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掌心才勉强定住心神:“后退,全员后退二十丈!”
崖口突然断裂,地架未稳,很可能接着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塌方。就地形而言,崩塌的山崖在陆地桥的右前侧,可见燕军的轰击很有技巧,自己前进的道路虽然变窄,但熙军的损失更大。
那都是熙国最后的精锐,几万人说没就没。望见这一幕的士兵,有多少人武器当啷一声落地,再也拣不起来。
原本大伙儿奋力抗燕,靠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气,谁不知大势已去?只看山崩瞬间吞掉多少同伴性命,哪个还能有斗志?
玉还真便能感觉到,稷器当中留存不多的元力,再一次大幅度缩水。
得令之后,站在悬崖边的熙军快速回撤,开始重新制造掩体工事。否则山崖边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了。
费尽心力布设的城防都掉落山下,现在的颖公下城就像被撕掉了裙子的姑娘,不知拿什么来阻挡敌军进攻的脚步。
玉还真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崖边依旧有断石崩裂、滚落,不能站人。
可是这会儿有人站在颖公上城的高台上望见这一切,气得连连跳脚。他的命令很快传到玉还真这里来:
“上去,都上桥口给我堵着!燕军进来我们必死无疑!”
这货傍晚不是才说,前线都交给她打理?这会儿又来指手划脚。玉还真冷笑一声,见崖边暂时没有新的断裂,遂指挥军队继续前进。“传令石、齐二位将军,让他们带人上去守住陆桥。”
燕军也回过神来,这会儿士气大振,呐喊着往前冲。
这可不叫如有神助?
他们一旦打下了桥头,熙国就算真地玩完了。哪怕这时再来一次天崩地裂,玉还真也不能让大军退缩半步。
残留下来的几截城墙再也抵不住洪水一般涌入的燕军,顷刻间被冲垮。于是,熙、燕两国的先遣部队终于是结结实实、毫无花俏地撞在一起,贴身肉搏了。
……
越往前走,战争的悲壮和忙乱越发清晰。
冯妙君总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三个月前的印兹城,魏人攻破峣都那天。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
那是笼罩在军营中、笼罩在这片战场上浓厚的愤懑和绝望。
这里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他们的亡魂在身故之地不安地盘旋呼啸;而熙军大营里的活人都知道,自己和这座雄城一样,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这场仗,他们已经败了,不会再有翻盘的希望。
军人和平民不同。平民在炮火中渡过了三个月,渐渐习惯之余也会萌生错觉,以为颖公城的天险可以一直引为凭恃。但只有直面战争的军人才知道,熙国要输了,无力回天。
冯妙君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压抑而黑暗的情绪。
她修习天魔秘术有成,对于人类灵魂和情绪的波动格外敏感,同样也能轻易看见还未消散的灵体。这时身边恰好飞过一个死魂,从身上穿着的战甲判断,生前职衔不低。她一把抓住这只死魂,就好像抓住了有形之物,后者在她手里本能地挣了两下,结果被她一指头戳在眉心,顿时呆住。
紧接着,她的声线变得古怪:“国师玉还真在哪,带我去寻她。”
她的声音在生者听来实是尖锐得令人想吐血,可是这死魂却是身躯一震,也不挣扎了,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冯妙君放开手,它就飘飘忽忽飞往前去,像是在带路。
见它选定的方向还是偏南,她就知道自己最开始的判断无误。
可是才跟到一半,前方突然传来了几声连珠炮响,而后沉沉而古怪的声音像是从地心响起,整片土地都跟着簌簌发抖,就像人被砍了一刀、疼痛不已。
她从未听过这种动静,一颗心却难受得很,像是被用力挤压,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只有天地之威,才能对修行者产生压迫至此!
这一系列声响过后,偌大的军营一片静谧,天地间也好似没有了半点声响。
冯妙君丢下死魂,循声发力疾奔。大变骤起,不消说是燕军搞的鬼。玉还真却还留在最前线,她得抓紧了!
这时,山崩的延后效应才在军营里蔓延开来,到处都是恐慌情绪。熙军不似从前的峣人,后者明知援军几天就到,还有坚守印兹城的希望和毅力;熙人却明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挣扎,所有后援都被燕军打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支魏军与自己协同作战。
这场战争即便打到最后,也是悲凉而无望。
是以后勤大营里原本繁忙的各类作业一下停滞,有些人面向南方扔下了手里一切事务,很干脆地坐了下来。
反正要输了,还忙活什么?
要不是颖公城地理位置太特殊,逃无可逃,退无可退,这会儿指不定就有多少人哗变或者逃走。
第483章 妖兽上场
沿途看过这些人的脸色,冯妙君就明白,前方的剧变恐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以她脚程,越过复杂地形与无数障碍物之后,终于抵达前线。
眼前豁然开朗,冯妙君见到这里地形的异变,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原有的防御工事全部倒塌,两支大军正面绞杀在一起,燕人努力往前推进,要抢占桥头堡位置。只要越过这道天堑,整个颖公下城就袒露在他们面前。
熙军不知道利害么?可是他们的战力、士气、军武铠甲与敌人相比,实是差了不止一筹。冯妙君久处军中,这时很轻易就看出大势趋,熙军被冲得节节败退,留下一地尸首。
老实说,这支穷途末路的军队到现在还有战力,还没有溃散,已经是个奇迹了。据说从迁都颖公城之后,熙王就将行政权和军队指挥权全部扔给了国师,首开君主让权于国师的先例,所以这会儿指挥战争的应该是玉还真。
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能让熙人虽败而不溃。冯妙君对她的好奇心,又上了一个台阶。
再靠近些儿,她就发现熙军当中还有两个特别的身影所向披靡,锥刀一般冲入敌人队伍,把队列阵型扯出一个缺口,后头的熙军冲上来补充,很大程度上拖延了燕军进攻的脚步。
冯妙君眯起了眼。
那不是人类。
其中一个身形如豹,但比普通豹子要大上四、五倍,皮毛赤黄相间,头生一角,身后三尾。其动作凶猛、身姿矫健,人类肉眼几乎跟不上它的速度,一爪就能拍出去四、五人,普通燕兵被它咬上一口就十死无生,坚厚的战甲也跟纸糊似的被一下戳穿。
这种妖怪很少见了,冯妙君也只在书里见过其绘页,称作狰。没想到国师手下就有一头,并且道行还相当高深。
另外一头也是怪物,全身覆盖鱼鳞状的土黄色坚甲,头小尾长四肢短,若不看蜗牛一般高高拱起的背部,它就和老鼠没什么两样。但这东西有两层楼那么高,行进方式也很特别。旁人走路都用脚,它则是将全身都缩成一个圆球,直接滚过去!
那一身钢铁般的硬甲,冯妙君看着都替它嫌沉,但是一旦滚起来,惊人的重量就转变为巨大的动能,实不输于一个实心大钢球。它所到之处,燕军拼命闪躲,立刻就现出了空档,有那避之不及的,一声不吭就被碾成了肉泥。
有这两头妖兽死死扼守桥头堡,燕军一时居然占不到上风,战线居然隐隐有回撤的趋势。
站在高地上的玉还真脸上却无喜色,只是频频观顾战场,眼中有焦急之色:“还未找到胡天?”
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但回复无一都是:“不曾。”
那家伙就是再顽劣,前线都快天翻地覆了,它总不可能丁点儿都未察觉吧,莫不是遇上甚麻烦?玉还真樱唇微抿,静下来心默念一段口诀。
虽然口中无声,但她手上的链坠却跟着焕出了淡淡金光。
……
黑马车刚出营地大门,后头就传来了天崩地裂的巨响。接踵而来的天摇地动,让拉车的马儿人立而起,长声嘶鸣。
人员、车马、物资,四下里陡生混乱,陈大昌忙着安抚马匹,目光朝远处看去:
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横竖黑马车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他目光一闪,趁乱弃了马车,脱了黑袍,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往外疾奔,不多时就远离了营门。
不过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喀喇一声,紧接着是震天的怒吼!
这声线狂暴、低沉而雄浑,绝非人类。陈大昌百忙中回头一看,目光顿时凝住。
他驾驶了大半天的黑马车,车厢被顶破了,里面钻出个怪物,双手拍胸,正在仰天长啸。此物高三丈(十米)有余,形如巨猿,浑身肌肉贲张,咆哮时咧开一张血盆大口,露出的獠牙比车辕还粗。
这么个庞然大物,体重自然不轻,黑马车直接被压垮,马儿疯狂挣扎,好不容易挣脱出去,一路奔向远处。躺在车厢里面的兵头子生死不知,陈大昌猜想他应该是被巨猿一屁股坐死了。
陈大昌眼晴也尖,一下就注意到它大臂上佩戴着的两只护臂,仿佛纯金打造。那颜色、那款式都有些儿眼熟……
被他关在酒坛里的白毛小猴,好像就戴着这样一对护臂?
恰在这时,巨猿向人群投来杀气腾腾的眼神,陈大昌赶紧转过头,不敢与它对视。方才他对猴子可称不上友善,现在要是被逮,下场只会比车厢里的兵头子更惨吧?
幸好这头巨猿像是受到召唤,没有打算先寻他的晦气,而是转头望向南边,接着脸上就露出一个很人性化的焦急表情。
它喷了两口气,四肢展开来,往前线奔去。十几万斤重的身躯连蹦带跳,把地面晃得跟遭受了七级地震似地,其弹跳力又好,转眼就远离了营门口。
陈大昌透出一口凉气,悄悄潜出人群,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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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还真站在高处,手中一口小鼎冒着红色烟气。随着她的调派,红烟飘散出来,落到每个前线的熙国修行者和士兵身上。鼎中烟气越来越少,很快就见了底。这是熙国现存的元力,眼看到最后一战了,她再无保留。
得元力加持,熙人却是精神一振,气力都平空涨了两成,对前线的抵制越发卖力。
燕军的潮水,一时间竟然不再前涌。
众将看在眼里,都感振奋。玉还真嘴角也弯起一点弧度,却是阴郁的一点笑意,心思早就沉了下去。
燕国攻下旧都之