒僻了许多年的地方突然被重兵把守,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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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很新,她能嗅见木料的味道。地面一尘不染,本该在时光中黯淡的榉木桌椅和柜子被修补过,又擦得锃亮。
垂下的帷帐里有人。冯妙君心里雀跃不已,这时居然有两分怯场。
她定了定神,才走了过去,掀起纱帘。
云崕果然就躺在床上,身上覆着薄被,一动不动,仿佛是一组静物中的成员。
当然,也是最美好的那一个。
有人进来了,他依旧双目紧闭,冯妙君下意识屏息,悄然走近,见他面色平和恍若沉睡。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这人冠玉般的面颊。美人睡颜,她见得多了,但哪一回也不似今日这般令她心疼。
云崕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两人肌肤相触,他的身体凉得像冰块,寒气像要透过指尖漫到她心底去。
这可太不正常了,他的体温一向烫人。
“云崕?”冯妙君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唤了两声。
只有亲自碰触到他,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记挂他。那真是想念得心肝儿都疼了,却又不能流露于外。
还好,她终于见到他了。过去百余次日夜煎熬,都值了。
冯妙君在他唇间印下软软一吻。
他的唇很凉,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伸手探进被窝。
果然,这里面也很寒冷,仿佛躺着的不是活物。冯妙君揭开被子,解开他衣裳,替他检查全身,发现他身上大小伤口基本已经愈合,听说最严重的一道曾经贯穿小腹右侧,右腿还被大面积灼伤,现在都还有浅浅的痕迹。
距离红魔山之战,已经过去了快要半年,是该愈合了。可是冯妙君清楚这人生命力何等强大。伤势虽重,放在平时不到半月也该愈合。拖到现在还留有痕迹,只能说明他生机被极大抑制。
她深吸一口气,伸掌轻轻按在他丹田气海,柔和纯正的灵力传递过去。
两人既然面对面,也不必再通过鳌鱼印记传输灵力了,这还方便她察看内情。
果然灵力刚刚传入就被吸收、分解,拆得一滴不剩。冯妙君甚至能感受到他丹田里透出的极度渴望,就像沙漠里缺水多日的旅人。
也就是说,他在大战中伤及本源,否则自我恢复不会如此缓慢。就如冯妙君,即便灵力全部用光,只消半天时间就能缓过来。
她将神念附在灵力里,检查他全身的经脉,发现堵塞情况并不严重,然而大量灵力都被输送去了心脏位置。
心脏?
她侧头贴在他胸口上,听见他的心跳微弱,候了数十息才传来那么若有若无的一声。
这就棘手了。他的心疾从来没能好全,这是云崕最薄弱的位置,燕王必然知晓,搞不好这次交手还刻意关照过。
冯妙君将自己灵力传送大半过去,他也依旧没有起色。所以她想了想,干脆从怀里取出一只透明的琉璃瓶,将里面两滴液体喂给云崕喝下。
仅有两滴,然而生效飞快。
也不过是十几息功夫,这人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转好,甚至两颊还浮上了很薄一层晕红。两人有肌肤之亲,冯妙君就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